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的家乡的屋顶，对于每家每户来说，都非常的重要。无论春夏秋冬，每个家庭都离不开那一方平凡、简单的屋顶。

　　那时候，我家乡的房子都是四间的居多，少数五间或者三间的，坐北朝南。南北大概有七八米左右，东西一般是十五米，一家屋顶的面积是一百多点的平米。屋顶中间用泥土先起脊。脊的大小要合适。脊大了，晾晒粮食不方便，容易滚下去。冬天扫雪也太危险；脊小了，下雨出水不利，屋顶不能长时间让雨水浸润。土上面都是用石灰搅拌炉灰渣的混合物打在最上面。然后最上面那层，打房顶的把式会赶出一层亮釉，晾干以后，雨雪不进。两样合在一起，有一尺多厚，冬暖夏凉。

　　农家的房顶非常重要。那时候农村的路都是土路，家里的一切需要晾晒的东西都在屋顶上完成。

　　春天，天气好的时候，过了一个寒冷冬天的玉米、小麦一类的粮食，为防止返潮，直接晒在屋顶就行。像面、麸皮等比较干净的，要直接进口的，需要先铺上一层塑料布，然后把需要晾晒的米面放到塑料布上。春天还是晒山药牛筋的好时候。把蒸好的山药，切成片，然后放在篦帘上，上面还要罩上筛子。不然山药牛筋会被鸟雀偷啄。一切就绪后，就顺着梯子，端上屋顶，放在没有遮影的地方，静等它由柔软变成牛筋，非常有咬感的那种牛筋。不过最后结果多数都是没等到山药有多么的牛筋呢，就已经被孩子们慢慢的偷吃完了。因为每天放学回家，有时连书包都来不及放，就直接直奔屋顶，看看筛子里罩着的山药是不是牛筋、是不是可以吃了。然后用不脏不净的小手，把每一片都捏一遍，最后挑着几个比较牛筋的先尝尝什么感觉。就这样，因为家里孩子多，用不了几天，没等山药牛筋晒好，就已经没有了。这也是小时候的乐趣之一。那时候虽然没有现在孩子们的小吃好吃，但那山药牛筋都是自己参与制作，并且绝对是绿色无污染的健康食品。

　　等到了夏天，房顶先是变成了小麦的天下。到六月中旬后，家家户户的小麦都丰收了。屋顶就成了丰收的小麦的晾晒场。所有的小麦都是靠家里的壮劳力用编织袋一袋一袋顺着梯子背上屋顶的。那时每家差不多都种七八亩的小麦，每亩差不多八九百斤的产量，也就是五六千斤的小麦都是用肩膀扛上屋顶的。刚脱粒出来的小麦是潮的，重量会更重一些。经过断断续续十几天的晾晒（因为小麦多，屋顶面积有限，所以小麦的晾晒要分成好几拨），最后晒好的小麦会被推下屋顶，然后颗粒归仓，储藏起来。家里有余粮，心里不慌。

　　其实在我的记忆里，从麦收开始，一直延续多半个夏天，屋顶上的星空是最美的。进入六月，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小小的心灵就不甘在屋里睡觉了，于是开始是在院子里，铺上塑料布之类的东西，在院子里睡觉。院子里由于蚊子多，所以就移到了屋顶。屋顶高，还有有风的原因，很少有蚊子。所以，那时候的每个夜晚，都是满天的星斗伴我入眠。也有时候，半夜被雨点打醒，那就赶紧收拾铺盖，回屋后再接着睡。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所以秋天收获的所有东西几乎都要拿到屋顶上晾晒。首先是玉米。玉米收获到家后，剥完皮，就被慢慢的运到屋顶上风干。有的使用绳子系着筐头往屋顶上运玉米。但是这是在人手够多的情况下。如果人手少，还是用肩膀背着装玉米的筐头运上屋顶。然后摊开，不能太厚，不然最底下的玉米容易发霉。等秋天地理所有的庄稼都收完了，各家各户就开始在自家屋顶上把玉米装囤了。囤是用高粱秸秆自己做成的，这样的囤透风性好，玉米不会发霉，风干的快。入冬后，走进村庄，每家屋顶上伴着袅袅炊烟的玉米囤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秋天在屋顶上晾晒的不只是玉米，还有花生，黄豆，棉花，高粱等许多需要晾晒的农作物。

　　到了冬天，屋顶上也不会因为严寒而闲着而寂寞。这时候，晒山药牛筋又开始上演了。屋顶上还有整齐的红彤彤的柿子等着晾晒。还有在已经干了的棉花秸上摘下的棉花，也要拿到屋顶晾晒。有时刷好的鞋也会到屋顶晾晒。因为屋顶上西北风强劲，干的快。不过到了冬天，农村的屋顶上还有一项重活，那就是扫雪。那时候，记得每个冬天都会下好几场大雪。并且每场雪都会下在夜里，早上先是不起床，透过窗户看见院里厚厚的大雪，然后飞快的起床，先是到房顶扫雪。那样的清晨，最热闹的就是家家户户的屋顶。男人们都在屋顶上扫雪，前后左右的邻居议论着这场大雪，女人们忙碌的做着早饭。屋顶上扫起的雪糁激起了袅袅的炊烟。等炊烟慢慢的息了，男人们知道该吃饭了，刚刚好，屋顶上的雪也扫完了。屋顶必须打扫好，不能马虎，如果屋顶面被冻坏了，那屋子是要漏雨的。所以男人们打扫的都非常认真地。

　　屋顶，除了春夏秋冬都要晾晒这维持每家生活的重要作用，还是孩子们的另外一个游戏场。进入六月，麻雀就进入了繁殖季节，这时候村里的男孩子就开始在每家的屋顶上掏小麻雀。到了夏天，男孩子们会游走在屋顶上粘知了。用一根长长的木棍，一头涂上自己用白面调制的面胶，一头拿在手里，慢慢地屏住呼吸，靠近知了，慢慢地用自制的面胶去粘知了。如果一声鸣叫越来越远，说明行动失败。如果鸣叫声就在木棍的那一头，说明大功告成。对于喜欢养小动物的男孩子来说，屋顶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用来养兔子。用几块砖，一块石板搭一个简易的窝，把几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放到屋顶，记得每天喂食、喂水就行了。兔子也知道屋顶高，基本不会自己跳下去。屋顶的活动面积也大，草，树叶之类的食物随便在屋顶一扔就行，一般不会因为粪便造成污染，即使草或者树叶干了，也不会影响兔子的进食。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随着城镇城市化速度的加快，农村也成了城市的附庸。玉米、小麦的收割都已经现代化。从地理用联合收割机收割以后，直接装在农用车上，然后不用回家就卖给了粮食商人。现在农村的劳力都输出去城里干活，除了玉米、小麦，基本不种植其他的农作物了。现在我的家乡已经看不见高粱、棉花、山药、花生、黄豆等农作物了。也不需要家有余粮，心里不慌了。所以，屋顶也失去了它原来那对于农家举足轻重的作用。现在站在农村外面一眼望去，几乎家家的屋顶都是红色的大瓦或者红色的彩钢板。这样的屋顶不怕雨雪，冬天不用扫雪，所以以前一天上无数次的屋顶，现在几年也不一定会上去一次了。

　　曾经屋檐下麻雀的细语、燕子的呢喃、知了的鸣叫，屋顶上一直没有晒好的山药牛筋，夜晚的天空上璀璨的星辰……所有的一切已是昨日之梦。如今，我们的心里塞进了太多的东西，再也装不下儿时屋顶上那灿烂的星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