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心杀(七)

  我有光芒,此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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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某夜,嘉靖来到陈皇后宫中,陈皇后侍奉他用膳洗漱后,二人腻在一起说话。

  陈皇后靠在嘉靖怀中,说:“臣妾生辰时皇上赏赐给臣妾的金瓜子,臣妾特别喜欢,皇上真是用心了。”

  “皇后喜欢就好。”嘉靖说。

  “什么叫臣妾喜欢啊,”陈皇后娇嗔着说,“那皇上的心思,臣妾能不明白吗?”

  “哦?”

  “那金瓜子是什么意思?”陈皇后说,“瓜子瓜子,多子多孙,黄金,可不就是皇家?皇上这是让臣妾多为皇家生子嗣呢。”

  “哈哈,皇后此解又是从何而来?”嘉靖说。

  “皇上有所不知,”陈皇后说,“家父笃信道教,家里一直供奉着太清道德天尊,每日里虔诚参拜打坐,据说啊,打坐是为了寻找天地生生不息的运行方法,只是家父到底是凡人,哪有皇上的天资与禀赋,到头来,也没参悟到什么运行方法。”

  “不过呢,”陈皇后又说,“在臣妾小时,太清道德天尊给家父托了个梦,他在梦中给家父讲了《尚书·益稷》中弄玉与萧史的典故,只留下‘凤皇来仪’四个字。”

  “然后呢?”嘉靖饶有兴趣地问道。

  “然后,然后臣妾就是皇上的人了呀!”陈皇后娇羞地说。

  “哈哈哈。”嘉靖大笑,将陈皇后搂在怀中。

  嘉靖的父母笃信道教,从小便耳濡目染的嘉靖皇帝自然深受影响,只不过在初为皇帝之时,嘉靖尚道还未到痴迷的地步,也就是偶尔请道士进宫论论道,聊聊修真之事,因此当陈皇后谈起有关道教的话题,嘉靖还颇感兴趣。

  侍奉天子,光有容貌姿色远远不够,若想获长宠,非投其所好不可。

  几日后,嘉靖处理好政事之后,又与宫中道士谈论起修真之事。

  这位道士名为邵元节,原本为江西龙虎山上清宫道士,嘉靖三年被嘉靖召进宫中,令其居住在显灵宫,专门掌管祷祀之事。曾经一次京城大旱,邵元节在显灵宫中做法求雨,之后竟然应验了,因此嘉靖对其很是信任,封邵元节为真人。

  那日,二人谈论到深夜,邵元节对嘉靖说:“皇上心系天下苍生,数次为百姓祷福祈愿,实为天下众生之福。只是小道以为,皇上更应该为皇家皇族考虑,以子嗣承继大统,大明苍生方能遍尽皇家福泽,一片葱茏繁盛。”

  嘉靖说:“真人所言不虚,朕登基至今,已经五年有余,后宫妃嫔数人,却始终未能诞下子嗣,看来还是朕修道之心不够诚啊!”

  “皇上此话便是妄自菲薄了,”邵元节说,“几年来皇上始终以国事为主,以百姓为本,可以说虔诚之心天地皆知,只是皇上也许不知,子嗣的问题,也是有着技巧可言的。”

  “哦?真人不妨直说。”

  邵元节说:“皇上知道,不论佛道,都是讲究个因缘和合而生,这就如同木工中的榫卯。榫头有无数,榫槽亦有无数,但榫卯相合,却只有一对,阴阳相合相生,也是这个道理,在小道看来,后宫妃嫔虽不缺,但真正与皇帝相合之人,却不多。”

  “那以真人之见,若想繁继子嗣,是必有最与朕相合之人了?”

  “诚也。皇上为龙,最为相合者,必为凤,并且普通之凤还不足以完全与皇上相合,唯有被太清道德天尊点化过的凤,才是真凤。”

  嘉靖思忖片刻,想起陈皇后与自己说起陈万言之梦,似乎所有开悟。

  从那以后,嘉靖便经常夜宿坤宁宫。

  陈皇后从来没有这样心满意足过,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得到了嘉靖的专宠,还因为张顺妃与文恭妃也因此受到了嘉靖的冷落。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比受皇帝一人宠爱更让女人生出骄傲感的事了。

  那边厢,张顺妃与文恭妃丝毫办法没有,即便之前她们对陈皇后心中有万般不服气,也始终没有得以出人头地的机会,只能一直被陈皇后压制着,虽然张顺妃在每次受嘉靖宠幸时都会极尽讨好与奉迎的姿态,文恭妃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无奈作为妃子,权势永远无法与陈皇后相比,背后的小动作也搞不出名堂,只能整日在心里诅咒陈皇后,既然我没法生出孩子,那干脆大家都生不出来好了。

  但张顺妃又不敢背地里运用什么巫术,这要是被发现,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只是仅靠诅咒,又怎能比得过动用嘉靖最迷恋的道教来使他心甘情愿只宠幸一个女人呢?

  陈皇后做到了,此后,她待青眉更加好了。

  13

  邵元节果然没说错,嘉靖六年,陈皇后有喜了。

  这个消息令宫中所有人欣喜振奋,嘉靖更是心花怒放,对陈皇后更加关心呵护。

  满三个月后,胎像渐稳,张顺妃与文恭妃前来为陈皇后请安,恰巧嘉靖也在,二人便留下来说了会儿话。

  见陈皇后一副慵懒疲倦的样子半倚在床榻之上,张顺妃说:“皇后可还害喜?”

  陈皇后说:“多谢顺妃惦记,虽说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也是猫一阵狗一阵,一会想吃,一会又厌的。”

  “多亏皇上日日相陪,皇后才能安心养胎。”张顺妃说,“皇后也受苦了,听说皇后每日里饮食过少,臣妾也是心急如焚,想着怎么样才能让皇后多吃些,把龙胎养得好些。”

  陈皇后淡淡地说:“顺妃费心了。”

  “哪里,”张顺妃笑着说,“后来我想起,以前在娘家时,凡是有害喜的妇人,都喜饮‘甘姜汤’,我特意在宫中试了几试,才做出像样的甘姜汤,今天特别给皇后送来尝尝。”

  张顺妃示意,站在她身后的宫女便从食盒中端出一只玉碗,里面盛着一碗清洌之汤,张顺妃接过碗,说:“还好,到皇后宫中这一路,甘姜汤并没有泼洒。”

  “这甘姜汤啊,是用甘蔗绞汁,再加生姜末少许,须小火煮三开方能制成。”张顺妃又说,“皇后娘娘可以尝尝,若是合皇后娘娘的口,臣妾回去再做。”

  陈皇后示意青眉接过玉碗,说道:“真是难为顺妃一片体恤之心了,本宫现在心慌得很,待过会子平复了,再尝。”

  嘉靖说道:“嗯,顺妃有此心意,确实难得。”

  “皇上过奖了,”张顺妃说,“皇后娘娘身怀龙胎,臣妾们欢喜是欢喜 ,却也为皇后娘娘的身子忧心,皇后娘娘身子本来就弱,这一害喜,想必是更加辛苦了,臣妾也是力所能及而已。”

  “臣妾便没有顺妃姐姐这般心思细腻了,”文恭妃说,“臣妾只是亲手缝制了如意荷包,里面放了些顺气理脾的香料,并且请真人在显灵宫供奉了些时日,愿在天尊的加持下,皇后害喜能早早过去,小皇子顺利诞生。”

  青眉又接过如意荷包。

  “恭妃也费心了。”陈皇后说。

  “朕心甚慰。”嘉靖说道,“朕每日忙于朝政,爱妃们能如此友善且互相惦念,朕就放心了。”

  “不敢,”张顺妃说,“皇后平日里待我们如同姐妹,我们只是力所能及做了些小事,如此微不足道,是抵不过皇后对我们好的十分之一的。”

  嘉靖面色平和,微微点了点头。

  张顺妃与文恭妃离开后,嘉靖说:“皇后若依然不思饮食,可以试一试顺妃的甘姜汤。”

  谁知陈皇后却背过身去,独自抽泣了起来。

  嘉靖纳闷,轻抚其背说:“皇后这又是为哪般?”

  哭了一会儿后,陈皇后对青眉说:“把那甘姜汤洒了去,把那什么如意荷包也扔了去。”

  嘉靖更加纳闷了:“皇后为何如此?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可确实也是顺恭二妃的一片心意啊。”

  陈皇后哭着说:“入宫这么久,臣妾做梦都想给皇上生皇子,现在终于有了龙胎,皇上不宝贝,臣妾还宝贝呢。”

  “皇后何出此言?”

  “难道她们不想怀上皇上的子嗣吗?如今臣妾有了,她们没有,谁知道她们会想出什么歪法子来,什么甘姜汤如意荷包,谁知道那是安胎还是滑胎的呢。”

  嘉靖竟然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眼见皇上要恼了,青眉赶忙对嘉靖说:“皇上勿怪,前儿个御医来看皇后时还提醒奴婢,说皇后因为阴虚,因此易怒擅哭,得需中药滋补,这不,外面还熬着御医给皇后开的药呢。”

  嘉靖压下想要说的话,说:“也罢,那就听御医的吧,朕还有事情处理,先走了。”

  恭送嘉靖离开后,青眉对陈皇后说:“我的娘娘哎,怎么一有龙胎反而任性起来了,再不济,也得等皇上走了再吩咐奴婢把那汤与荷包扔了去吧?”

  陈皇后也自觉理亏,便没说话。心里却在想:见皇上在她们就献殷勤,不还是想让皇上觉得她们明事理识大体,好把皇上往她们自己宫里拽吗?本宫现在这副样子又不能侍奉皇上,若是顺着她们的殷勤奉承,那不是明摆着把皇上往她们怀里推吗?

  如果说之前陈皇后与顺妃恭妃表面上还过得去的话,那是因为除了皇后的身份她并没有子嗣这个根本性的力量支持自己,如今自己怀了龙胎,优越感自然而然生了出来,同时生出来的,还有骄纵。

  只是经过青眉这么一提醒,她倒清醒了两分,再不济那也是皇上,说白了,后宫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宠幸谁还不是皇上自己说了算,非得皇上自己有了呵护体贴之心才行,否则这皇后可就真得落了个不懂事的名声。

  幸好陈皇后清醒了这么两分,之后嘉靖再到坤宁宫时,倒也表现得大方宽容,仿佛之前的风波没有出现过似的。

  14

  月余之后,嘉靖下朝后来到坤宁宫,正赶上陈皇后给太后们请过安后在歇息,宫女想去叫陈皇后,嘉靖说不必了,让皇后歇歇吧。

  青眉为嘉靖奉茶,说:“皇上下了朝就赶过来,外面天气寒,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喝完茶,皇后娘娘待会儿也该缓过来了。”

  嘉靖接过茶,喝了两口后说:“青眉来宫里时间也不短了吧?”

  “回皇上,”青眉说,“奴婢十二岁就来宫里了,之前一直侍奉太妃,后来就一直跟着皇后娘娘了。”

  “嗯。”嘉靖说,“皇后娘娘性子娇了些,是得像你这样明白识大体的人伺候着。”

  “哪里,”青眉说,“伺候好主子是我们做奴婢的本分。”

  “嗯。”嘉靖说,“天气寒凉,你未免穿得有些单薄了。待会儿朕让内务府送个手炉过来,以慰你奉主有功。”

  青眉赶紧说:“奴婢多谢皇上,奴婢不敢,伺候皇后娘娘是奴婢的本分,只要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好,奴婢冷些累些没什么的。”

  “不必如此,”嘉靖说,“这样反而叫人怪心疼的。”

  “那……那奴婢多谢皇上。”青眉娇柔地说。

  这时屋内传来陈皇后的声音:“青眉,是皇上来了吗?”

  嘉靖便起身进了内屋。

  “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让青眉唤醒臣妾呢。”陈皇后说道。

  “皇后每日清晨为皇太后请安,腹中又怀有龙胎,不妨多歇息一会儿。”嘉靖说。

  “还是皇上最疼我。”陈皇后娇娇甜甜地说道。

  “皇上快来,到臣妾的被子里来,让臣妾给你暖暖。”陈皇后唤嘉靖说。

  “哪有白天里便懒怠贪暖的。”嘉靖说,“朕也是过来看看,稍后还有国事要处理。”

  “皇上是说臣妾懒怠贪暖咯?”陈皇后故意娇嗔地说道。

  “哈哈哈,皇后的小聪明都是用在歪解朕的话上了吗?”

  “那皇上快来,来呀。”

  “皇上,你看臣妾的手凉不凉?”

  “皇上,臣妾的暖炉不知怎么了,都总是暖上一阵便凉了,虽然这屋内有火墙和暖炕,可总不及手里有个热乎的玩意舒服,只要将暖炉放入怀内,便可使臣妾周身寒气远遁,皇上你说舒不舒服?”

  “嗯,赶明儿个朕让内务府给皇后多送来几个暖炉就是了。”

  “皇上,上次臣妾见皇上用的掐丝珐琅暖炉臣妾就特别喜欢,尤其上面蝶戏牡丹的花纹,更是令臣妾念念不忘……”

  “那就让内务府一并给皇后送来便是了。”

  “多谢皇上。皇上,臣妾的心窝暖着呢,知道为什么吗皇上?因为那里呀,住着臣妾的皇上……”

  “哈哈哈……”

  几日后嘉靖再次来到坤宁宫,却未寻到青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薛玉的宫女。

  “青眉怎么不在了?”嘉靖问道。

  “浣衣局为臣妾洗的衣裳总是洗不干净,臣妾想着青眉手脚勤快干活儿又细致,就打发她到浣衣局去了。”陈皇后说。

  嘉靖听后脸便沉了下来,没有多坐便离开了。

  大家都已经不再是孩子了,这话里一来一去彼此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日里陈皇后说是歇息,也不过是在闭目养神,嘉靖与青眉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青眉藏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别的不说,光看青眉上次给她出的主意,她就知道青眉较一般宫女有心机得多,只是她还没有机会罢了。

  但是在宫中,皇帝临时起意临幸宫女的事儿还少吗?如果不把青眉打发走,那不是相当于在自己身边培养了一个竞争对手?尤其现在自己身怀有孕,皇上那边荒着呢,张顺妃与文恭妃侍奉着她心里都不舒展,更何况是自己身边的侍女?

  其实陈皇后心中早就开始对嘉靖有了怨言。就在前一年,嘉靖还放了大批宫女出宫,你以为这是嘉靖怜香惜玉,善心大发?

  他只是将前朝宫女放出宫去罢了。那些宫女早已人老珠黄,通身暮气,哪有玲珑少女来得悦目舒心。放了前朝宫女后,嘉靖便开始在民间广选淑女,重新挑选一批貌美年轻者进宫服侍。

  她们又都算什么?论出身、美貌和地位,哪一点能与我这个当今皇后相比?更何况我现在腹有龙胎,全后宫也只有我一人,我不为尊,谁还能为尊?入宫这么久,我已经是十分宽容了,总不能亲自拱手把皇上送到别人床上去吧?

  只是陈皇后不懂,忍耐与宽容,截然不同。

  什么时候需要忍耐?前提必是对现状不满意,而不得不在内心要求自己不发作,但它的极致,必是无法忍耐。而宽容则是完全从内心生出的亲和,风来便来,雨来便来,凡来者,皆为路过者。

  彼时陈皇后年纪刚满二十,又是生于平民之家,对这二者的区别当然无法辨别,于是便将对自己欲获独宠醋意的压制当作宽容,其实,那不过是忍耐而已。

  越忍耐当然不会越宽容,只会将忍耐的阈值不断提高。

  陈皇后如此,对于嘉靖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 未完待续 ·

  新闻说,泉州酒店倒塌,一家五口全没了,爸爸护着妈妈,妈妈护着女儿,还有两个很小的儿子在另外一张床上。本来第二天他们就可以解禁了。

  然后我又看到,一个24岁的温州小伙子被困了70个小时后被成功救出,他说在那70个小时里他一直不敢想家人,怕自己心理崩溃。

  我发觉自己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但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有位读者骂我,说这次疫情你做了什么?别告诉我你为武汉人民祈祷了。

  当时我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当所有这些事连在一起以后,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我去你妈的。

  我能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那是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就不配活着?

  你还真得承认,绝大多数时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充满无力感地用力活着——有时候连这都很难做到。

  早安各位,愿逝者离苦得乐,愿生者获得真正的快乐——我还就祈祷了,我乐意,任谁祖宗八代都管不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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