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嘴特馋。
虽然记忆中不再是饥饿的年代,但孩子的胃口绝不会停留在填饱肚子上,一定会尝尽自然“百态”。
因为嘴馋,家里留着逢生过节、来人来客时备用的,不管藏得多隐蔽,都在趁父母出去忙农活的当儿,被我翻箱倒柜搜了出来。床铺下、麦坛中、粮仓里,甚至吊在屋梁上,我也能找到办法照吃不误。母亲算是服了我,有时哄我说留着给奶奶吃,我才放手。其实,那个年月,不过是些饼干、糖果、瓜仁、干果之类的,放在现在的小孩碰都不会碰,但那时却是我的至宝。
因为嘴馋,村里其他伙伴有好吃的,就直勾勾地巴望着,渴望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施舍”。有一次来了一个城里的孩子,手里拿着一个月牙儿的东西在咬。对于一个山旯旮里的孩子来说,根本不知道这玩艺儿是香蕉,只想着那东西肯定好吃,就傻傻呆呆地杵在那里,看着他美滋滋的吃,惹得口水在嘴里不停地搅和。那个小孩见状鬼笑了一下,撕下一块皮给我,我一把夺过,直往嘴里塞,然后就听到刺耳的大笑声。我突然想到有什么不对劲儿,巨大的耻辱袭击全身,立即狂吐不止,嘴里开始涩涩地发麻。从那时起,我发誓,长大有钱了,一定要买一卡车,让他瞧瞧。
因为嘴馋,那些长在地里、挂在树上的,还未等到成熟,就已经遭到我们的“袭击”,惹得村里泼辣的婶娘从村头骂到村尾。桔子红了、甘蔗甜了的时候,是村里伙伴“收获”的季节。白天,我和小伙伴们就去侦察“地形地貌”,选择漆黑的夜晚去“扫荡”。偷摘桔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而偷割甘蔗就很困难了。大人们防着我们这些毛孩,将邻近的几棵甘蔗树捆在一起,用镰刀割动甘蔗时,甘蔗叶发出的脆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分明。所以迟迟不敢动手。但甘蔗的甜味儿实在太诱惑我们了。终于在相互的怂恿下,对甘蔗地下手了。一个漆黑的夜里,我们摸到了甘蔗林地,用镰刀小心地割锯,心却扑扑直跳,昏暗的灯光下,还有大人们的谈话声。终于割完了几根,我们觉得可以松手了,不能太贪。但拖动甘蔗树是一件难度系数很高的活儿,一个伙伴太用力,弄得哗哗直响,随即一阵狗叫,那时那刻,第一反应就是“逃”。我们逃的本领很不简单,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速度几乎百米冲刺,但这回是吓破了胆,不敢抄熟路,结果绕道陌路,一下子摔在了2米多深的土坎下面,弄成了狗啃泥,剧烈的疼痛使我们半天爬不起来,真应了一句: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好久不见动静,才先后转移小心翼翼地挪回了家,父亲见一身是泥,似乎明白了几分,甩了一句:“从小要学好,树还有一层皮呢?”话虽简短,却深深刺痛了我。第二天,父亲从婶娘拖回的甘蔗中要了一根回来给我,什么话也没说。从那以后,尽管还是那么馋,想想父亲所说的话,已经能够控制自己。
这一页很不光彩,但一直烙印在童年的记忆中,始终抹不掉。人到中年,已体味到馋其实就是一种诱惑,一管折射人之本性的试剂。其实,不仅仅是无知的童年,人生每个阶段,当你迷惘、自失,抑或脆弱、沉沦时,真的要感谢亲人、朋友,甚至是善良的路人,不经意间,他们的一个眼神、一声叮咛、一句提醒,会奇迹般地把我们拯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