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医生》是一本由[奥] 卡夫卡著作,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365图书,本书定价:平装,页数:2017-2,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乡村医生》精选点评:
●《乡村医生》卡夫卡爆炸性的力作,每句话都充满悖论和逻辑性的矛盾,耐人寻味,也是作者愿意留给我们的为数不多几篇小说之一。
●作者很有名哦
●最喜欢乡村医生和法的门前,一个是对梦的隐喻,一个是对现实困境的隐喻,你觉得看不懂是因为大多数作家是在为读者写作,卡夫卡是为自己写作的人,前期的作品和后期的作品很明显能感觉到作者的心境有所改变,比如地洞,饥饿艺术家,虽然仍然描绘的是扭曲令人恐惧的世界和主体的孤独感,但是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世界对孤独感也是欣然相对。我猜在这过程中,他的精神一定经历过毁灭。他在日记里写,我从未与现实斗争过。也不止一次形容自己无能与麻木,我想《法的门前》不仅仅是在隐喻法,也在隐喻自己的人生。
●说实话 大概是看懂了
●驾着尘世的车,非尘世的马,我赤身裸体,遭受着这最不幸时代的冰雪肆虐,四处飘荡…… 多好的小说啊,第二次读时我才大致理解,我想起有关梦境的电影《穆赫兰道》,开始看时也是糊里糊涂的
●脚底冒冷汗。
●读过后忍不住在读的经典
●书的尺寸非常非常适合地铁通勤时阅读,比kindle长一点窄一点;字号行距纸张都非常合适;而且卡夫卡是短篇小说集,从长度上来说也非常合适。
●这才叫作品
●梦境般的描述 一个医生尚且不能自救 怎么能救别人呢? 或许说心灵的救赎是最难的
《乡村医生》读后感(一):读不懂的卡夫卡
自己的梦自己享受,它是没有逻辑的,讲出来写出来,他人未必懂。道行不深,无法领会卡夫卡的优秀。 比如《变形计》,文采平平,故事也并不精彩,想表达什么呢? 是重担?年轻人肩负家庭重担,片刻得不到喘息,稍微离线公司就会施压。当今的996算什么,他们最起码还是为自己拼搏,而背负的是一个家,一个其实可以自食其力的家。不吧。 是温情?变成虫子还会照顾他,观察他的习惯,照顾他情绪,帮他过得稍微舒服。不吧。 是冷漠?当家人拒绝忍受的时候,态度变了,不知何种原因反正他死了,他们立刻感到救赎,并安排了一场旅行。放下体面去工作,放下世俗去换房子,生活便明亮了。不吧。 是换一个身份看世界的真相?身处其中持续忙碌是机械的,变形后结果发现,公司是纸老虎,家人对于他的空缺反应迅速,甚至比存在好,于是证明我们每个人都不那么重要。不吧。
……
《乡村医生》读后感(二):无聊大师
恕我直言了。有一个读不懂的大师。
这三分是给《判决》、《乡村医生》、《变形记》的。读完这本小说集,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判决》了,故事情节简单,粗暴,最后的结果也是直击心灵。在我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作者就把结局扔给我了,这种感觉,怪怪的,很荒诞,但是我喜欢。
《变形记》也是比较喜欢的,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对人的分析和刻画还是比较深刻的。从《变形记》和《判决》这两篇都是以家庭关系不美好为背景的小说我不禁怀疑作者是否也是家庭关系处的不好。
好几个小说都用了隐喻,有的隐喻很明显啦,但是就是无法指出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在流放地》可以说非常的荒诞了,描写也是比较细致,比较血腥。
让人比较气愤的是《布鲁姆费尔德,一个上了年纪的单身汉》,我一直在等那两个球球的结局,但是仿佛作者写到最后已经忘了那茬儿了,好吧,你可以说他很荒诞。
但是《一条狗的研究》和《地洞》我就接受不了了。就拿《地洞》来说吧,一只神经衰弱的虫子的内心活动未免太丰富了。一只虫子要是能靠本能生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此篇没有精美的描写,也没有深刻的思想。就是,一只,虫子在自白。
《乡村医生》读后感(三):卡夫卡粉碎了我的掌控感
在巴尔扎克的手杖柄上写着:我在粉碎一切障碍。 在我的手杖柄上写着:一切障碍都在粉碎我。 ——弗兰茨·卡夫卡
尽管肉体和精神的苦难都已被既往作家一书再书,卡夫卡依然是所有作家中最让我感到恐惧的一位。读卡夫卡是件困难的事:仅仅保持平和心态浏览任一短篇首尾,已足够使我感到过量的痛苦。焦虑、虚无、荒谬、失控感、(行动的和沟通的)障碍感……我在他的话语中仿佛失控的人,仅凭一根言语的细线或不凭什么吊着,经历蒙克的画作《呐喊》表现的类似的变形、高度挤压、扭曲重塑…… 他的文本是复杂多义的、意象是荒诞奇瑰的、氛围总是障碍重重,如上重重造成其特有的延缓的美感。
卡夫卡塑造的情境是惯常而非常态的。在短篇小说《乡村医生》中,从事着“乡村医生”这个平淡不惊的行业的主人公,夜半被紧急被要求上门诊治病人,对于“这个村子里的人”,似乎也是常事。但这一次不寻常:急于奔赴目的地时没有赶路必需的马匹;无助处境中出现了神秘的援助者,但看来并非不求回报;挂急诊号的小伙子神采一如常人,却呼唤着医生要求去死;医生以为患者没病之时,发现了他“花朵般的伤口”;外观不寻常的伤口“像花朵”,读来令人恶寒,却又只是寻常的斧头所为;受到出人意料的对待,医生被脱光衣服和病人放在一起,最终又得以归去。种种迹象表明这些是医生日常生活的缩影,这些所致的焦虑、恐慌、危机情绪令读者颇觉怪诞,于医生却已是司空见惯,不像偶然经历,倒像每日每夜浸泡在这些情绪、状态里……“不寻常”或许只是表象,是掩盖真实的尝试;如此高压不仅频繁地出现在医生的职业经历和日常生活中,也着实频繁地出现在以卡夫卡为代表的现代人的语境、心境、梦境。
他的语境中充满悖论。以《乡村医生》为例,集中表现为医者救赎之本职与拯救之失败的悖论。作为医者,自救尚且无力,何况渡人?医不自医似乎是一个由来已久的悖论,而卡夫卡夸大表现了它、在范围和程度上延展了它。“我”经历了至少三重拯救的溃败。侍女罗莎被陌生的援助者劫掠,似是作为履行平凡的诊治职责的代价,“我”想救罗莎,却被马载着一路奔向患者。救患者和救侍女都是救,“我”却似乎不能同时满足。对无辜的罗莎的拯救失败是第一次救赎的困境。患者对医生说“让我死吧”,暗示着对医生职业的信任缺失,医生也果然对伤口无能为力,这是第二次施救失败。医生被患者家属脱光衣服放在病床上,医生不仅无力救治患者、挤占了患者本已狭小的生存空间,甚至自身处境危险、自救困难主动者和被动者地位颠覆,这是第三重令人震惊的救赎困境。 这一切可以总述为掌控感的被粉碎。“我”要么无法履行职责救治患者,要么无法拯救无辜的侍女,事实上“我”既没有凭空召唤马匹的能力,也没有决定留下保护罗莎的能力,一切都不由“我”掌控,而像是随机的命运抛掷骰子得出的无序结果。医患信任危机、作为普通个体的生存危机、常态与反常态的同一、角色和话语权的颠倒……这些都使世界对于人们(小说主人公和文本读者)变得不可把握、不可掌控,甚至不可感知。 存在主义观点认为卡夫卡展现的境遇是现代人的极端境遇,我赞同不已。不然我为何不忍卒读?工业化、资本运作、科学体系建立和信仰危机爆发的时代,他将人们的所有彷徨、焦虑、失措、压力、危机感全部搓圆揉扁,放回他的高压语言熔炉,融入他的上述所有现代情绪,千万遍变形、锤炼,破碎而统一地端上来,让我感到“世界在我已是破碎”,成为一代代读者和学者眼中他的“荒诞”或称“变形”。
我希望卡夫卡再不能引起共鸣。
(这当然是一种幻梦)
《乡村医生》读后感(四):由《乡村医生》解读卡夫卡的叙事逻辑
小说创作的失败案例通常归因于故事逻辑的不足,如猎奇性小说能使读者在初次阅读中获取探索奥秘的快感,而二次阅读便即丧失兴味,这一类作品一般凭借足以唤起读者情绪体验的新奇语言或情节来实现文本的目的,但常常由于作者的思维疏漏/怠性以致文本经不起再三的推敲,从而成为某种文学赝品般的存在,并造就了批量的速食型读者。而卡夫卡无疑是文学史上的作者新人,他在打破文体的外部桎梏(阶级观念、集体观念、时空观念等)中,体现出某种消解概念的自我指涉性,个体的行动丧失了传统视域下的意义与功能,个体成为个体本身的存在标识,从而孤独、悲观、冷漠、荒芜等主题意识逐渐凸显出来。
《乡村医生》是解读卡夫卡作品的优美范本之一。小说的开篇,一位乡村医生接到消息,要在大雪天赶往十英里外去看急诊,围绕“看病”这一核心情节,全文大致可分为“找马——得马——看病——离开”等四部分。
“马”是文中的重要意象,在第一段落,表义上等同于“交通工具”,然而从“我有马车而无马”、“猪圈中凭空冒出的马与马夫”等句来看,“马”显然起到某种象征作用,女佣的话“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家里还会有些什么东西”证实了“马”的内涵,即人在精神上的意志、动力、动机,在这一假设下推测,马车是人的身体/躯壳的象征;在第二段落中,“马头像骆驼一样低垂”暗示医生精神动力上的衰颓,“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意指得“马”的医生能飞速到达目的地;当病人在医生耳边说“让我死吧”之际,医生联想起被马夫羞辱的女佣罗莎,“马突然松开缰绳,把窗户顶开,注视着病人”,这时,“马”可以进一步解读为:医生救人的意志,意志的目标对象既是年轻人也是罗莎;当医生重新给年轻人看病时,“马嘶叫起来”说明医生内心重新燃起诊“病”的欲望;在第三段落中,“我”被病者家属脱掉衣服,与病人放在一张床上,“马头在窗口忽隐忽现”意味着“我”开始动摇,在沉沦之中;当年轻人听了医生的话安息后,“我”准备救我自己,“两匹马忠实地站在原处”、“它们不像来时那样迅速”、“两匹马变得驯顺、彼此分离”、“可是马没有奔驰起来”等句意指失去病人的乡村医生开始丧失动力,“马”成为维持己命的残余精神;而在结尾段落,“我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赤裸着身体,坐着尘世间的车,驾着非人间的马,到处流浪”源于我失去了我的“病人”,同时因我的“病人”被剥夺掉蔽体之衣,由此我在物质上一无所有,在精神上行将就木、再无活力。
马夫、女佣、乡村医生、年轻病人、病患家属分别象征了五种人格。首先,马夫是在医生无可奈何、随脚踢猪圈的情境下出现的,医生派女佣去帮助他和马离开猪圈,马夫却侵犯了女佣姑娘,医生愤怒地骂他“你这个畜生”,由此可知,马夫是与“畜生“等同的人,正是由于他鲜明的“畜生”属性,当医生为女佣而犹豫不决时,是他替医生做了果断的决定。而马夫的长期隐匿与凭空出现说明:他是医生平日里不曾正视的存在,而一旦遇上严寒时期,却如陌生人般闯了出来。在这层意义上,马夫是医生生存本能的象征,同时,马夫是医生所蔑视的对象,医生得马后对马夫说“我得自己来赶车,因为你不认识路”即是某种证明。女佣是医生的助手,她与医生站在同一立场,帮助医生找马,摇着灯笼的场景隐喻了“在冰天雪地中唯一的微弱光芒”之意,女佣在马夫出现时的逃跑、被马夫欺负,暗示助手的切换,这里不仅有性别层面上男性对女性的欺压,同时暗含了野蛮对温柔的征服过程。一个值得思索的细节是,医生先前称呼女佣时说“那姑娘在门口出现了”,而马夫出现时却直接叫出了女佣的名字“罗莎”,这里暗示:对医生来说,女佣姑娘近乎于一个符号化的象征,她只是一个仆人,一个职业化的存在,是马夫的出现使得她的名字乃至她的个体意义显现出来。为了救治一位远方的病人,医生不得不牺牲一位漂亮的女仆,也即牺牲掉他的一名可靠的助力,马夫的功能则与之不同,他的助力只能是瞬时性的。医生无疑是小说中唯一的救治者,他的职业是救人,然而当他面对一位无病的年轻病人时,却落到与病人同床的局面,毋宁说,在救人的过程中,乡村医生逐渐成为了新的病人,而在失去病人之后,他也将变得无药可救。年轻病人没有发烧,不冷不热,身体右侧的肋骨边却长了一朵玫瑰色的伤口,中间深四周浅,伤口中爬出手指大的蛆虫,一个极为优美的譬喻,暗指抽象意义上身体所裸露的伤口,是一个灵肉分离的年轻病人在精神已无药可救下,所出现的致命疼痛。“你身上这朵鲜花正在使你毁灭”,将“死亡”与“玫瑰”同置的手法在马尔克斯的小说中亦是熟笔。年轻病人说,“我带着一个美丽的伤口来到世界,这就是我的全部陪嫁”,而医生反驳他,“你对全面的情况并不来了解…你的伤口还不算严重…有些人自愿把半个身子献出来”,因此让年轻人乃至世人病入膏肓的正是这些美丽的“伤口”,它们是爬满虫卵的鲜美欲望,是许多人甘愿自毁而追逐一生的对象。由此,医生的职务和角色越发一目了然,他是小说中唯一没有“伤口”的人,然而和“终日躺在床上”的年轻病人不同,他有“马”,他的生存目的就是救治受伤的病人,病患家属们却以为他能“救死”,病患家属们将他“抬”进病人的卧房,责怪他诊断不出年轻病人的“疾病”,剥夺他的衣服,将他和病人放在一起,意味着在荒唐、麻木的病患家属眼中,医生是“神”一般的存在,而最终,医生只是一个时常窘迫、一贫如洗的理想主义者。
卡夫卡对现代性的开拓意义在于:他打破了社会对人物的规约,个体的心灵呈现出荒原般的境况,人与人无法相互理解,个体在自我的观念域中完成追寻与失落,从而一切行动成为徒劳的变幻。从文本外部来看,卡夫卡的语句呈现出截然断裂的逻辑,小说丧失了时间、空间与因果等元素,然而在共时性的抽象层面,故事内部的逻辑是浑然一体的。
《乡村医生》读后感(五):目前看到最好的一段解析(转载)
解析卡夫卡一篇最著名的梦境小说《乡村医生》
“我十分窘迫:我要作一次紧急的远行;一位重病患者在十里之外的一个村子里等我;漫天大雪铺天盖地地飘洒在病人和我之间那广阔无垠的大地上,我有一辆马车,轻巧且车轮大,在我们乡间的道路上行驶完全合适;我穿好皮外衣,手里拿着医疗箱,站在院子里整装待发,可就是没有马,没有马。”
《乡村医生》首先是一个梦,一个乡村医生的梦,只有以梦的逻辑来理解才能真正进入它。第一个出现的情绪是“焦虑”,这是每个人梦境的主题之一。因找不着某样东西或某个人而焦虑异常,我想这是大家在梦里都出现过的情形。接下来,“我”随意地踢了一下猪圈的门,没想到一个马夫从里面拉了两匹马出来,女仆在一边笑着说:一个人总是不晓得自己家里有什么东西。
这正是梦境的逻辑之一:以一种想象的方式自我解除焦虑。但是焦虑只是得到暂时的缓解,接着它又以另一种方式更加凶猛地扑来——马车夫企图占有 “我”的女仆,而“我”却无能为力地被他赶走了。从这种情节的设置已经可以略窥这篇小说的主题了,那就是个人面对外界的无能为力和由此产生的难以解除的焦虑。
开头的这段叙述还表现了梦境的两大特点:强烈的情绪和强烈的想象力。
以前看好莱坞电影《沉默的羔羊》,里面有一个细节很有意思:霍普金斯指导朱迪福斯特如何去抓那个为了想要变成女人,而剥女人皮做衣服的变态杀人者。他说——“人的想象是从身边最熟悉之处开始的”,暗指罪犯杀的第一个女人一定是他认识的熟人。平时我们总以为想象力是最天马行空不可捉摸的,其实最能引起我们想象、想象的最多的,恰恰是我们每天见到的最熟悉的,它们总在我们的梦境里以另一种面目出现。在这个梦里,作为一个乡村医生,他把自己焦虑的情绪表达为两种情况:要出诊时却没有出行的公具;自己喜欢的女仆有被恶奴侵犯的危险。前者是日常生活情形的直接再现,后者更像是他日常生活中的潜意识在梦境里的延续性思维。
马从猪圈里钻出来,这违背日间生活的常识,但却又是梦境的逻辑之一:事物的发生发展具有自我设定的、荒诞随意的转移和嫁接。——“我”为了解除焦虑,给自己找出了两匹马,而它们从随意的任何某个地方变出来都行。梦境的这种逻辑很像小孩子时的撒谎和圆谎,大人听了觉得可笑荒诞,我们自己却认为天衣无缝。如果把梦境的这种想象称为“突发式”或“灵机一动式”,那么下面两段想象可以称为“扩展”式的:
“那两头高大而又强壮的牲口,一匹接一匹互相推搡着拼命往前挤,马腿紧贴着身子,漂亮的马头像骆驼一样低垂着,把门口完全堵严实了,只有使劲将它们的身子转个个儿才能走出来。不过,它们马上就站直了,马腿很长,身子直冒热气。”
“罗莎叫起来,准是预感到她的命运已无可避免,跑进屋里;我听见她把门链当啷一声挂上;听见她把门锁锁上;此外我还看见她在过道里继续急如星火地穿过屋子,把所有的灯都关上,使别人找不到她。”
毫无疑问,这两段扩展式的想象都是极其精彩的,前面一段镜头像贴着马在拍摄,后面一段是个远景:黑夜中高大的老屋,罗莎的剪影在窗口快速闪动,门锁哐哐作响,灯光依依灭去。
《乡村医生》最初吸引我是因为它是一个梦,现在也依然是这个原因。我不认为它里面有作者刻意安排的象征、隐喻或者所谓深刻的逻辑思辨,这一切都是梦境本身所具有的,不是作者为了表达其它重大的主题而假借一个乡村医生的梦来刻意安置的。这正是这篇小说的奇妙之处——它为一个乡村医生做了一个梦。其实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换了我们,连自己的梦都搞不清楚无法知道来龙去脉,怎么替别人做梦呢?而卡夫卡正是洞悉了梦境与个人生活的关系,掌握了头脑做梦的规律,才能为别人做梦。所以对这篇小说的任何解读都不能离开“乡村医生”这个特定的角色。
作为一个乡村医生,他的梦境和他的生活是密切相关的,梦里的一切也都是由他日常生活的变形而来——场景、人物、事件、心理、情绪,人物之间的关系和由此而起的情感也都是由日常生活里的人物关系演变、强化而来的。“我”与女仆罗莎的关系,与马夫的关系,在真实生活中可能是非常风平浪静的,对女仆的喜爱与对马夫的厌憎仅仅只是一些被忽视的潜意识,而在梦境里“我”把这些潜意识编织为一个惊心动魄的情节——马夫赶走了我而欲对女仆施暴,在这个情节里,喜爱、厌憎、恐惧、懊悔、担忧、焦虑这些情感都被激发了出来。
同样,作为一个乡村医生,他与病人以及病人家属的关系也在这个梦里夸张变形。
先看这一段:
“我”到了病人家里,病人(男孩)“从羽绒被子里坐了起来,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悄悄说:大夫,让我死吧。
这段话传递了两个信息:第一,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常常有着一种特殊的亲切;第二,病人的这句话应是出于乡村医生在日常行医中感觉到的病人痛苦的眼神,那种因痛苦而求死的哀伤在梦中变为实际的恳求。
第二段:
“我”在给病人治疗时依然为女仆罗莎的事情焦虑,而病人家属却误会我不舒服;“我”觉得这个病人根本就没有病,在证实了这个想法后更加充满抱怨,觉得自己对工作已经太过尽职了,而“我”的付出并没有得到相应的理解和回报,
为了一个没有病的人我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仆)。
这种抱怨的心理我想由做医生的人来体会理解更真切,他们日常工作中一定有许多此类的怨气。
第三段:
“我”决定走时,被姐姐的恳求打动(请注意:家属的表现是不同的——父亲无动于衷,母亲无可奈何,唯有姐姐含着眼泪咬住嘴唇拿出一块血淋淋的毛巾),再次检查病人,发现了他的伤口。
关于这个伤口,一直是被认为有隐喻和象征的——“你身上的这朵鲜花使你毁灭”,我的理解首先依然是排除作者创作之初有预设的隐喻和象征。那种细致的描绘只是出于医生潜意识里对伤口的恐惧,而把它和鲜花联系起来,是梦境式的错位联想。在做梦时我们的思维和想像常常有“错位”的情形出现。以前的同事出现在现在的公司,死了的人来和我们见面说话,这些是属于时空的错位;而把毫不相干的事物联系到一起,也是“梦境”特有的本领,这种联系有种纯粹是由于思维模糊时造成的幻觉,而有种却是因为洞见了事物之间特殊奇异的关联,而伤口和鲜花的关联正是后者,这个比喻充满了神奇的象征和隐喻,令人震惊。
第四段:家属看到我在工作,兴奋起来,不顾病人毫无救治可能的事实,把病人完全托付给我,他们用唱歌逼迫我,甚至把我关在病人的房间里,架到病人的床上。
病人和家属对医生过高的要求,作医生的都会经常遇到。作了医生似乎就必须承担救治病人的天职。歌词的含义很有意思:
脱掉他的衣服,他就会治好病(这句表示了人们认为医生治好病是很轻易的)
要是他治不好病,就把他杀掉(这句表示了“我”对他们的过高期待感到的压力)
他仅仅是个医生,他仅仅是个医生(他们的心态是复杂的,既把医生当成无所不能的神,又把他们仅仅当成一样救活病人的工具)
第五段:“我”躺在病人床上,马又出现在窗口(不断出现的马意味着“我”时刻无法消失的焦虑情绪)。病人责怪我的无能,我对他进行哄骗和安慰。
这段很有意思,病人的抱怨被变形成“我对你的信任已经微乎其微了。你只是在什么地方被人甩掉的,并不是自己来的。你不帮忙,反而把我这个垂危病人的床弄窄了。我恨不得挖掉你的眼睛。”而医生对病人的哄骗荒诞到“在尖角处砍两斧头就行了”。
第六段:病人被哄骗得安静后,我逃了出来想要回家,可是却只能在荒野上漂泊。
这段中,马系不到一起,皮衣不能完全抛到马车、耷拉在雪地上,马不听话漫无目的瞎跑,都是“我”感到自己“无能”的一种表现,而孩子们唱的歌:
你们这些病人,高兴吧
医生陪你们上了床!
明显是“我”对自己的无能感和由此而起的自责的一种自我安慰——“我”虽然什么都不能为病人做,毕竟还上了床陪他躺在一起过。这种自我解脱确实荒诞,但在梦里我们常常能为自己找到这样荒诞的借口。
最后一段:
我这样永远也到不了家的;我那门庭若市的诊所完了,一个后继者在抢我的饭碗,不过毫无用处,因为他无法替代我;令人讨厌的马夫在我家里胡作非为,罗莎是他的牺牲品;我不愿再想下去了。我这个老人,赤裸着,遭受这个最不幸时代的严寒霜冻,坐着人间的车,驾着非人间的马,到处漂泊。我的皮外衣吊在马车后面,可我够不着它,那些手脚灵活的病人没有一个人肯帮忙。上当了!上当了!只要一次听信夜间骗人的铃声,就永远也无法挽回了。
在现实中这位医生的处境可能还可以,但在梦中他把悲惨的一面强化表达了出来,他对生活感到的压力、担忧、失落、厌倦、孤苦,这些背离正常生活的心理和情感在现实中不是被淡化就是被自我压抑了,而这个梦把它们释放了出来。
《乡村医生》这篇小说里,卡夫卡把梦境的特征,梦与个人现实生活的关系,梦的逻辑,梦的意境都展露的淋漓尽致。这也是他自己曾经愿意挑选出来留给我们的五篇小说之一。但愿我们不要再误读它吧,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