(一)
三月,灰蒙蒙的天空迟迟不见日照,空气湿冷,冷的彻底。
蜗居在北方城市钢铁森林里的一个角落,每一天我都在固执地渴望着,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要得到些什么。我时常茫然,沉溺于一种手足无措的状态,
这个城市春季短暂,大多时间都是阴天,偶尔有风夹杂尘土扑面而来,泥土的清香,和青草馥郁的香气一起涌进鼻腔。
透过车窗我惊喜地看见柳树已经吐露新芽,风吹过柳枝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七路公车一成不变地停站,启动,不断有人上车,不断有人下车。陌生的人群拥挤着我。我们贴在一起,温暖传递,呼吸彼此纠缠
我看到一张张脸上写满疲惫而又默然的神情。
我窥见许多不一样的悲欢。
我在七路公交车上邂逅了KIKI。
(二)
KIKI是服装学院大学的大三学生,主修服装设计专业。
我是一家电气公司的一名职员,大学毕业已经两年多了。
每一天清晨我们都会在四海商城乘坐同一辆公交车,有时会挤到座位,有时不能。
我在蓝盾下车步行一公里去泰开集团公司,KIKI一直坐到终点。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女孩可以将服装的颜色款式搭配到极至,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无论浓妆还是淡抹都显得超凡脱俗。我不得不承认从发现KIKI的那一时刻起,我就开始注意她了。
有时候突兀而来的幸福总会使人措手不及。
某一天,站在七路公交车座位之间的过道上,KIKI紧紧贴住我,我终于可以闻到KIKI身上弥散出来的女孩特有的香气,甚至可以细数KIKI眼角眉梢的纹路之间舒展着的几丝不羁的忧伤。
有那么一个时刻,七路车猛然刹车,KIKI趔趄地向前倒下去,我一把抓住KIKI,拢住KIKI的肩膀我说,我叫安然,安静的安,自然的然。KIKI说,你可以叫我KIKI。
后来我们一起到四海商城等公车,一起坐车穿越红箭服饰,齐鲁大厦,华新小区,蓝盾。大多时间我们都是并排站在公车里,我紧紧抓住扶手,KIKI抓住我的衣角。有时候我们愉快地谈一些话,有时候我们沉默,聆听公车轰隆轰隆地向前奔跑。
再后来我早早的起床,到七路车的前一站去占座位,有时可以,有时不能。
有时候KIKI坐在座位上看我幸福的脸,有时候我们站在公车里,拥挤在陌生的人群之中,彼此细细端详然后莫名其妙地傻傻地微笑。
(三)
除了在七路公交车上,我很少和KIKI见面。每天下班回来我会到“零点”迪厅去作服务生,工作时间直到次日凌晨,周末也不例外。
我喜欢这份兼职,一是因为我缺钱,二是因为我害怕寂寞。我害怕一个人坐在囚笼般的屋子里自言自语,害怕一支接一支的香烟麻醉神经后出现的那种支离破碎的幻觉。我害怕,我不知道我害怕什么。我的一个独居的朋友抑郁的疯了以后,我就开始害怕一个人躲在室内一分一秒的杀死光阴。
在七路公交车上,我曾经给KIKI讲述过我朋友的故事。我是这样简单描述的,我的朋友想过自己所期翼的生活,但是他没有能力,没有经济基础,没有社会关系,他不能改变目前自己所厌倦的处境,所以他就疯了。KIKI似懂非懂地看着我问,你呢?我说,每个人都是疯子。KIKI哈哈大笑。
“零点”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单身贵族,黑白两道,学生,无业游民,你不能分辨出在舞池之中,疯狂摇动身体的某一个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他们突然爆发出来的呐喊声相同,一样的歇斯底里,一样的叫人感觉压抑。
不工作时,我时常陷入对生活思考的痛苦之中,我疑惑于生活所赋予我们的幸福指数到底有多少。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麻木的生活。很多人都不快乐。
(四)
三月中旬的一天向晚,我照例等候七路公交车下班回家。当我的左腿刚迈进车门时,KIKI熟悉温婉的声音突然闯近耳膜。
这么巧啊。KIKI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黄昏的公交车上相遇。
我母亲到学校来探望我,所以回来的晚了一些。
阿姨呢?我问。
走了。KIKI淡淡地说。
在以前的交谈中KIKI很少谈及母亲,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丈夫在她最美丽的年纪时离她而去。
KIKI说那个男人死了。
KIKI从不会叫他爸爸。
KIKI说,也许某一天在街头突然撞到一个中年男人,而他刚好是我的父亲呢。
我没有见过他,KIKI说,但是在我的心里他已经死了。
我们在四海商城下了七路公交车。
你住哪里?KIKI问。
凤凰小区。
KIKI咯咯咯地笑。我也是十二号楼二单元四零二。
我说,我站在厨房就可以直视你的卧室。
KIKI疑惑地看着我。等KIKI拉开卧室的窗帘,向我的厨房张望的时候,我微笑着朝她摆手。
安然,以后有时间就过来坐坐。
你也是。我说。
(五)
苏瑾打电话给我,她说,五点钟你在东湖等我可以吗?这天是三月末的一个星期天。我说好啊。
上午我曾经去看过她。苏瑾正在上班。和她打过招呼之后我说我出去转转。苏瑾没有说什么。等我走出鞋城门口的时候,突然收到苏瑾的短信,她说,我没有时间陪你,看到你离开的背影我心里边特别难过。
我和苏瑾是通过相亲认识的,苏瑾是Y鞋城的收银员。那天和苏瑾见了第一面之后我就动了感情。之后我们又见了一面,感情立刻升温。
第二次约会地点就是东湖。我们坐在湖边的台阶上,苏瑾温柔地躺在我的怀里唱歌给我听。我感慨,真后悔没有早一点找到你,把你一个人孤孤单单扔在社会上这么多年。苏瑾边往我怀里扎边撒娇地说,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
我给炮哥打电话,我说今晚陪女朋友不能去上班了。炮哥笑着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女人一抓一大把,感情这种事不可当真的。
五点钟左右苏瑾穿着工作服行色匆忙地赶了过来。我们并肩坐在十二莲桥的栏杆上苏瑾欲言又止,嗫嚅的半天终于试探着问,你想过以后吗?
我把手从苏瑾的肩头移开,你一说以后我就头疼,我故意皱了皱眉头。以后能怎么样呢,被你给迷住了当然要娶你了。
我是说,我们怎么也的有个窝吧。
房子啊!我呵呵呵地笑着说。当然要买了。
就凭你现在的工资?苏瑾怀疑地问。即使以后你一个月赚五千块钱,我们要多久才能买的起房子。
我一下子被噎住,嘴唇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沉默了一会我冷冷地甩出一句。你说怎么办好呢。
苏瑾说,我家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知道他们为我好。
苏瑾说,我尊重我妈妈的意见,我以前相过的一个男人现在已经在南湖买房了。
我不知道苏瑾是不是在揶揄我。那我们干脆分手算了。我赌气道。你看满大街都是房子,你还怕找不到。
我不知道我今天到底想要说些什么,苏瑾说着把扎在一起的头发披散下来。以前我曾经对苏瑾说过,我喜欢长发披肩的女孩。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俗啊。停顿了一会苏瑾用颤抖的语气说,那就分手吧。苏瑾说着盯着我看。我语气沉重地回答,我不能允诺你什么,诺言轻易地说出来就是谎言,我不想骗你,我暂时买不起房子。
我们都不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苏瑾宿舍楼底下。苏瑾说,那就再见吧。
我想抱抱你。我说话的时候苏瑾紧紧抱住我,她把头贴在我的胸口上,我知道她一定能听到我心跳的声音,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我的心正在碎裂。
苏瑾接着哭了。我说,那就再见吧。其实我很想吻干她的眼泪但是我没有。
从东湖回来我去了零点,炮哥疑惑地问,你怎么回来了,我苦笑着说,感情的事不可当真的。
(六)
我把和苏瑾的事说给KIKI听。我说,我和苏瑾第一次见面时彼此相爱。我和苏瑾第二次见面时相约守侯一生。我和苏瑾第三次见面时分手了。说着我的鼻子有些酸,我揉了揉眼睛。KIKI用右手轻轻拍我的后背安慰,乖,不哭,男子汉要学会坚强。
你呢?有没有喜欢的男生。我试探着问KIKI。
KIKI止住笑,脸上泛起红晕,他叫阿来,是个鼓手。
我说,我认识他。KIKI啊地叫了一声。
我问KIKI阿来是不是在“零点”?KIKI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很少告诉我他的事情。KIKI解释道。
你不了解他?!
可是我爱他!
他什么都给不了你。
他能给我我需要的爱情。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也不想拿阿来的一些事情来伤害KIKI,只好说了一句你真傻。
KIKI说,我不是苏瑾。
KIKI说,我也不是我的母亲,她虽然在物质上得到一切,但是她得不到她的爱人,她甚至不能给我一个爸爸,所以我讨厌她。
晚上在“零点”遇到阿来,我问阿来,你爱KIKI吗?阿来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认识她的。我追问了一句,你真的喜欢她吗?你说呢?阿来用鄙夷的语气把问题甩回来转身走了。我一把抓住阿来的衣角接着一脚踹了过去,你他妈不是人。我说。
你有病啊!阿来拽住我的衣领吼道。炮哥刚好走过来狠狠地删了我一个耳光。
要不是看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他妈的就废了你。炮哥朝阿来摆了摆手。算了,我已经替你出气了。
你今天怎么了。炮哥拎来一箱“春升”啤酒坐在我的身边。没事,我说。看阿来那副嘴脸我就想抽他。炮哥叹了口气。阿来要走了,听说那富婆要带他去北京发展,说是发展不过是掩人耳目。
炮哥的话在两天后被验证。阿来临走时托付我照顾好KIKI。
炮哥说,阿来把架子鼓给砸了。
(七)
一连几天我没有在公交车上遇到KIKI,打KIKI的电话一直关机。透过厨房的玻璃我看到KIKI卧室的窗帘一直拉的死死的。阿来有电话过来询问KIKI近况。我搪塞道,最近一直很忙所以没有时间照顾她。
我是在阿来走后的一个星期见到KIKI的。那天KIKI穿了一身性感前卫的衣服出现在“零点”。KIKI微笑着和我打招呼,笑容落寞,容颜憔悴。
我没有问KIKI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我很疑惑KIKI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零点”。接着我就释然,因为“零点”留下了阿来许多东西。这是KIKI后来说的,尽管我认为什么也没有,除了一架破碎的架子鼓。
KIKI站在舞台上领舞,在光怪陆离的灯火里,在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中,激情忘我的扭动着身体。我忽然想起阿来在舞台上打鼓的情景。
我们坐在吧台边喝酒,我劝KIKI远离现在这种生活。KIKI说,阿来会回来的。我说,你醒醒吧,KIKI说,认识阿来后我就已经醉了,再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