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时间以我最不想要看到的方式告诉我它正在流淌。这是个难以描述的2020。
那天,在我买的津津豆腐干刚好到货后,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吧我让奶奶带了一袋给老太太吃,奶奶说老太太很开心,说明天要配着粥喝,我也听得一脸开心。第二天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天,他们说舅公公发现老太太坐在冰冷的地上,他们说老太太夜里起来上厕所不慎滑倒,没有爬起来。发现她的时候,她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一凉。很害怕,很害怕她会因此突然逝去,才刚开春,人经不起冻,更别说老人了。
从这一天起,老太太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可以自由地走出来晒太阳,她的子女们:我奶奶,二姨婆婆(我们那届里的一个称谓,就是我奶奶的二妹妹,下面的以此类推)、舅公公(奶奶三弟,也是留在家里的长子)、小舅公公、小姨婆婆都开始轮番守着她。我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但只是悄悄的、偷偷的,害怕我偷来的这些安和太脆弱,害怕它们被风吹走。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床下原本冰冷的瓷砖地上摆着软软的毯子,防止上厕所再受凉。她像个宝宝,正在乖乖地自己用勺子吃东西。为了防止再有意外,大舅公公开始每晚起夜会去看上她房里一眼,看看老太太是否安好。小舅公公去探望的时候戏称“这老太婆不会死的,你看好,她要活到一百岁是有的。”我想,小舅舅你这个家伙,吹牛倒是一把手,但这回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
一次,她喝了一些小辈拿来的骨头汤,然后开始肚子疼,疼的死去活来,不能活了。大人们着急着来喊人,说老太太不行了,结果匆忙过去一看,她又缓缓地好些了,只是再也不能喝骨头汤了的,她的胃再也受不了油腻了。
过几天,我再去的时候,她的房间里摆了长小床,除了留在家中的大舅公公,她的其他孩子们每人一晚睡在小床上,夜里陪着她,此外由女儿们为她擦洗身子、洗澡。而我的奶奶因为住的比较近,负责白天一整天的陪伴,并不负责夜里陪着。她吃饭有点难,她的孩子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她吃。他们说,她还在吃东西,只要是吃东西她就不会死,因为老太太本身并没有什么疾病。他们还说,某某家的老人,啥也不吃,不进食不喝水,就这样过了九天,没了。居然过了九天!原来不吃不喝可以过九天,爸爸附和着说。我庆幸老太太是吃东西的,她没事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们说老太太吃东西困难,日常胃里疼痛。我去看她,他们说她有时有时迷糊着会喊阿娘,他们问她有没有见到阿娘,她说看见的,问有没有见到她的爸爸,她说没有。她的孩子们日日陪着,夜里的小床上睡了两个她的女儿:二姨婆婆、小姨婆婆,而我的奶奶依旧负责白日。她洗澡的时候三个女儿一同抬着她去浴室,两个人扶着,一个人负责洗。
又有一些日子,她不吃东西了,只依稀喝点水……
再有一些日子,老太太滴水未进了……
她没有吃东西,却任有出,出的是她的血她的肉,她是痛苦的。
爷爷说,她像个油灯,在一点一点的燃着,等燃烬了,就也没了。他们说要去感受她的手脚温度,她的脚是否凉,有没有凉过膝盖,有没有凉过脖子。
在新冠的2020年,我的假期延长至了4月,中国疫情有所控制,但全球疫情任在蔓延,我即将在4月24日结束的假期又延长至了5月。4月19号晚,我和妈妈再去看她,她闭着眼睛,嘴张着。负责这一片老人护理的护工正好今日也在,她对我的老太太说,“应该把嘴合上,张着嘴喉咙会更干”。妈妈说,“她应该是没有力气合起来。”床上,老太太很累的呼吸着,她的脸部轮廓越来越瘦,与我刚放假期,去见到她的样子差很多,她很艰难的慢慢的呼吸着,挣扎地活着。
今天晚饭前,我日常瞎捣鼓,跟着网上的视频做着好玩的手工折纸伞,爷爷日常在做晚饭着,他的电话来了,我迷迷糊糊听见电话里说着老太太怎么了,我大概感觉出发生了什么。电话挂断了,爷爷接着去煮晚饭。晚饭好了后,他对我说:“老太太没了。”我哦哦了两下,接着手头的折纸,没再说什么。历时半天,我的伞面涂画、伞身折叠,终于是做好了。
伞是折好了,散是真散了……
但有一点,我是欣慰的,其实我的老太太因为年轻的时候受得伤,到老了,脊背越来远弯,只能侧着睡,但这些日以来,这些她的子女日日陪伴的时光里,我看到的她,总是仰躺着睡的。
92岁,他们说她“老熟”了。
她呀,终于不用再挨饿了,终于可以不再痛了,结束啦。
我的弯背老太太呀,你终于要和你的阿娘重逢了。
谢谢你曾经陪伴我的人生,
曾经带我静静的坐在屋前,给我看屋檐下回来的春燕,盘旋天空、寻食哺育幼鸟,让已经成年的我任有片刻安宁、简单。
曾经和我和奶奶一起做团子、做馄饨,尽管我总是三心二意。
曾经愿意耐心的看我的各种电视、动画、电影,尽管你可能并不喜欢看,但你任然很开心。
曾经教我如何包粽子,尽管用了同样多的粽叶,你包的是大粽子,我包出来的却是个一口吞。
谢谢,谢谢你!你的孩子们、小辈们为你折了很多“银钱”,愿你在那里过得富足安康。天堂应该很美吧。
愿一切都好……
2020。4。20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