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中手艺(四色彩印)》是一本由阎海军著作,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CNY 78.00,页数:368,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陇中手艺(四色彩印)》精选点评:
●读这本书的初衷是因为想家,所以把它放在床头,趁安静的时候顺手翻来读两页。其实读过之后没几天,就会迅速忘记书中所述的手艺和手艺人的遭遇,但这本书神奇的地方在于它能让我迅速游神于陇中土地的山脉,感受到日上三竿时阳光的亲肤,甚至触摸到陇中村妇手上茧子的凹凸。读这本书还有一个契机:有段时间很迷恋一些民俗手艺,比如色彩浓烈的户县农民画,买了书页都泛黄的相关二手书籍,淘到几幅看了一眼就想拥有的农民画,还关注起介绍农民画的微信公众号,试图搜集全部有关消息,才算狂热迷恋过。顺着这个势头,刚好收了这本《陇中手艺》,封面设计很惹眼,书内设计更处处洋溢着民俗中蕴含的视觉美感。我想,床头不缺位置,让它在那挺好的。
●关于当代乡土中国面貌的《崖边报告》一书作者阎海军先生的新著,用历时近三年的时间,遍访陇中地区尚存的民间手工艺人,用25位代表性手工艺人的生命故事,详细展现这25种不同的陇中手艺在当代的留存状况。作者的文字诗意、流畅,富于细节,仿佛一部文字版的手工艺纪录片。他的详细调查与记录,让我想起同样关注手工艺与民俗的当代流变的福建纪录片导演鬼叔中先生。本书的扉页上写着“献给所有追求质量至上而劳动的人们”,而这本书本身,就是一部精雕细琢的手工艺作品。向本书作者阎海军先生致敬。
●作者确实没什么文字才华,文笔很烂,一副舌尖上中国的可憎腔调。凑单的书,应该是今年买的最烂的一本书了,谨慎购买。
●陇中很苦,作者笔下的人充满生力
●作者没有什么文字才华? 这话的确外行到可笑。作者是腾讯非虚构写作平台的签约作者,丹枫计划的青年作家,并获了黄河文学奖报告文学一等奖。 这就是民间和官方的双重认可。 平淡中见深情的笔触,楼上欣赏不了,那也就算了。 购书自然要谨慎,尤其是不要老是随便凑单,固然省点钱,但终究还是浪费。
●常读常新
●权当手艺中国的纸本看。 内容还可以,不过文字确实……
《陇中手艺(四色彩印)》读后感(一):开卷有益
找海军来写这本书,真是找对了人,既有丰富的史料,又能找准点,而且还生动。
说,用浆水做酱菜,在陇中和陇东南还有,要做的好,必须在加温和面糊方面控制合理,做出来的浆水清亮纯净,清香扑鼻。老奶奶还要念一组祷告词:“酸菜酸菜快点酸,给你一件衣服穿!酸菜酸菜你不酸,给你一顿鞭子抽。”
64页,在华中华东地区比较普遍的烙画,居然说是在光绪初年,赵星三吸食鸦片后,顿生画兴,用烧红的烟杆代笔,在烟杆上信手捞烫作画。王继属把它改成电烙铁,效果出奇的好,他做了一组从15瓦到1000瓦近10个铁,可以用水墨画的技法焦墨浓墨重轻,勾勒点染白描。
《陇中手艺(四色彩印)》读后感(二):黄纪苏:读《陇中手艺》
● 黄纪苏
关于地方风物、传统器玩的文字早已汗牛充栋。远的就不说了,就说这这三四十年吧。王世襄先生对家具竹器飞鸽鸣虫的赏玩兼研究实开一代风气,后来者声势日渐浩大。其中的“雅”“俗”随着社会经济的变化而消长。
我对雅俗有自己的理解。在小胡同大杂院弄笼蝈蝈、揣罐蛐蛐“玩虫听秋”,比《闲情偶寄》里讲当普通人也开始树篱笆花墙时精英就得变换套路,要 “雅”得多、自由自在得多,因为它把赏心悦目放在了首位,没给niubility安排位置。而在元青花、紫檀木间忙来忙去、钻进钻出,尽管终于忙出了价值连城的私人藏馆,也钻出了徐邦达、史树青没准儿都频频点头的专业知识,其实跟街头小贩蘸吐沫数钞票没多大差别——但没人家的老实。在一个市场经济不知道达没达标但市场社会早已超标、财富价值观无坚不摧无微不至的年代,“清玩”丧其清、“雅好”失其雅是迟早的事,“老祖宗留下的这点玩意儿不能在咱手上断了”,说着说着就说成生意经了,玩着玩着就玩潘家园旧货市场去了。
从上面的段落拐到《陇中手艺》这儿来,反差实在不小。阎海军在这本书里讲述了他家乡陇中的各种民间特产及手艺,譬如拌饭浇面的浆水、房顶上张牙舞爪的脊兽、如今没多少人听过更别说见过的水烟,“一咽气手艺就没了”的打铁,此外还有剪纸、烙画、绣花等等许多。看得出来,海军是真喜欢。因为真喜欢,便能不吝时不惜力,浸乎其中、游乎其间,文字才会如此精良,笔调才会这样沉静。这点上,他倒是跟旧时的真雅士、当代的真玩家一脉相通。但他和他们又很不一样。那些人往往爱物而不及人,而在海军的陇中世界里,人是恒星,艺是行星,物是卫星。这样一个结构或次序赋予了这本书以人类学、社会学的视野,读者能由小见大,由近及远,从一物一艺的踪迹、一人一家的故事中看到大的社会关系和历史变迁,实在胜那些寻幽猎奇的作品不止一筹。
不仅于此,本书还隐隐透出了一场现代革命的洗礼,即在价值观上对沉默的劳动者包括普通工匠艺人的深切同情。这同情,在东部大城市里已不大见到了。在东部衣食无忧、开始穷讲究的市民中,正流行不分青红皂白的怀旧——空气最好是上古的,茶壶最好是明清的,桌布最好是土家寨子里百岁婆婆手织的。很难说他们是以“物”为本,也很难说他们是以“人”为本,他们只是以“我”为本。海军不同,比起手艺的存废,他更牵挂艺人的苦乐。他对那个群体的态度,是一个男子对自家女人而不是对泰国人妖的态度。
我一直觉得中国的扶贫工程应该包括道德扶贫的内容,在这方面,东部和西部应该掉个个儿。《陇中手艺》加深了这个印象,虽然我明白印象只是印象,离结论还远。
2018年6月1日
《陇中手艺(四色彩印)》读后感(三):离生活越近,离美亦越近
潘飞 北京大学传播学博士
发表于光明日报 在六盘山、陇山以西,秦岭以北,黄河以南的黄土高原中央,有一片区域被称作“陇中”,与陇南、陇东、河西、河陇、陇右等地理名称一样,仅限于地理概念。广义的“陇中”除涵盖定西六县一区之外,还包括周边的会宁、静宁、甘谷、武山和秦安等一些县域,这些地方在自然、经济、地理、风俗、语言、宗教等方面,属于一个文化板块,具有很大的相似性和包容性,所以,“陇中”还是一个相当值得钩沉的文化概念和符号。由于这里属于周秦故地,关陇咽喉,再加上自古胡汉杂居,民风淳厚、高古,历史地域文化特色十分鲜明。严酷且相对封闭的自然环境,使得这里文化变迁的步伐显得相对迟缓,导致有许多民间习俗得以完整保留。 草编、绣花、剪纸、石匠、铁匠、捏兽、砖雕、皮影、木匠、唢呐、阴阳、制陶等25种民间手艺事关人的安身立命以及生命仪式、生活旨趣、宗教信仰,《陇中手艺》向我们展示的就是这么一个集历史、文化、地理、语言、民俗于一体的文化综合体。作为一个甘肃通渭人,作者笔下的手艺人是他的父老乡亲,而那些质朴的手艺和技能,也是他前半生里的要物,是奔腾在他血管里的文化基因。 作者采取的是田野调查的方法,以口述史的形式,有血有肉地代言手艺人的故事。这些手艺人多以这些技艺为生,是养活一家老小的谋生工具。地理环境的贫瘠反衬出乡民的坚韧,正如中国民谚所说,他们还从对手艺的学习、使用和传承中“穷中作欢”“苦中作乐”,用多彩绚烂的手艺来点缀黑白无色的生活,他们的作品体现了“手艺”一词中的关键字“艺”的要义,它不仅意指技能和仪轨,“靠山吃山”,就地取材,本身就是一种智慧;“艺”更代表人从手艺里获得的美的慰藉、调剂和补偿,并且,最高级的艺术是生活的态度和精神。因此,从物质层面到精神层面,“艺”以最大的幅度覆盖人的生活的方方面面,达成理念与现实的“相生”与“互筑”。 除了表现人和大自然、土地、材料之间的关系,该书还注重展示手艺串接起的乡土社会中的系统和结构的一面。比如,师傅与徒弟的关系,手艺人与家人、其他乡民的关系,手艺人的坚守与商业社会的规则的矛盾……这本书绝不停留在资料展示的技术层面,而是热气腾腾的,全是为我们所熟悉的中国式的人情世故。特别是“走艺”这种流动式的经营形式,更足以全方位地考验一个手艺人的综合素质,他们手下的作品不仅是艺术品,而他们本人通过职业道德、匠人精神和社会声望展示的良好人品,也是整个陇中乡间做人的“典范”。 “尊严”一词在《陇中手艺》书中反复出现,它彰显出陇中手艺人独有的那种倔强和恪守,比如,画棺材的阎小平的所有作品最终被埋入地下,但他仍一丝不苟,以求让死者获得尊重;年轻一代的手艺人努力学习新知识,不然就会“不学无术”,修房子、做家具、制棺材等与生老病死紧密联系的木活才因此得以传承。 以这些手艺为代表的我国手工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数量繁多、品类丰富,蕴含着丰富的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体现着中国传统社会的人文情感、价值观念、道德标准、民间信仰、审美观念、造物思想等,是我国优秀的民族民间文化遗产。但随着全球化和现代化进程的加快,很多优秀的民族民间文化遗产逐渐萎缩,甚至濒临消亡。在文明转场的现代化浪潮的冲击下,许多传统手艺脱离了“物品”上的功能,正在变成仪式,变成表演,变成纪念品,其文化意义甚至被异化为商品规律。《陇中手艺》以手艺传承人为线,注重对手艺人个体所掌握的技艺绝活的全面记录,借此呼吁民众正视手艺人存在的真正意义,弘扬中国手艺精神与价值,倡导建构起以手艺人为主导、以技艺为核心的活态传承发展系统,推动传统手艺的现代传承、发展、创新,真是让人如同捧着一颗火热的心,好不感动。 正如书中提到铁匠从曾经的五艺之首退到五艺之末,许多物件被挂在墙上,成为后代人怀念上代人的念想……其间,世道的嬗变耐人寻味。也许我们无力去全然挽留传统手艺被时代逐渐抛弃的“大势”,小作坊一定会在与机器流水线的竞争中败下阵来,让手工艺人感到割肉敲骨般的疼痛,但是从乡间手工艺人那种从艰难中寻找希望的精神头里,我们似乎可以品尝到陇中浆水“酸”中的别样滋味;从绣花的针脚、皮影的斑驳里,看到平常日子的亮色,这些小确幸,最终可以像传家宝一样,代际承接下去。所以,我很佩服本书在美术设计方面的巧思,比如192-193对开页大图,用的是一张展示竹筐的照片,但左、右页分别用的是彩色和黑白,冷暖互照,体现了“艺”的辩证——苦与乐,无处不在。离苦越近,离美亦越近。“尊严”需自爱、自强,这些陇中手艺人,在黄土与青天、生与死之间奔劳,真是人间大美的书写者!
《陇中手艺(四色彩印)》读后感(四):《陇中手艺》深入思考:乡村手艺中的乡土中国
三年前,一本质朴的书在没有过多宣传的情况下,悄悄登上许多好书排行榜,那本书就是《崖边报告:乡土中国的裂变记录》。本报记者采访了作者阎海军,他说,希望《崖边报告》能让更多人关注并解决乡土问题。三年过去了,他的思考和书写有什么变化吗?这三年他再磨一“剑”,采访200多位艺人,萃取25种民间手艺,讲述他们如何守护乡村最后的文化华彩,这本书叫做《陇中手艺》。
乡村发现写作
或可走出当下文学困境
狭义的陇中只含定西全境。广义的陇中大致在洮河、黄河以东,关山往西,六盘山向南,渭河之北。这一区域均属黄土高原。千沟万壑间,潜藏着无数的村庄,孕育着无数的生民。草原游牧文明与黄土高原农耕文明相互交融,形成了特色鲜明的地域文化。由于严酷的自然环境,这里文化变迁的步伐显得相对迟缓,以至于有许多民间习俗保留得相对完整,富有温情和力量。
阎海军在陇中长大,在手艺人中长大,他调查记录了草编、绣花、剪纸、石匠、铁匠、捏兽、砖雕、皮影等25种民间手艺以及手艺人的故事。这些手艺都是陇中乡村生活中不可缺失的内容,有的关涉生活旨趣、有的关涉生命仪式……他用《陇中手艺》这本书向渐行渐远的中国农业社会致敬。
著名作家高群书高度评价了这本书,他说:“我们的当代文学正在面临危机,文学正越来越被边缘化。向大地汲取力量吧,向生活本身求救吧!也许,目前正在兴起的历史钩沉写作,乡村发现写作,会是带领我们走出困境的一条路径。”
筛选的唯一标准就是群众性
阎海军说:“在陇中地域,贫瘠导致人们对物质有着透彻心骨的珍视,并逐渐形成了深刻的恋物意识。匠人用不断重复和练习培养的技艺创造物质、改造物质,自然是最受欢迎的人。以质优价廉为核心追求,陇中匠人传承的民艺满足了农民的生存需要和内心精神寄托,其意义既是文化的,也是文明的。”
因而,这是一本独特的书,它是一本献给追求质量至上的农民的书。这些手艺有的获得了政府“非遗”保护,有的正在濒临灭失。那么,什么样的手艺才会被阎海军选中记录呢?“筛选的唯一标准,就是群众性:匠艺掌握者的群众性、匠艺服务对象的群众性。”他解释道:“本书不是行业代表的评比单、不是非遗保护的汇报稿,不是职业人的赞歌,也不是手艺的挽歌,只是对陇中群众物质文化的真实记录。”
也就是说,列入这本书的手艺,不是陇中最精彩的,但绝对是最有群众基础、最有实用价值的。入选的人物,有的是阎海军多方打听得来的大匠人,也有的是机缘巧合随意相遇的民艺传承者。
在阎海军看来,乡间手艺人不是单纯做好作品就可以了。很关键的一点,手艺人除了要有手艺匠心,还要有职业匠心。“关于职业匠心,我将其概括为:为了保持手艺职业正常运转,而建立事关产品经营和社会交往的社会关系的能力。”
陇中手艺的基本经营形式是走艺,属于流动作业。走乡串户、踩千家门,应对各种各样的人际交往,手艺人的底线是始终保持一颗平和的心:为人处世和善、得体。因而更多时候,手艺人的社会声望比技艺本身更重要。
对话阎海军:
顺其自然就可以了,没必要刻意哀挽悲叹
广州日报: 在写作过程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位手艺人?
阎海军:其实印象都很深刻,他们每一位都有精彩的生命故事,他们毫无掩饰地分享给我,我非常感谢他们。他们的故事让手艺的话题变得更加温暖,这是我操作《陇中手艺》与众不同的地方。除了展现乡村手作的朴拙之美,我更侧重于以手艺为纽带维系的整个乡村生活结构。可以说是手艺人串起了乡村生活史,从手艺人的故事可以看到乡村社会结构脉络,当然还有独具地域特色的地方文化,也是隐含在故事里面的。
广州日报:您认为,社会究竟应该如何对待这些渐行渐远的手艺?
阎海军:顺其自然就可以了,没必要刻意哀挽悲叹。应该分类实施,有利用价值、有市场前景的自有商人运作;已经消失殆尽的做一些记录列入博物馆就可以了。我觉得我们做任何事最怕一刀切,花很多钱反而收不到实际效果。我们应该尊重自然的传承过渡原则。那种追求匠艺,追求质量,用手艺养家糊口的艺人是最好的艺人,如果一味地为了赚钱而打着保护“非遗”的幌子行事,也就失去了民艺本真。
《陇中手艺(四色彩印)》读后感(五):《陇中手艺》:吹匠、阴阳、画棺人,陇中群山万壑里的手艺人
《陇中手艺》:吹匠、阴阳、画棺人,陇中群山万壑里的手艺人
澎湃新闻记者 高丹2018-06-01 14:08 来源:澎湃新闻
最近,非虚构作家,《崖边报告:乡土中国的裂变记录》的作者阎海军出版了新书《陇中手艺》,书中所涉的民间手艺与手艺人包括草编、绣花、剪纸、铁匠、皮匠、捏兽、砖雕、唢呐、阴阳、画匠等25种,均是他两年间实地采访调查所得。日前,阎海军接受了澎湃新闻的采访。阎海军谈及,左宗棠做陕甘总督的时候曾讲过一句“陇中苦甲天下”。陇中的地理范围包括定西市全境,还包括天水的武山、甘谷、秦安三县,还有平凉的静宁,兰州的榆中,白银的会宁、靖远。这些地方都在黄土高原地区,赤地千里,常遇干旱。西部作家高建群在书的序中谈到他1998年路过定西高原,当地正是百年一遇的大旱,政府用洒水车从黄河拉水运到村落时,一路上可见乌鸦似云彩一般遮天蔽日地疯抢水车溅出的水花。当他们走到定西一个断流的河床中,看到远处的山顶上一个扎满红布条的小庙正在唱戏祈雨,苍凉的秦腔响彻山谷。这种情境让他倍感绝望也充满希望。 沟壑纵横的陇中山地,大地一片灰黄,只有庙宇点缀着斑斓色彩,那里积聚着各类手艺人的灵光。阎海军 摄 陇中地区是关中地区和河西地区的连襟区域,汉民族凿空西域,几千年民族融合过程中,游牧文化和农耕文明在这里交织穿插,形成了繁荣又复杂的民间文化。且因村落分散与交通不便,时光在这里常常停驻,一些在现代化进程中被迅速更改面貌乃至消磨掉的手艺和传统,在这里却保存完好,这些手艺像是放在时间的琥珀中,被静静地搁置在这里兀自闪亮。 阎海军谈到陇中地区高原阻绝环境恶劣,“人一生下来就要在那个地方成长,就像一场战斗。很多人说什么地方人穷,肯定是那个地方人懒,其实贫瘠地区的人往往是勤奋又聪明的。” 阎海军谈到,小时候曾失手打碎家里的一个瓦罐。这瓦罐既不是文物也不值钱,但它在家里使用了很久,打碎之后,全家都感觉到一种挥之不去的惋惜,好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消失了一样。这种惋惜一是来自于乡村惯有的惜物的态度,二是大家隐约觉得,一些“手作”已随着时间不再那么寻常。“后来我再去到以前一些做瓦罐的乡村的土窑,发现几乎已经没人做这个了。这个时候我意识到类似这样很多乡村生活当中不可或缺的东西已经随着城市化、工业化和市场化,已经渐行渐远了。”正是这个瓦罐的启发,他开始写作《陇中手艺》。“写作时,我不单想写手艺,我想把手艺人的生命故事融合到里面,讲他们如何在乡土中国作为一种纽带维系着社会结构。” 死生看淡,行事有矩 阎海军谈到,他写的手艺当中,感觉凡是与生产生活相关的很多被工艺,几乎后来都逐渐被替代了,发展的很好的就是与宗教信仰类相关的。比如丝绸之路上铁匠做的东西可以销售到寺庙做法器,砖雕的东西传承得非常好,因为可以用于建筑庙宇和修复古建。 乱石堆里,石匠琢石成器。阎海军 摄 生死向来是人一生的大事。《陇中手艺》中谈到的几种与丧葬有关的手艺都比较值得注意,比如吹匠、画匠和阴阳。 陇中吹匠刘三虎1970年代末学艺,到现在唢呐吹了30多年,唢呐声高亢粗犷,原本唢呐声中是有悲有喜的,只是新世纪以后陇中白事多红事少,吹匠的主要任务就成了招魂。陇中流传,谁家有人死去不请吹匠就是不孝,灵魂只有跟着唢呐声才能走向该去的地方。送葬的队伍中,吹匠和锣鼓走在最前面,凄厉的唢呐声响彻高原的沟沟壑壑。常参与白事,刘三虎不怕鬼神,以至于多了一个“副业”——给死人穿衣服,刘三虎说:“我一般把死人当腰抱悬,另一只手很快就穿上了。” 行进的送葬队伍,唢呐匠走在最前面,牵引生死之间最后的告别仪式。阎海军 摄 阴阳,更是频繁出入生死场。从道教脱胎的阴阳,懂风水知八卦,可以推测祸福吉凶。阎海军写陈永堂从事了半辈子的阴阳事业,始终不敢单独走艺,尤其是埋死人的活儿,“埋死人不只是简单的葬礼,是这的亲人忌惮鬼神世界和人世间说不清的纠缠,才把排除风险的希冀都寄托到阴阳的身上。”参与丧葬的阴阳其实是拿着相对微薄的钱要和一个看不见的鬼神世界对抗,若一切都太平还好,而下葬过程中一旦绳子断了、抬棺的时候木椽裂了,遇到这样的事情,阴阳的职业生涯将受到巨大打击。 葬礼现场,阴阳主导亡灵下葬。阎海军 摄 让陈永堂“撂挑子”的一件事是有一次迁坟,死者下葬只有六个月,迁坟必须开棺,陈永堂到墓穴里一打开棺材盖子,看到尸首化了,臭气熏天。陈永堂心想:“我一个能干人,干嘛要吃翻死人的饭。”58岁的陈永堂失去了做阴阳的兴趣,一心想成为画家,一鼓作气坚持画了两年,还想到北京进修以提高画艺。 《为了生命最后的体面》中,阎海军讲了一位画匠。他写道:“陇中农村,一个人过了60岁,子女就要为他准备棺材、寿衣,以备不时之需。”一个“活寿”绘画现场,棺材的使用者梁老太爷笑着坐在旁边,梁老太爷和儿子、孙子们守在跟前看,画匠阎小平拿着笔在给一口以红色为主要色彩的棺材上描彩。这场景背后就是老人对于死的看淡,上了寿数的老人知道自己的大限,不畏惧另一个世界,只是怕在这一世最后的阶段“走”得太匆忙和不体面,儿女备下漂亮的大棺材,是老人心里的一颗定心丸。阎小平说自己一辈子做的是被埋葬的艺术,“利用棺材上绘画的图案倡导孝文化,起不起作用我不敢打包票。但是,棺材上画上好看的图案,会打消一部分人对死亡的恐惧,让葬礼甚至死亡都会变得容易面对些。” 画匠阎小平给老人画棺,老人和家人在一边欣赏,仿佛看淡生死。阎海军 摄 进可手艺,退可农耕 近些年流行起来的一个词是“匠人精神”,为了突出这个词的悲壮性,也配了一个slogan为“择一事终一生”。匠人似乎都是一辈子投身于某一志业,日夜操劳且富有某种悲情。 在《陇中手艺》中看到的支配手艺人从事匠艺的主要是生活境况,而维持好一门手艺除了要技艺精湛,更要行事得体,值得倚重,往来于乡邻间能周旋好所有关系,陇中匠艺绝非闭门造车可以经营得好。 阎海军谈到自己在选择要写的手艺人时,着重突出他们的群众性,“他是来自于农民,一只手操持锄头,一面又会做些很精致的手艺,其次,他服务的对象是群众,是最底层的农民。我书中所写的25个,肯定是跟那片土地人民生活息息相关,关联度最深的最广的。他们进可手艺,退可农耕,闲了如果没手艺,他可以种田养活自己的肚皮,有人请他时,就是一个手艺人,受到乡亲的尊敬,很有尊严。” 陇中手艺有一个基本的经营形式就是——走艺。手艺人流动作业,走乡串户踩千家门。阎海军在采访毡匠常明山时,髯须飘扬的老人说:“人前一句话,佛前一炷香,踩千家门,要和人保持好的感情,搞砸一次就再也不能去了。”这些智慧维系着乡间的人情和秩序,让人情不似贫瘠而隔绝的自然环境一般淡漠。 常明山一边讲述走艺往事,一边吸水烟。阎海军 摄 春秋时节做毡,常明山带着几个人扛着长弓翻山越岭,走村串户地寻找需要做毡的人家,遇到要做毡的村落,会有一户人家支案,其他村民相互联系带着羊毛前来加工。村子里有人愿意支案,一个月就能干出四十条毡,支案的人变得尤为重要,常明山1900年在种田沟完成自己匠艺生涯的最后一条毡,让他感喟的除了自己这门手艺今后再无用武之地,还有就是打过交道的人今后也不怎么见得到了。 大的时代潮流中,像做毡这样的手艺人很能看开自己的命运,工业在产品的质量和价格上双重压迫着老的手艺,手艺人们也顺遂着时代将工具和手艺都搁置起来。阎海军2016年采访时,常明山的儿子从落满灰尘的窑洞里抬出弹棉花的大弓,还觉得有些好笑和不可理解,“他就没什么好惋惜的,他知道那些东西已经不能给他带来什么收入。只是他没想到塞到窑洞里不管的这些工具竟然还有一些价值。” 阎海军《祖传手艺成绝唱》中写的做了20多年皮匠的李建国同样也对皮匠手艺的萧条没有什么惋惜,对于他们来说,能挣钱营生最重要。他如今既种地又外出打工,偶尔还制作皮具,三业并举。2008年时尚且有人问一句:“建国,你给咱们做一些项子吧。”之后一年年中,说这话的人越来越少,到阎海军采访时,已再无人问起他做皮具的事,李建国也只是轻描淡写说一句:我把父亲传给我的皮匠手艺彻底终结了。他觉得无限荣光的是考进县城的医院成为医生的儿子,李建国说,“什么手艺都没有医生的艺好。医生能救死扶伤。” 不管是在时代潮流到来时顺势而退,还是在操持着一门手艺的时候仍旧不忘自己的安身之本——种地,陇中的手艺人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维持着生活,而好的生活也带给他们体面和尊严。对于乡村的手艺,大城市中的人常带有一种“救其于水火,解其于倒悬”的苦大仇深,更有甚者则苛求他们继续过一种乡土生活。而这种顺势而行和务实态度乃是陇中生存与发展的本色,也是文明走到今天依旧生机勃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