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阁寺》是一本由[日] 三島由紀夫著作,青岛出版社出版的文库本图书,本书定价:¥ 20,页数:336,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金阁寺》精选点评:
●阴阳杂记云,器物经百年化而得精灵,常蛊惑人心,称之为付丧神。因此世间值立春将临之际,便将经年用具尽皆弃于路旁,称之为却灰。如此可使百年不遇付丧神之灾。但这付丧神其实是我们认识的幻影,是在我们认识的庇护下昏睡的东西——认识是人们为了忍受生而拿起的武器,但生之难以忍受并未因此减轻一丝一毫——就好比金阁之美,美是整体,是金阁,是包容金阁的夜,但也是细部,是金阁每一部分所包含的美的预兆。这种预兆是虚无之兆。虚无即是美的构造。这座用纤巧玲珑的木料构成的建筑,在虚无的预感中瑟瑟发抖,恰如璎珞在风中微微飘摇。尽管如此,金阁之美从未中断。它的美总是在某处作响。三岛像一个患有耳鸣痼疾的人,无论在哪里都听到金阁之美的鸣声,并习以为常。
●无法理解的思维方式。
●一个口吃的青年,希冀着生,渴求着正常的生活,沉迷于金阁无言而又强势的美。这是一个欲望总是得不到满足的人,情欲也好,权势也罢,可是因为口吃,他无时不刻不在掩饰着自己,却又变态地想让人知道自己。 他是恶的,是阴暗的,而金阁是美的,是闪亮的。他们的共通之处就是无法用语言精准地传达自己。于是金阁成了他臆想中的反面,他要恶,品尝恶带来的快感,就无法原谅金阁所代表的光明,而这个光明还被世人称赞赏鉴。 他像一个缺爱的孩童,一边想要博取他人的关注,一边又为自己不为世人理解而沾沾自喜。 唉真是太纠结了,三岛由纪夫写得很美,但我读着却很烦闷。他曾不屑的太宰治式文学,在这本书里却也有着影子。 可能战争对人的影响真的太重了,尤其是他们这种心思敏感细腻的人,内心渤郁的情感用文字表现出来,让读者都为之抑郁起来。
●已加入“人类不行”列表。美和生活势不两立。
●虚无即是美的构造。 一早便知晓目的与结局 读时反倒体会更多 鹤川的死尤为惊艳 本以为死于意外所符合的其本身的纯粹 最终得知所寄托之物早已随着真实的死与家人的隐瞒而荡然无存 内屈足的柏木和粉红色肉体的住持 让我对恶的尝试而感到自惭形秽
●爱是假象企图与实相结为一体的迷惘。绝对得不到爱的确信,乃是人类生存的根本性状态。爱是不可能有的,没有不安,没有爱,世界永远是静止的,同时也是圆满的。
●文学之光
●像人類那樣,有能力致死的東西是不會根絕的,而像金閣那樣不滅的東西,卻是有可能消滅的。 车站任何细微的断片,无不朝着离别和出发相互交融的感情凝聚。 列车沿着往昔我同病中的父亲一起看过的保津峡奔驰。 雨失去了纵横驰骋的能力,迷惘中钻入这深巷的一隅,随即不知所措地滞留留下来
●中间有好几段读出了《人间失格》的味道。虚无,美,哲学思辨,佛教思想,诡辩杂糅在一起,令人读起来有点晕,有些话反复看几遍也不甚懂。但能明确感受到的是美,不论是文字还是场面,三岛真的是感受美的大家,尽管这美可能是畸形的。读完有点丧,可还是很喜欢很喜欢这种耽美和氛围啊。
●美的很暴力。第一次读三岛由纪夫。
《金阁寺》读后感(一):最喜欢精妙的比喻
毕业快半年了,才惊觉自己这段时间除非为了写论文、计划书之类“功利”的目的,已经半年没有静下心来阅读一部文学作品了。早就听人说想读三岛由纪夫,《金阁寺》绝对不可错过,于是利用半个月的上下班通勤时间看完了这本书。
印象最深的是小说中洋溢的三岛由纪夫精妙绝伦的比喻。我曾经觉得自己是很讨厌一个作家,喋喋不休地在文段里反复用比喻,仿佛除此之外不会用别的方法描述似的。但读了《金阁寺》之后,我才感觉到,与其说我是厌恶泛滥的比喻,不如说是厌恶不知节制的表达欲望和与之不匹配的表达能力。三岛氏精妙的比喻不仅使东洋那座美轮美奂的寺院浮现在我眼前,也使青年沟口的那种对美、对永恒、对恶、对毁灭的追求变得生动而易于理解。
读到差不多1/3的时候,我与少年沟口一样深深沉醉在金阁寺的美丽中,恨不得立刻定一张飞往京都的机票。但是读完之后却觉得,不如把金阁的美留在脑海与想象里。实体的存在不过是美的影子,真正的美在永恒的彼岸。
《金阁寺》读后感(二):焚烧幻灭
曾在幻想中闪闪发光,承载无数幻想和美,在黑暗中沉默却从未睡去的金阁寺,终于在这一刻焚烧殆尽了。 一切早在那句“我沿着尚未破晓的天光下的路径直奔跑着。石头没有绊我的脚,黑暗在我面前自行辟开路面”中就出现征兆。
幻灭从何而起,自出走之后得见海洋,自老师的那一句玩笑,自鹤川的死讯传来,还是自父亲死去,甚至早自有为子的血滴在走廊之上,或是更早之前呢?
人生是幻灭不断叠加的过程,曾经有父亲的手捂住双目,也曾经有鹤川连接自身与光明世界。然而一切如何到来终将如何陡然失去,金阁寺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那是无言的见证者,伫立在“我”心中,见证“我”的所有幻灭。它在白日闪现光芒,在夜里也从未睡去。它高大又小巧,曾经承载“我”所有关于美的幻想,最终成为装满“我”的世界,记录无数幻灭。
“感觉迟钝的人们,不流血便不会狼狈不堪。到流血之时,悲剧已经结束。”我也是迟钝的人,直到流血的火光映照我的脸颊,那热度灼痛皮肤,我才察觉这一生恍恍惚惚,破灭太多。 倘若没有证人存在,耻辱也将不复存在。所以最后一夜,永恒的见证者被火舌舔舐,一切幻灭与耻辱,湮于浓烟与火光之中。 其实焚烧的何止是幻灭,亦是从未想过要接受却又浑浑噩噩走在其中的正轨,是无处可去又拒绝的方向。 “要活下去,我想,就像干完一件事正在小憩的人常想的那样。”
《金阁寺》读后感(三):看穿你吧
忍不住把金阁寺和罪与罚做对比。
三岛把救赎(《潮骚》)和堕落是分成两半来写的,这种断裂反倒合我的心意。谁希望看到该死的救赎紧接在堕落之后呢?一颗肥美的玛瑙经过腰斩后,切割面浓郁而甜美;正如我讨厌看到光滑的一丝不苟的渐变色。
“看穿我吧!” 一切写作都是一场赌气之旅。歇斯底里地毁灭一切以实现埋藏已久的抱负,同时能因其精妙自洽的美学获得褒扬,这是文学家持久的梦想。
那么三岛由纪夫仅仅只有纵欲吗?太宰治又如何?
恕我直言,我看到的仍然只是藏得更深的纵欲、仇恨与言说的快感——尽管这种仇恨里面没有矫揉造作和沾沾自喜(以及与之相对的无意义的反省)。这种纯粹的恶是太宰治不具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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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如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宽恕了,又如何?宽恕过程中的自我满足,不也让人愤怒吗?
能说出“看穿我吧!”的人是魔鬼。而我这样的读者不过是“常人”。我一手创造的灾难没有荒诞的弹性,够不上邪恶。我也不期待邪恶。和我共处更久的,不过是逃避罢了。
这话说得好:邪恶的人和即将发生的罪行斗智斗勇,庸常的人和自己的义务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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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需要不必要扎的针。寻求快感,最后一无所有。三岛由纪夫的职能是给你的生活蒙上一层毒网,侵蚀渗透你的每层肌理。没有号召,只有绝望的共享。
他如同柏木一样狡猾,我们如主人公一样狼狈。为什么?
突破口在于掐死柏木,在生理意义上,或心理意义上。因为柏木不是人,而是心魔
《金阁寺》读后感(四):美何以成为灾厄
读三岛,最大的感受是压抑。
除了《金阁寺》外,唯一读过的另一本三岛的作品是《假面自白》,上海译文2009年版,纯白的一套书,24册,译者是唐月梅。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书里的具体内容差不多忘了个干净,如果不是因为想写点《金阁寺》的东西,大概也不会去回忆。
其实也用不着回忆,那种压抑的感受一直存留在身体里,以至于每次提到三岛,都会不自觉地绕开话题。三岛的书总是在那儿,总有一天我要把他的书都看一遍,但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打开过一本三岛的书。
读《金阁寺》也是偶然。
压抑如旧,但这一次,所有被压抑的,得到了一种极致的宣泄。
不管是在《金阁寺》还是在《假面自白》里,自卑都是整个作品的基础。《金阁寺》里的少年天生口吃,《假面自白》里的男主体质孱弱。自卑像是一层屏障,主角用自卑来保护自己的残缺,同时也因此距离世界越来越遥远。
但单独的自卑并不足以构成灾厄,不足以构成情节和故事,不足以构成一个独特而完整的内心世界,进而言之,不足以构成文学。
只有当自卑之墙内圈禁的是一颗敏感而美好的心灵时,才会有动人心魄的悲剧发生。
这里的美好并非道德层面的善,仅指那种能感受到“美是好的”的感受力。越敏感的人,这种感受力就会越发强烈,他所受到的美的冲击就越剧烈。
被美冲击的人会如何选择呢?追求美,这自然是最顺理成章的答案。但如果与美之间的距离大到不可逾越,大到令人绝望,美与自我之间的撕扯已经成了致命的伤痛,那么毁灭或许就是唯一可行的选择,毁灭美,或者毁灭自己,抑或是同时毁灭。
如果仰慕的美是身体,就像《假面自白》中那样。通过性的方式占有身体,通过虐恋等方式摧残身体便可以堪堪维系住心灵脆弱的平衡。
如果那美无法占有,无法磨灭,近乎永恒呢?一如金阁寺,在期待战火焚毁金阁的那段时间里,“我”得到了忧伤的宁静,这种忧伤是甜美的,“我”有了哀悼美的权利,而哀悼正是一种并非对立和撕裂的联系,我与美终于和解。
这世上恐怕是不存在“纯美”的心灵的,任何人与他心目中的“致美”之间,都会有距离。并非所有距离都会导致悲剧,正如前文所言,距离的大小是决定尔后个人选择的重要维度之一,而衡量距离大小的标准偏偏不是客观的,它在“力所能及”和“不可企及”两种状态之间摇摆不定。
即使真的不可企及,是否就不存在妥协和解的可能了呢?
纵观《金阁寺》全文,均是“我”在想尽办法与美共存。
譬如“我”可以成为金阁寺的住持,在名义上拥有金阁,驯化金阁。
譬如“我”遇见的那个白衣少年,爽朗明媚,他是一道可以透过自卑之墙的光,我的丑恶和退缩被他一厢情愿地点亮,谁能说那时候墙内的“我”,并没有更温暖一点呢?
或者那个罗圈腿的柏木,他深谙如何利用残缺敲诈和要挟世界。
……
为何这些途径最终都一一幻灭?佛法之静美与寻花问柳的僧人之间的鸿沟无法逾越,明朗少年与身处黑暗的心灵之间的高墙无法逾越,肉体的抚慰最终也填不满终极之美撕裂出的巨大空洞。
或许心灵越敏感的人,越无法忍受杂质,于是也就愈发不可能接受妥协。
而这种极致的敏感,始终贯穿《金阁寺》全文。活在这样一种纯粹里的人,如果得到了足够的幸福,就会如同天使一样明媚耀眼。但只要遭遇一丝一毫的污损,他的崩塌和毁灭就早已是注定,无法避免了。
《金阁寺》非常完整且完美地呈现了这场关于“美”的悲剧。而最令我动容的部分,恰恰是在焚毁金阁寺时,“我”毅然放弃了与金阁寺的“同归于尽”。自此,“美”已焚烧殆尽,而“我”的人生,将处于一种再无牵绊的踏实状态。
“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我”终于得以残存,将“我”与“美”的故事写下来,给所有心灵并不如此透明和脆弱的人看了。
有那么一些作品,不论是小说还是电影、动画、音乐……在你感受她的时候,你就会有种“作者大概活不长久”的悲伤感。
三岛由纪夫、《猫汤》、寇特·科本……他们从来都行走在灵魂最自由最极致的地方,留下的作品都是侥幸,被太过浓郁的生命力淹没继而毁灭似乎是一种必然。
那么为了好好活着,我们就不唱了吗?就不写了吗?
燃烧生命换取美,你是否愿意呢?
写《金阁寺》的书评真的很有压力,不管是三岛由纪夫其人还是《金阁寺》其文都已经被剖析到不论再写什么都不免贻笑大方的地步。于我而言,这本书或许已经是一种“不可企及的美”了。
但我还是写下了这些。
因为写下了这些,我不用把这本书撕掉,狠狠丢进猫砂盆里。
因为写下了这些,我又在美里,苟延残喘了几十分钟。
《金阁寺》读后感(五):《金阁寺》:是活在美好的剧情里,还是活在痛苦的真实中
湘西地处偏远,湍急的河流、高峻的山林和险绝的关隘犹如天然的屏障,将其与外界隔绝。在许多人眼里,这是个布满神秘氛围的地区,最著名的民间传说之一就是落花洞女,是说部落里的某些女子,在适婚的年龄里没有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就得了一种类似忧郁症的病,每天沉溺在美丽的幻想中不能自拔。她们迎风落泪,能把树叶哭下来;她们走进山洞,可以微笑着几天不吃不喝,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她们不停地抹桌擦椅洒扫厅堂,把一个原本破败的家收拾得纤尘不染。按照当地的说法,这些女孩子已经把自己许给了神,不再为世俗的男子动心,只需小心地保护好自己的美丽娴静,等待神选好吉祥的日子来迎娶自己。在这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之下,女孩子们经常茶饭不思,久而久之身体自然也就垮了。
如果说,落花洞女的传说是愁嫁女子梦想幸福婚姻的极致,那么,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则是一名身体羸弱、口吃自卑的男子对美的偏执和癫狂。不同的是,前者以瘗玉埋香的悲剧性命运告终,后者则在反复经历内心的幻灭之后,毅然选择了走出剧情、活出自我,虽然是以一种毁灭性的方式:“金阁虽然同样属于美,但任何一种美都不至于像它这样远离生命、藐视生存。”“我要逃离这环境,逃离桎梏我的美的意识,逃离我的坎坷不遇,逃离我的口吃,逃离我存在的条件。”在烧毁金阁的那天晚上,沟口躺在山顶的红松下和细竹丛中,眺望着冲天的焰火,此时金阁的上空如撒满金砂。他扔掉了原本想要用来自杀的刀和药,静静地点燃了一根烟,默默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这是三岛在二十世纪的日本文坛发出的最强音。相比谷崎、川端等文学前辈对美的迷恋,三岛似乎更倾向于尼采对力的崇拜和对“个人自大主义”的张扬:“活泼的生命之力是善,失却活泼的生命之力是恶。”
作为三岛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金阁寺》成书于1956年,日本评论家奥野健男曾评价它说:“这是三岛文学的最高水平,三岛美学的集大成。可以说,《金阁寺》在战后文学史的潮流中完成了一个划时代的任务。”而真实历史上的金阁寺,则毁于1950年7月,纵火者是寺里的僧徒林承贤。在警察询问为何将拥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国宝金阁寺付之一炬时,林承贤回答:“因为我嫉妒金阁寺的美。”据说,林犯案时就已患上精神分裂症。入狱后,精神分裂症状愈发严重,同时肺结核病发,被送往监狱外医院就医。1956年3月7日,还没能等到27岁生日的到来,林就病死在接受治疗的医院里。
这一令人扼腕叹息的事件,让三岛萌生了创作的念头。他在金阁寺所在的京都和罪犯的故乡舞鹤都做了详尽的调查,查阅法院的相关记录,了解寺庙的建筑风格和日常生活。小说中多处情节皆与真实案件完美吻合,例如主人公沟口的原型林承贤性格孤僻,并患有严重的语言障碍,小说如实地还原了主人公的性格,并为其“口吃”赋予了特殊的含义,然而《金阁寺》却绝非普通意义上的纪实作品,而是以独立于历史事件的思想建构起纯粹的艺术世界。三岛曾经这样说道:“我写《金阁寺》是要探讨罪犯的动机。他仅仅靠‘美’这种浅薄的愚昧的观念就足以成为他对国宝纵火的犯罪动机。”在与评论家小林秀雄对谈时, 三岛进一步谈及他的创作动机:“作为艺术家的象征来描写这个被美的固定观念逼得走投无路的男子。”因而,《金阁寺》被赋予了三岛独特而浓厚的美学意义,其中,既有对立之美,亦有共生之美,既有毁灭之美,亦有生存之美,可谓极尽蜿蜒曲折之能事。
小说中,沟口至少经历了四次内心的幻灭:
第一次幻灭源于现实的粉碎。自幼年起,作为寺院住持的父亲就经常向“我”提起金阁,说天地间再没有比金阁更美的存在了,于是当“我”面对腐臭的现实时,便祈盼着在金碧辉煌的金阁中寻求情感的慰藉:“金阁本身仿佛一只在时间之海上行驶的美轮美奂的船”,“无论人们对它倾诉何种话语,美丽的金阁都默不作声,只管展示纤巧的结构,忍受周围的黑暗”,正如沉默寡言的“我”面对平日欺辱自己的教师、同学和有为子的拒斥,总是不发一语,忘情地沉浸在成为掌握生杀之权的王者或超然物外的艺术家的幻想世界里。然而,当“我”第一次见到金阁,却大失所望,这“不过是座黑乎乎的、古旧而小气的三层楼而已。顶尖的凤凰,看上去无非是只驻足的乌鸦。何谈美,甚至使人觉得有欠谐调和稳重。”
第二次幻灭源于战争的结束。随着战局的恶化,与金阁共同毁于灰烬这一悲剧性的命运使“我”对金阁突然产生了亲近感,那看似永恒的金阁不再是坚不可摧的建筑了,它和人一样有了生命,而且其生命随时会被终结:“我的肉体脆弱而丑陋,金阁的肉体虽说坚硬,但也同样由易燃的碳素构成”,“想到这里,我觉得金阁似乎与我们同样呼吸、生存”。此后至战败前的一年时间,是“我”同金阁最为亲密、最为息息相关并为其美而心醉神迷的时期。然而,二战的结束使“我”的梦想破灭了。金阁以它那遗世独立之美傲然矗立,拒绝人世间所有的意义,庞大而虚无。
第三次幻灭源于道德的崩溃。小说中,沟口、鹤川、柏木虽然是以三者的面貌呈现, 但在精神分析的意义上却可以看作是对一个人的自我、超我和本我的象征。然而,如金阁一般同属于明亮、温暖的父亲和鹤川,却在现实中败给了母亲、柏木和老师(即金阁寺的主持)这类昭示着丑恶的人物。正如李莉、毛頔在《从“两难”到“未知”——试析三岛由纪夫小说〈金阁寺〉》中所说:父亲的慈悲和纯粹,是沟口相信金阁之美、人世之美的基石。但父亲的老实、宽容,换来的却是母亲与他人的当面行淫。这是对父亲的羞辱,更是对美的亵渎。而鹤川的出现,给沟口带来了鲜有的温暖,但看似不会被任何丑恶所侵蚀的他,却暗地里与柏木推心置腹,最终还因爱情失败而自杀。相反,柏木是一个血腥而又独断的存在,他善于经营和算计,总是用自己的伪装来博取他人的同情。他所拥有的,全然得益于他的精心谋划。出乎意料的是,“我”在他的带领下,时不时做些违反道德的事,却抱着兴奋和快乐的情绪。与之类似,掌管着金阁的老师虽然也极尽堕落,却生活得如鱼得水,他受贿、嫖妓,甚至对作为继承者的“我”在美国兵胁迫下所犯的罪恶置若罔闻,这使“我”愤怒地意识到:难道恶行竟然是被允许的?“倘若我犯下了恶行,并且多少有一点心术,便会将自己彻头彻尾伪装起来……是的,只消伪装即可。这是最佳办法,是唯一能证明我清白的选择。老师暗示的便是这个,便是这个圈套使我脱身不得。想到这里,我不由怒火中烧。”于是,沟口步步紧逼,直至住持不再考虑由他来继承金阁。这时,“我”与美彻底绝缘了。
最后一次幻灭则源于思想的觉悟。每当沟口想要与异性交欢时,金阁就以超越尘世的不容置疑的美的姿态,横亘在他与房东女儿以及插花女人之间,让他自惭形秽。金阁是一切颓废无力的根源。因此,他决定烧毁金阁,“非我莫属别具一格前所未有的生将由此开始。”但柏木却嘲笑他说,能够改变世界的是认识而非行动,金阁的美不过是他内心的妄念罢了,就像禅宗公案“南泉斩猫”里那只美丽得无以复加的猫,为了解决两堂僧侣间因猫而起的争抢,南泉和尚最终举起利剑斩断了迷妄。然而,“美的根是不能断绝的。即使猫死了,猫的美也未必会死。”因此,赵州为讽刺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才把鞋顶在了头上,暗示其本末倒置。而烧毁金阁与斩猫一样,本身毫无意义,真正需要烧毁的是“我”心中的执念。但沟口这时想到的却是:
人的形象容易毁灭,却浮现出永生的幻影;金阁之美固定不变,却渗透出毁灭的可能。人虽脆弱而无法根绝,金阁虽顽强而可使之毁于一旦。……金阁势必无可挽回地归于毁灭,从而将人创造的美的总量确凿无误地减少一部分。
思考之间,我甚至升起戏谑的心情。“倘若烧掉金阁,”我自言自语,“其教育效果想必有显著之处,即人们可以因此懂得主观类推中的不变不灭不具有任何意义,懂得伫立镜湖池畔达一百五十年之久这一事实成不了任何保障,懂得一种不安——我们的生存架于其上这一所谓不言而喻的前提明天就将土崩瓦解。”
与人类繁衍不息的意志相比,永恒不灭的美才是最大的虚无。换言之:易朽的才是永恒的,永恒的却是易朽的。至此,三岛将全文推向了高潮:在霏霏细雨之中,沟口亲手创造了金阁前所未有的美,在昼夜莫辨的奇异事件的光照下,金阁缓缓成为宛然在目的建筑。它还从来未曾以如此纤毫毕现的姿态通体光华地展现在眼前,使人大有盲人重见光明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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