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心杀（八）

　　我有光芒，此生不灭

　　宫心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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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心杀（七）

　　15

　　嘉靖七年，春日和煦，被寒冬笼罩了许久的紫禁城终于变得明亮，在嫩绿柳叶的陪衬下，紫禁城朱红色的宫墙更显艳丽多情，天空湛蓝得柔和，桃花粉红的花瓣在春光之中显得格外娇嫩动人。

　　一年春来，人心最为舒展。嘉靖心情大好，率宫人在坤宁宫后苑赏花饮酒。

　　是日，春风拂面，鸟鸣啁啾，树影碎舞，林泉妙化。嘉靖坐于蕙风亭中，心神格外舒畅，只觉四下幽静，景状雅致，只觉万物皆有灵性，万物皆可点化。

　　彼时陈皇后小腹高高隆起，怀孕已八月有余。她身着桃色丝罗锦衣坐在嘉靖身边，不时为嘉靖添酒夹菜，张顺妃与文恭妃坐在阶下，细语谈笑，一派和融景象。

　　兴起之时，嘉靖令张顺妃唱小曲一首助兴。

　　明朝时戏曲渐繁荣，有道是“曲海词山，于今为烈”。明小曲则属于古代民歌一脉，曲调历史悠久，内容无情不入，无事不入。加之张顺妃出身于平民之家，对小曲更是信手拈来，于是便也没有推辞，落落大方地唱了一首。

　　张顺妃唱了一曲“两头蛮”四季闺怨：

　　“堪怜堪爱。倚定门儿手托则个腮。好伤则个怀。一似那行了他不见则个来。盼多则个少。万紫千红明媚色。桃花一刚开。杏花一刚开。交我无心戴。也是我命该。也是我命乖。也是我前生少欠他相思债。”

　　小曲儿唱得甚是婉转悠扬，因为夹着闺怨，听起来格外令人怜爱。

　　嘉靖听完哈哈大笑，顺手在蕙风亭外摘下一小枝桃花，走下台阶，亲手别在张顺妃发髻之上，半唱半说道：“桃花一刚开。杏花一刚开。朕来亲手为爱妃戴。”张顺妃满心欢喜，忙跪下谢恩。

　　嘉靖哈哈笑道：“春日里消闲，用不着这么多规矩，起吧。喝酒赏花是要紧事。”

　　张顺妃轻轻抚着嘉靖别在头发上的桃花，面露羞涩，回到座位上。

　　嘉靖回到座位上后，陈皇后拉过嘉靖摘花的那只手，嗔道：“皇上伸手便摘花，就不怕虫啊什么的叮了皇上的手？就算是没有虫，那树枝粗糙得很，刮坏了皇上的手可如何是好？”

　　嘉靖说：“哎~~皇后多虑了，哪里就那么金贵了，眼下春风春日，良辰美景难得，皇后不要扫了兴。”

　　陈皇后心里顿时生出些火气，明明是为皇上好，却被嫌扫兴，脸上不觉又讪又冷，只能敛了声，为嘉靖添了酒。

　　这日嘉靖心情格外好，连身边的太监宫女都赏了又赏，看着皇上难得愉悦舒朗，张顺妃与文恭妃便端酒起身，笑意吟吟地敬嘉靖酒。

　　“托皇上的福，臣妾们才能得以赏此良辰美景，”张顺妃说道，“眼下春暖花开，国运昌盛，实在是因为皇上福泽天下，臣妾以薄酒一杯，敬祝皇上福寿安康。”

　　说罢，张顺妃便低下头，将酒杯举至嘉靖面前，文恭妃亦低头举杯。

　　嘉靖龙心大悦，拿起酒杯，刚要喝下，却被张顺妃那一双玉手吸引了去，竟然停顿良久。

　　“顺妃肌肤如脂，诗中所说的‘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说的可就是爱妃这双玉手？哈哈哈。”

　　张顺妃嘴角漾出笑意，说道：“皇上又取笑臣妾了。”

　　“哈哈哈，”嘉靖笑道，“‘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美哉美哉！”

　　嘉靖说完便伸出手轻轻在顺妃手腕上掠过，大笑喝下杯中酒。

　　却突然听得“啪”地一声，接下来便传来张顺妃和文恭妃惊慌失措的大叫声，嘉靖也被吓得一愣，继而回过神来，才发现是陈皇后将一琉璃酒杯狠狠掷到了阶下，琉璃酒杯霎时被摔得粉碎。

　　只见坐在嘉靖身边的陈皇后满脸怒色，除了琉璃酒杯的粉碎，被打翻的，还有陈皇后心中的那一坛醋。

　　嘉靖的心情立刻从九霄之上跌落，勃然大怒，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一把推开陈皇后，说道：“放肆！”

　　嘉靖此举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尤其是陈皇后。

　　被推倒在地的陈皇后因为身体不便而没有办法动弹，惊惧、怨愤混杂着越来越强的疼痛将她紧紧包裹住，满眼泪花地看着嘉靖。

　　“善妒成性，无可救药！”嘉靖恨恨地说，全然不顾陈皇后捂着小腹疼痛难忍。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在场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哀求道。

　　“你赶紧滚，朕不想再看到你！”嘉靖指着伏在地上的陈皇后说。

　　陈皇后慌了，怕了，她不顾疼痛，挣扎着爬起来，爬到嘉靖脚下，拽着嘉靖的衣襟说道：“皇上，臣妾只是一时醋意攻心，臣妾知道错了皇上！”

　　嘉靖用力抽出衣襟，又一脚将陈皇后踹倒，说：“朕已经忍你许久了，天下是朕的，宫里所有都是朕的，轮得上你一个妇道人家一而再再而三摆脸子给朕看，什么母仪天下什么贤良淑德，你也配！”

　　说罢转身就走，只留下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的众人，和因为恐惧与疼痛痛哭的陈皇后。

　　16

　　因为身体受到伤害，心理受到极大惊吓，在经历了几日生不如死的疼痛后，陈皇后流产了。

　　此后便一直高烧，高烧中不停说着“皇上，臣妾知错了皇上”，清醒的时候也哀求众人说自己想见皇上。

　　但嘉靖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不仅不出现，还令人将陈皇后赶出坤宁宫，将其幽禁在冷宫之中。

　　陈皇后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是，与嘉靖相处这么多年来，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执拗与狠绝，毕竟为了极力尊封自己父母而打压张太后的是他，为了皇统之争可以活活杖毙十六位大臣的也是他，但她无论如何没能想到他的这份狠绝竟然会用在自己皇后的身上，用在已经身怀六甲的皇后身上。

　　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她后悔自己为何几次三番被醋意冲昏了头，后悔自己竟然可以妄想嘉靖只宠爱自己一人，后悔被前朝万贵妃与张皇后的独宠蒙了心。

　　她亦为自己感到悲哀，仿佛一下子看穿了自己这二十年的命运。

　　他们也有过夫妻恩爱的岁月啊不是吗？每次嘉靖主持大礼，她都会陪伴在他身边。自己出身于平民之家，无权无势，于是她迎合，她献媚，她讨好，她奉承，她那落魄半生的老秀才父亲因她身份地位无比尊贵，她的兄长由一介白身被提拔为尚宝司丞，她的妹妹则由嘉靖做主嫁给清平伯吴家彦。

　　整个陈家的权势威福都是靠自己挣来的，她实在是太想守住这份荣耀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即便怨责自己，即便惩罚自己，可念在夫妻一场的情面上，念在腹中龙子的情面上，嘉靖也不该这样狠心啊！纵然情意是假，可是孩子，他是你的啊！

　　每当想起这些，陈皇后便痛哭不止，一次又一次哀求下人们，让下人们对嘉靖说，她想见他，只求他能见她一面。

　　没有人敢去传这个话。

　　陈万言听闻自己女儿的遭遇后惊恐不安，亲自向嘉靖磕头悔过，并请求嘉靖让他们父女见上一面。

　　嘉靖冷冷拒绝了。

　　不仅如此，嘉靖生出了废后之心，在与大臣们商议此事时，老臣杨一清提出了不同意见。

　　“陈皇后虽有违皇后之德，但如今因落胎而至重病，可谓时日无多，”杨一清说，“若此时皇上依然坚持废后，势必有碍皇上名声，望皇上三思。”

　　嘉靖深思不语。

　　世人皆言男子无情，无情在喜新厌旧，无情在不记恩爱，然，帝王之家的男子全然是与“情”字不沾边的。

　　纵然有情如唐玄宗，杨玉环仍难逃马嵬坡一死；纵然有情如顺治，董鄂妃也因万千宠爱在一身而不得不谨小慎微，以致红颜薄命。而更多的帝王，要么无情，要么情如昙花一现。

　　想从帝王处索情，无异于饮鸩止渴。

　　陈皇后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最终，嘉靖并未废后，他下令说，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探望陈皇后，违者斩。就这样任凭陈皇后在冷宫之中自生自灭。

　　陈皇后独自躺在冷宫之中，阴冷凋敝，凄清吊影，昔日的娇俏美貌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瘦骨嶙峋，是衣不挂身；是蓬头垢面，是恶臭渐生。

　　“皇上，皇上你来看看臣妾吧皇上。”

　　“顺妃你不得好死。皇上，只有臣妾才是真心爱你的啊皇上。”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皇上，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吧皇上。”

　　“皇上，臣妾好冷，皇上，臣妾看到我们的孩子了皇上……”

　　嘉靖七年十月，陈皇后薨，时年二十岁。

　　得知消息后的嘉靖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冷冷地说：“陈氏一生善妒成性，有失后德，上谥‘悼灵皇后’，葬礼从杀（杀，即消减），不入永陵（永陵 ，即嘉靖陵寝）。”

　　无人不倒吸一口凉气，“悼灵皇后”，这是极恶之谥，可见嘉靖对陈皇后的厌恶之情，哪怕她已经死了，他依然没有一丝怜悯之意，毫无昔日夫妻之恩情，而依然以恶谥相赠。

　　直至嘉靖十五年，对陈皇后早已消去怒气的嘉靖才将其谥号改为“孝洁皇后”。

　　嘉靖皇帝死后，下一任皇帝明穆宗朱载坖才在礼臣建议之下将陈皇后迁葬至永陵，与嘉靖合葬，并祔太庙。

　　陈皇后死去三个半月后，即嘉靖八年，嘉靖皇帝另册皇后，即顺妃张七姐。

　　· 未完待续 ·

　　必须走在时间前头，才会心安。

　　尤其是写故事，手里必须有足够推送两天的量，才不至于心慌，我不喜欢明天的内容今天才写，我希望在前天，甚至大前天，就已经把明天的内容写好了。

　　有读者说没什么情节，别急，嘉靖后宫很热闹，而且我也不觉得我更的字数少，当然，总字数也不会多得离谱，会适可而止的。

　　写啊写啊写啊写啊，我愿意写，但我不愿意开学上班。

　　早安啊各位，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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