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河边时,那里已经人满为患,我压根没看到娘。只听旁人说,有人来河边洗衣时,发现河中间有个人,救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我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家的,一进家门,就看到爹和那个女人。女人打扮艳俗,身上满是廉价香水味,看到我的瞬间,收起笑容,装作很悲伤的样子:“是苏南吧,发生这种事……”她声音渐渐弱下去,因为我直接无视了她,走到爹跟前:“娘死了。”
“别说死,晦气,”他嘴里叼根烟,眼神茫然,像极了娘昨晚有一瞬的神情,“你不会太难过吧?”
“……不会。”我回到自己房间,锁上房门,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娘怎么好好的就……?给气的?我刚看到爹脚边有几大包行李,难道他打算跟那个女人离开?他彻底不打算管我了?
接下来几天,生活比想象中平静。爹说他暂时不会走,可我看那个女人嫌南烟镇无聊,估计呆不了多久。我很快就从沉痛的情绪中走出来了,但总会没来由想到娘,无法集中。
一堂自习课,我坐在田埂上吹蒲公英,午后的天空,蓝的澄澈透明。
身后传来窸窣响声,我通过听脚步声猜到,应该是岚烟。
“怎么不去上课?”
“你不也一样。”
“那怎么一样?我来是和你商量正事的。”
“嗯?”
“你要不要来我们烟火路住啊?”
“什么意思?”
“你娘刚走,爹还带别人住在家里,你难道要天天看他们——”
“不要。”
“我姐在外面上大学,她房间正好空出来了,你可以住。”
岚烟说得对,现在的家根本待不下去,唯一顾虑在于,我突然搬去他们家,有些不合适。
“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我认你做义妹好了。”
我思考了一下,认真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以后在学堂里碰到我,装作不认识就好。”
“为什么?”
“要是大家知道你是我义妹,肯定有很多闲言碎语。”
我又认真点头。
岚烟走后,我继续我未完成的画。我的画本很厚,是金色的,和麦田的颜色一样,也和我今天的衣服颜色一样,封面上印着麦穗。娘在世时常说,等我画完一本,应该也就长大了,要干家里的祖业——染布。凝视着已用过大半的画本,我不免有些悲哀,但这次是为自己。我既想长久留在南烟镇,又不甘于这过于平淡的生活,就像一潭寂静的湖水,能吞噬一切的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