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时代》是一本由[德]沃尔夫拉姆·艾伦伯格著作,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78.00元,页数:48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魔术师时代》精选点评:
●关于本书,蒙太奇式的转换使读者惊艳。在抽离一切永恒之物和一切依靠以后,人孤零零地面对世界背后的虚无,因为在时间的指向中,人是被抛弃的存在,畏惧之下,人需要跳跃,需要面对一切的勇气。海德格尔让人直面有限。卡西尔则依托康德的批判工具,以符号形式表达科学神话历史和艺术思维,人虽是有限的,但符号系统却是无限的,人在学习中将己之有限和无限相连,世界仍是有序的。
●优雅淡泊的文风中,透露出精准的概括力,这样的舒缓节奏赋予了沉思的哲学以亲和力。四个哲学家,就像四个旋律一样形成黄金十年的和声。可以做一首长抒情诗来看。
●流畅明快。四位哲学家及其涌动的时代浪潮描绘得非常明晰,最难得的是简洁且节奏恰到好处地融合了每一位的研究方向和简单的理论概括,让人启发。还是非常有趣的哲学及其历史在这一时段的介绍,本雅明的部分算是终于对他有个大致的了解了。
●目前充斥着幸福感。
●对于写作者,这本书是一本教科书般的示范作品,如何写那些天才们而没有被他们吞没,还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翻译很好读起来很流畅,特别是传记的部分很有意思,哲学的内容相对囫囵吞枣了。
●作为哲学史这本书的文笔算是上乘的。最后一部分对达沃斯辩论的叙述绝了。但我到最后也不是很明白作者为何要把本雅明和另外三位并列在一起写。
●硬着头皮读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翻译的问题 哲学果然难读。四个人内心都有声音 无法过不用大脑思考用笔表达的生活
●一本哲普书能处处激起人想读思想家原著的热情,基本上就完成了它最好的使命。作者捻出的线索,织就一整个时代的思想图景,并且还未损失各种极富兴味的细节。哲学难读,他帮我们清理了许多障碍。对这本书是可以肯定得更多一点。
●这本书以蒙太奇的方法在叙述者与时代精神之间制造着重要的海绵孔隙,这孔隙同时也是四位伟大哲学家的结合点,本书的棋局要点;作者采用的是一个可爱的拳击赛解说员态度,比如说,嘿,本雅明上场了,负伤累累,像卓别林在城市之光里一样摇摇晃晃,周旋到底。
《魔术师时代》读后感(一):摘录与感想
作为一个哲学门外汉所读的第四本哲学书,我认为以哲学家的人生经历和哲学创作结合的写作方式很有趣,也有助于读者了解其观点形成和发展的缘由。本书翻译流畅,但作为小白选手,P200-P280之间的东西真的是读不懂,看来自己道行不够,还需要继续努力呀。
以下是我的一些标记:
《逻辑哲学论》中提到的梯子即维特根斯坦看来没有任何意义的命题,读者必须先登上这些梯子,然后为了正确看待世界,又必须将这些梯子推开。
从事哲学的人必须这么做,“要从不寻常的极端现象中,从看上去过度的事物发展过程中,是整体观念的轮廓”显现出来,“在整体当中各种矛盾又有可能以一种有意义的方式并列相处在一起”。
每个可以对自己的思维进行思考的人——其实每个人都有这种能力——都可能是自己的一件作品。每个人都可以练习以批评的眼光检验自己和认知自我。在一定程度上,每个人都能以批评的方式成长和塑造自我。每个人都能成为真正的那个自己。
只有在直接濒临死亡的边界状态下,也就是在完全感知到自己存在的状态下,自我的真面目才会显现出来。
这指的是,人可能被自己的主观经验完全锁闭在一个自身的内部空间内,这样的一个主体能在多大程度上获取对外部世界和对其他人内在的可靠认知呢?
1.每个文化明显都具有倒退性,他的每个发展步伐都是可逆的。2.正是在极端危机、极端紧张和极端迷茫的时代中——例如在1922年和1923年——文化会面临着这样的危险:文化以减负的形式倒退到一个最大程度上黑白分明的解释模板中,例如尤其由神话思维提供的那种解释模板。
一个人、一个主体、一种此在,只要对自己了解世界的真正条件还不清楚,那就无法真的做出自由的决定,就不算做真正成年。
如果存在真正的自由,那么命运力量在人类意志面前最终就是无力的。而如果是命运格局占据了优势,那每种自由和选择就都只是表面现象。
海德格尔觉得,正是预先知晓了绝对界限,才能真正保证在有限的时间视野内对“生命之谜”的含义进行有意义的发问,甚至在某些情况下才能了解“生命之谜”的含义。
伴随着文艺复兴进程,人们没有了这种幻想,而是拥有了——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一种有条件的自由意识,以及在特定活动余地的自我可塑性,一个个体对自己生存条件的洞见越深刻,那么它也就能够在认识到的条件结构内部开发出越大的活动余地。
就算维特根斯坦是个怪人,但他作为乡村教育者有着清晰的想法和教育理念:去认识,自己是谁;去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去经历,自己能够做到什么。尽可能避免明摆着的瞎折腾和逻辑错误。
事实上,只有时间过程本身是真实的。这个过程不是一个东西,不是永恒之物,而是“有这么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又“给出了一个东西”,给出了所有在其过程中存在着的、正形成着的和已经流逝了的东西。存在和时间。
以前单纯认为哲学是对自我和世界本质的探索,是一种纯“思维”的东西。逐渐发现,科学、语言、文学、艺术以及历史发展都对哲学的演变与发展息息相关,毕竟思想的本体还是人,而社会文化的创造者也是人,想要更深入的了解这门学问还得好好拓展关于人的所有提前学问,想想就很头疼啊。
以前惊叹人类简史中提及语言对人类发展的至关重要的影响,如今看来哲学家已经讨论过。而且很多电影和文学作品中发人深省的命题升华大都是哲学命题的。开始接触哲学之后世界果真又多了一个维度。
《魔术师时代》读后感(二):需要勇气的哲学(文/贝小戎)
魔术师时间轴(本文原载《三联·中读》,主笔 薛巍)
德国学者沃尔夫拉姆·艾伦伯格把1919到1929年称为哲学的黄金十年,在《魔术师时代》一书中记述了卡西尔、海德格尔、本雅明和维特根斯坦这四位哲学家十年间的经历和成就。
哲学家的潦倒和抑郁
沃尔夫拉姆·艾伦伯格说:“1929年是充满魔力的一年。”大概是因为这一年,哲学界发生了不只一起非常戏剧化的事件,有四位哲学家也都取得了重大的成就:当年3月,39岁的海德格尔和54岁的卡西尔在达沃斯举行了一场辩论。汉堡大学哲学教授卡西尔已经功成名就,是新康德主义最重要的代表人物。海德格尔算是新秀,两年前刚出版了《存在与时间》,虽然这部著作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就成了人们公认的思想史上一座新里程牌。卡西尔出生于富裕的商人家庭,海德格尔的父亲只是一个教堂司事,“卡西尔是高级酒店,而海德格尔则只是茅屋。”但辩论之后,大学生和年轻的学者选择倾向于海德格尔一方,卡西尔没有取得优势。
6月18日,40岁的维特根斯坦在剑桥大学参加博士论文答辩,博士论文是他1918年在意大利的战俘营中写完的《逻辑哲学论》。答辩结束时,维特根斯坦对主持答辩的摩尔和罗素说:“别担心,我知道你们永远也无法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用了两种貌似互相排斥的语言来阐明他的思想,一种是数学逻辑语言及其完全抽象的符号,另一种是思维图像的、托寓的以及似是而非的格言警句,这种语言图像丰富,充满诗意。
这一年,37岁的本雅明还没有进入公众视野,虽然在十年前他凭借《德国浪漫派的艺术批评概念》获得了博士学位,但没有获得大学教职,在靠给报纸写专栏养家糊口。本雅明的文章主题很分散,但他找到了认识真实世界的道路,他要构建一个反差鲜明、永远置于动态中的认识状况。
追溯这四位哲学家的思想历程会发现,哲学不只是纯理智的思考,哲学家的情感会影响他们的思考,他们的思考也需要情感的投入。艾伦伯格说:“在本书讲到的四个哲学家中,卡西尔是唯一一位在性方面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的人,唯一一位从来没有经受过精神崩溃折磨的人。从他的生平经历来看,也没有过任何持续的创作危机或严重抑郁症。” 抑郁最明显的是维特根斯坦,他在战争日记中说,只有在直接濒近死亡的边界状态下,也就是在完全感知到自己存在的状态下,自我的真面目才会显现出来。
在达沃斯,海德格尔一有空就拿起滑雪板,和年轻的大学生一块儿在瑞士格劳宾登州阿尔卑斯山上,沿着高级雪道乡下飞快滑去。“根据海德格尔的理解,哲学思考的目标一定不是持续的安抚此在或者灵魂平静。相反,它展现为这种持久的意志,即要将自己置于极端的风暴中;展现为这种探寻的勇气。”海德格尔认为,很多人做不到本真的生存,绝大多数人在日常生活中都沉沦了,这不是由于缺乏理智能力,而更多是由于一种追求生存舒适性的偏好。“大多数人一辈子更喜欢避开自己,而不是认真寻找自己。这条路通向的终点只能是,人们永远无法真正成为自己、或者成为本可能成为的人。人们过的是一种持续错过自我的生活,它所专注的东西都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无法承载生活的意义:在物质生活领域就是专注于流行的消费品;在社会生活领域就是专注于职业平步青云;在人际交往领域就是专注于友谊而不关注真正的对话,专注于按部就班的婚姻而不专注于爱情。在语言领域体现为,持续不经思考地使用提前准备好的句子和空话套话。”
决定性的飞跃
在交代了哲学黄金十年的结局之后,艾伦伯格又从1919年开始写起,1919年维特根斯坦把他的全部财产——换算成今天价值相当于几亿欧元——都转让给了他的姐姐和哥哥。这一年,维特根斯坦置身于风暴中,海德格尔获悉了完全真理,卡西尔寻找着他的形式,而本雅明在翻译上帝;1922到1923年,海德格尔做好了战斗准备,卡西尔失去自制力,本雅明与歌德共舞,而维特根斯坦在寻找一个人;1925到1927年,本雅明哀悼,海德格尔产出,卡西尔变成明星,而维特根斯坦成了孩子;1926到1928年,维特根斯坦建造,本雅明突破,卡西尔受到吸引,而海德格尔回到家园。最后1929年,海德格尔和卡西尔站在顶峰,本雅明望向深渊,而维特根斯坦发现了新道路。
四个人中,海德格尔跟卡西尔的观点几乎是截然对立的,“卡西尔要的是,人作为具有创造性的文化物种,要将自己的畏抛出去,在符号交换过程中恢复自身的自由。海德格尔要的是,把人们本质中可疑的文化抛出去,你们是没有根据的被抛者,每个人都要沉浸到真正令你们恢复自由的生存始源中去,也就是虚无和畏。”
海德格尔、本雅明跟维特根斯坦的理论比较有亲缘关系,他们都在思考最根本的存在问题、信仰问题。海德格尔的哲学是反传统的,强调实践,从1919年起,他认识到,哲学的根本错误在于,把纯理论思考的方式当成是最原始和真正的哲学方式。笛卡尔质疑外界的真实性,“对于海德格尔来说,我们周围的世界总已经是一种源始的、带有意义的指引整体。如果把派生的理论通道当成是源始的,就远离了具有实际意义的世界化力量。人们仅仅通过理论来感知世界、他人和自我,就如同隔着乳白色的玻璃来感知一样。意蕴会褪色,世界、他人、自我都会褪色。海德格尔要求达到完完全全源始的、不伪装的、真正的此之在。”
维特根斯坦认为,选择和决定不同,这个不同在本雅明、海德格尔和卡西尔的著作中也非常重要:选择在可以预见的结果中寻找它的合理性,决定却偏偏不是。“选择总是有条件的,而决定是无条件的,由此实际上是自由的。选择保持着神话式的纠缠状态,而决定是以解放的方式突破了理性逻辑,即原因和结果、命运和必然性之间可能主导着生存的理性逻辑。”维特根斯坦认为,人要决定跃入信仰,跃入一个真实的伦理存在,跃入自由。作为一种跳跃,它的特点是完全知晓跳跃的外部条件:基本上是无可依靠和坠入无底。只有名副其实的无底之跃才能带来真正的信仰支撑,让自己断绝对获得回报、公平、灵魂治愈、不似的期待。“跃入一个真正的伦理存在的决定,需要寻找的保障和理由不是别的,而是去实现生活本身。”
《魔术师时代》读后感(三):语言,魔术师的道具
德国,是两次世界大战的策源地,给人类带来深重的灾难。德国,又是思想家的国度,人才辈出灿若繁星,二十世纪前有莱布尼茨、康德、费希特、黑格尔、马克思、叔本华、尼采等,二十世纪有阿多诺、胡塞尔、雅斯贝斯、霍克海默、德里达、斯宾格勒、卡尔纳普、哈贝马斯、石里克、门格尔等。这些哲学家的思想成果,深刻地影响和改变了现代世界,也深深地烙印在现代文明中。本书选取了四位著名的哲学家海德格尔、卡西尔、本雅明和维特根斯坦,重点阐述他们在1919年至1929年十年间的生活和哲学发展历程,这十年,正是一战结束到世界性大萧条来临前的十年,德国(魏玛共和国)在凡尔赛体系重压下呈现出政治经济上的混乱局面,却催生了思想和文化上的黄金时代。四位哲学家在不同的视角上进行了彼此相联的哲学探讨。他们深邃的思想影响了战后一大批思想流派。
海德格尔这一时期的主要著作是《存在与时间》,他认为,柏拉图以来的哲学对存在论的讨论采取了一种“上帝视角”,将那个提问存在的存在者遮蔽掉了。存在论必须从能够提问存在的特殊存在者开始,也就是此在(人)。此在与其他存在的关系:此在为他面前的存在赋予了意义。存在构成了世界,世界是一个动态、生成的概念,没有固定不变的、与人无关的所谓本质。此在与存在的关系中还有一种“在之中”状态,此在总是被包围在世界之中。此在与其他此在的关系:此在是与他者共在的存在,共在构成了社会。此在与时间的关系:此在不仅是世界中的存在,以及与他者共在的存在,它更是时间性的存在。从时间性上看,此在首先是向来必死、向死而生的存在,没有死之畏,就不会有生的意义,死为生赋予了含义。此在的某些状态与时间的维度相对应。
海德格尔曾引用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的话:“人应当诗意地栖居”。他的哲学揭示了人与世界、人与人的关系,给后来者提示了一种人生态度:首先,世界的意义是由个体的活动所赋予,个体生命的意义取决个体对待世界的态度,因此,个体的人必须严肃而负责任地活在世界中;其次,采取正确态度看待他人,他人不是桎梏你的牢狱,不可沉陷于他人的设定和约束而丧失了自己的个性;再次,个体的人对待时间的态度决定了他的人生意义,人应避免被物化为一般性存在,也不可蜕化为毫无个性的共在。
卡西尔此间正在构思他的《符号形式的哲学》,他从康德哲学出发,认为哲学的基本问题是如何理解经验的概念化,这种概念化在他看来就是符号化。人在一切精神领域中的知识都是符号活动的结果。语言、神话、艺术、宗教、科学都是人用符号来表示的不同类型的经验活动。人的根本特性不在于人的形而上学本性或生理本性,而在于人的各种创造性活动,这种活动从根本上说就是符号活动。人之别于动物,在于人能把外在信号改造为有意义的符号,进入由符号所构成的世界,即人所特有的文化世界。因此,人就是符号的动物。由于人能创造和利用符号,人不仅为自己打开了理想世界之路,而且也打开了通向可能的世界之路,符号活动丰富了人与周围世界的联系,使人不断走向自由和自我解放。理性和科学是人类知识的上层建筑,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等非理性的符号形式则是下层基础。哲学研究的出发点不是理性和逻辑思维,而是先于理性和逻辑的隐喻思维(语言和神话)。
卡西尔宣称其哲学不是要成为一种逻辑学或形而上学,而要成为一种意识的现象学。海德格尔认为存在论必须从此在出发,也是一种现象学的方式。
在一战的炮火中,维特根斯坦为他的《逻辑哲学论》做笔记并于1918年在意大利的战俘营中完成这部作品,他深信自己已经“从本质上最终解决了”所有哲学问题。1921年,这部格言体的著作出版。维特根斯坦在该书中提出了7大命题:1)世界是一切发生的事情;2)发生的事情,即事实,就是诸事态的存在;3)事实的逻辑图像是思想;4)思想是有意义的命题;5)命题是基本命题的真值函项;6)真值函项的一般形式是[P, ξ ,N(ξ ) ];7)对于不可说的东西我们必须保持沉默。他认为世界是原子事实,思想就是事实的逻辑形象,思想是通过命题来表述的,思想是有意义的命题,有意义的命题与现实是相对应的。通过这样的分析,语言和世界就联系起来了,对世界的逻辑分析即可过渡到对命题的逻辑分析。他研究了命题的三种主要形式,即基本命题、基本命题的真值函项和命题的一般形式。通过对命题形式的分析,他为思维划定了一条界线,并对传统哲学的问题进行了考察,最终得出存在着不可言说的东西,对此应当保持沉默。《逻辑哲学论》相当深奥晦涩,格言体裁限定了它的阐述深度,宛如哲学的迷宫,小径交叉环绕,既往的经验和概念在这里无效,内中有三句话可作为探索此书真正内涵的指路灯塔:“凡是可以说的东西都可以说清楚;对于不能谈论的东西必须保持沉默”、“想要为思想划一个界限,或者毋宁说,不是为思想而是为思想的表达划一个界限”、“因此这界限只能在语言中来划分,而处在界限那一边的东西就纯粹是无意义的东西”。
维特根斯坦1929年返回剑桥,1945年完成了他的新作《哲学研究》。在新作中维特根斯坦对于语言的理解发生了彻底改变,但对于哲学思考和界限的看法一如既往:“事实上并不存在什么哲学问题。实质上重要的认识是无法说出来的,也是无法公布和命令的,而必须在独立的实施过程中显示和被显示出来。伦理学、价值、宗教和真正生活意义的整个领域是一个假象领域,它无法得到证实,所以与此相关的论点都无意义。恰是因此,人们必须对其保持缄默。”
西塞罗有句名言:“如果在死后赢得胜利的人在活着时也是胜者,一切将会多么不同”。这句话非常适合本雅明。1955年《本雅明文集》在法兰克福出版,生前寂寂的他立即凭此获得巨大的名声。六十年代以来,激进学生、左翼知识分子以及批评界把本雅明越抬越高,近乎神秘,成了“说不尽的本雅明”。本雅明的思想很难归类,他是具有多种色彩的批评理论家。“他既是诗人神学家,又是历史唯物主义者,既是形而上学的语言学家,又是献身政治的游荡者,另外,他还有其他许多角色。他觉得自己的时代出了偏差,也觉得自己与时代脱了节。在纳粹德国,他是一个犹太人;在莫斯科,他是一个神秘主义者;在欢乐的巴黎,他是一个冷静的德国人。他永远没有家园,没有祖国,甚至没有职业。作为文人,学术界不承认他是他们中的一员。他所写的一切最终成为一种独特的东西”。
1925年,为获取法兰克福大学教职本雅明提交了《德意志悲苦剧的起源》的论文。这篇论文在今天被视为20世纪哲学和文学理论的一座里程碑。论文揭示了巴洛克时代艺术与政治、神学、语言、伦理等之间的内在联系并试图重建它们之间的关系,强调文学作品本身乃至文学艺术样式的自主性,强调各历史时代的特性和同一性。提出讽喻理论,认为表达方式本身也是对世界的认识方式。本雅明的这种观念与20世纪语言哲学、形式主义美学相互应和。
如果对哲学不感兴趣或者对本书描写的四位哲学家的哲学观点不甚清楚,阅读本书会存在一定的障碍,本书的部分章节特别是涉及哲学命题的部分会显得生涩或完全摸不着头脑。为了能够较好地理解本书,本人在看完全书后,又继续阅读了一些对这四位哲学家的解读文字。一方面,语言在翻译过程中会失真不少,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障碍,另一方面,任何的阐释和介绍都难免被塞进一些阐释者自己的东西,所以,“去芜”的过程会导致疲劳和失真。本文的内容大部来自网上,并无太多价值。
《魔术师时代》读后感(四):起风了,而人们终须勉力前行
朱与非/文
这本书可能是哲学与大众最为亲密接触的时刻之一。不管哲学在一般大众眼里是何种模样,艾伦伯格先生肯定给出了那最为惊艳的样子。它涉及四位当代最为杰出的、至今广受传颂的欧洲哲学家,同时也涉及了一段格外艰难的、广受瞩目的岁月——1919-1929年的“黄金十年”。
关于哲学和人生,我们听很多人谈过。然而,这种谈论哪有比让四位哲学家各自的亲身经历来现身说法更精彩?当然,这些哲学家不可能亲自走到我们面前,但一位优秀的写作者可以让我们身临其境。
这书是要拉近我们与伟人的距离。但这种拉近不是把伟人降低为常人,通过揭示他们的小毛病而表明“不过尔尔”,而是一种生命意义上的拉近,是让生命本身的困惑和疑难借助伟人的经历展现出来,并且暗示“你也可以如此”。
我们很多人可能误解了“平凡”二字。在困难面前退缩,在邪恶面前苟且,从而换取一种短暂的事不关己状态,这被很多人误以为是“平凡的生活”。然而,这只是平庸而已。伟人,或者我们这里说的伟大哲学家们,也都是凡人,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他们像我们一样,始终要面对生计的问题。
海德格尔的父亲是一位德国山区千人左右规模小镇的天主教堂的执事,当年轻的海德格尔要去附近的大城市弗莱堡上大学时,还多亏了耶稣会的资助,并且这资助还包含了让他未来到异国他乡做牧师的条件,虽然他后来因为身体不适而推掉了。本雅明的家庭更富裕些,但由于他感情上的冒险而断绝了与家庭的关系,再加上他花钱大手大脚,博士毕业后没找到教职,过起了卖文为生的拮据日子。维特根斯坦则出身于欧洲著名的钢铁业巨头之家,但他对金钱有特殊的理解,他把从父亲那里继承的遗产再次捐赠给了他的兄弟姐妹,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在一所小学里教书赚钱养活自己。相比而言,卡西尔的家庭最可以阐释欧洲“中产阶级”家庭的榜样,他自己也过得中规中矩,性情温和,生活幸福,除了晚年遭遇纳粹上台而被迫流亡海外。
幸福每每相似,而不幸各各不同。真正的英雄绝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而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风起时,却是将行时刻。我们与该书作者艾伦伯格的访谈,也正奉献给这样的时刻。
访谈|
问:艾伦伯格先生,首先衷心祝贺您的《魔术师时代》2019年8月在中国出版。请问您想把这本书归之为传记、哲学书还是历史书?
答:非常感谢!中文译本实际上格外让我惊喜,因为它让我看到,德语哲学传统在中国曾经以及现在都占据了多么重要的角色。我的目标首先是写一本对所有人来说都朗朗上口的书,来描述德语哲学这最有创造力的十年,也即从1919至1929年间,这是我们文化空间里最后一次思想的大爆炸。因为,配得上哲学这一名称的东西,从来不是在所谓永恒问题的真空世界里发生的,而永远是历史性地、地理式地着床生根的,此外它也展示了对于自己的生命践履的一种直接关联。因而,我写他们传记的时候,必然让社会和历史的情势包括时代精神占据一个重要位置。本书的主导观念非常简单:危机时代是思想的好年代——而20世纪20年代恰是一个极端危急和动荡的年代。
问:书中讲述了1919至1929年间四位思想家——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本雅明和卡西尔——的故事。在您构思的时候,有没有一个私人的场景让您想起必须是这四个人,而不能是其他人了?
答:海德格尔和卡西尔之间在1929年发生的达沃斯论争,显然是某个最初场景,书中也投入了很多叙述。但在同一年春天,维特根斯坦返回剑桥,以及本雅明在1929年10月的精神崩溃,以及纽约股市的那个黑色星期五,也当然都是。此处有一个大格局跃然于我的面前,对此我深知,我可以有、也值得有一个自己的论述。
问:在什么意义上,他们被称为“魔术师”,而不是哲学家、思想家或批评家等等?您是否想要表达一个隐秘的观点:在这个“祛魅”的现代,他们通过其伟大思想的成就,可以让时代复魅?
答:哲学实际上应该是魔法的反面。魔法师操控、耍手腕、欺骗和隐瞒。而优秀的哲思则相反,它为清晰、透明和世界的敞开铺平道路。这一点我们必须清楚地强调。然而,哲学也有一种属于自己的改变世界的力量:伟大思想家——以其语词的纯粹力量——让我们以一种彻底全新的方式看到我们日常以为已经熟识的世界。我书中的四位“主人公”恰恰也有此能力。此外,也有一些格外具有克里斯玛魅力的个体,他们有意识地施展这种克里斯玛:他们清楚自己的天分,知道如何能够让他人为自己着迷。海德格尔在这里是一个格外极端的例子——他也是这种事情的彻底黑暗面的一个例子。
问:如果每个时代都有或者都可以说出一个“时代精神”,那么您认为1919-1929年的时代精神是什么?
答:时代精神刻有确知时代已分崩离析的烙印(正如人们今天所说的那样),这种确知是,人们已不能一如既往地继续下去了:既不能在政治上,也不能在艺术上,也包括在哲学上。书中所有的四位“主人公”都是从战争中退回到书桌前,或多或少带有强烈的精神创伤。就像很多其他精神伟人以及通常所谓的正常人(这样的人实际并不存在)一样,所有四个人都面临着为自己寻找和筹划新生活的挑战,他们要找到对于世界、对过去还有对未来的新型的联系:因而这是一种无比巨大的哲学情势,带有高度的生存冲击力。
问:1919是一战之后的第一年。一战将茨威格所谓的“昨日世界”彻底埋葬。而更加糟糕的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可能没有人预料到,大约二十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战就在眼前。一个个体的鼎盛年代正处于一个阴郁、悲伤的年代——这里是否就有着您写作这本书时让人精神一振的世界图景?
答:肯定的,这本书也是某种形式的——以一个非常德语的词汇来说——挽歌。我们文化界的总体认知,直到今天一直处在——我们有理由这样说——纳粹主义和大屠杀的文明断裂中。我们总是倾向于把所有20世纪在德国土地上发生的事情,单单透过这副眼镜来阐释。但是,从20世纪20年代的躁狂抑郁的时代精神以及其不同寻常的精神能量(包豪斯、海森堡和爱因斯坦、托马斯·曼和贝托尔特·布莱希特等)中并不必然导向希特勒和艾希曼。我们步入黑暗的道路,但另外的道路也同样敞开和可能——对我的这些主角来说,他们的思想及其生活中,首要涉及的也包括去展示新的道路:走向自由之路、清晰之路和敞开之路。即使对海德格尔来说也是如此,至少在整个20年代,至少直到1929年。
问:您书中的四个人物就像一部小说的四个主角,他们各自承受其悲欢离合、其命运和人们的反应。您能用简短的词汇各自描述他们的性格或特色吗?
答:当然,其中的三位——维特根斯坦、本雅明和海德格尔——都是绝对的极端人格:社会交往上有极大困难,写作上充满神秘气息,饱受抑郁之困扰,性关系上比较复杂,还具有自杀倾向。维特根斯坦是一个灵性追寻者;本雅明以各种方式享受着大都市的混乱,比如村姑、赌博和毒品;海德格尔扎根于故乡黑土地和高居于山中小屋中追寻真理。所有三位都鄙视学院哲学和一个像教授一样生存的思想者工作岗位。卡西尔则是另一种伟大的人物,他实际上比较健全和中道:他热爱大学,既不怨己也不怨他人,每天早上起来,持续出色地工作,且对其周边完全人畜无害的样子。因而这是四个可以想见的不同的、同时代的样板,所谓的哲学式生存的样板。
问:让我印象深刻的是1919年罗素和维特根斯坦相遇事件的叙述。这个插曲是戏剧性的、有趣的,也是意义非凡的。但我在读这一段的时候产生了一个念头:哲学家根本上有趣吗?我们觉得哲学家有趣,是因为他本来有趣,还是他借助传记作者的生花妙笔而显得有趣?哲学家因其思想而伟大;但他的生活不也平常?
答:一种极端生活绝非伟大精神成就的必要条件——卡西尔就是典型的例子。另一方面来说,这四位哲学家在生存和思想、经验和想法、日常和理论之间存在着一种非常接近的、典型哲学的契合。哲学难免要关联到他们各自、本己、具体的生存之践履(不同于一个生物化学家或一个天体物理学家)。同样这也是哲学对每个人来说这么有趣和吸引人的原因:哲学并非自然科学,而是一种找寻并且寻觅到每个人之在此生存中的场所和身位的一种方式。
问:海德格尔卷入纳粹运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名声。他的纳粹身份的揭露以及最近发表的三卷本《黑皮笔记本》是否也影响了您对青年海德格尔的评判? 答:我们在“黑皮笔记本”出版之前早就已经知晓,海德格尔在其生命中的某段时期因投身纳粹运动而知名,并且在这个意义上他曾是个纳粹。然而,黑皮笔记本是另一个切入口,因为它展现了一个哲学家——他恰恰用是最悲惨的方式滑到了自己的水平线以下——竟带有如此让人震惊的反犹主义沉滓;如此让人震惊的不仅仅是纯粹的内容,还有这种下降的水准。如此平淡、如此单纯、如此流俗。在那里,我们可以看见在海德格尔身上所有可能的渺小和性格上的可悲。人在其生命的某一阶段,如果我们能这样说的话,竟能变得“小于他本身”。没有一个人免于这种危险。但是自然,这一事实在一位哲学家身上也格外带有悲剧性——且特别值得深思——因为这位哲学家有很好的理由不是只被少数人一直视为20世纪最宏大、最深刻的思想家。我们不应试图把海德格尔的思想和他对纳粹运动的亲近完全剥离。但这也不是说,要把其作品完全降低到那个层次,这一点同样重要且与事实相符。要举两个例子的话,思想家如阿伦特和列维纳斯向我们显示过,海德格尔的思想脉动如何可以用另外的方式促进政治思想变得丰饶起来。我希望,我的书在处理海德格尔的问题上可以把这种矛盾阐明出来:寓于其思想的危险,同样也是因为它是最为卓越的思想之故——因而,也包含着新的思想洞天。
问:非常有趣的是,您让我们注意到了本雅明。他实际上是个悲剧性人物,但在哲学上与维特根斯坦和海德格尔拥有同样的天赋。您认为他在哪些方面还有潜力让我们深受启迪?
答:本雅明以其个人风格、独到世界观和相应的对于一切方法和体系的拒斥,而在某种程度上是四个人中最富当时的时代特性的人物,他的散文至今具有简直是先知式的透彻和力量。重要的是,不要把他缩减到其政治著作,尤其不要缩减到其马克思主义中。本雅明的核心处,毋宁是一个神学家而不是政治哲学家。于他而言,首要关涉的是在与超越之接触和借助这种接触中的治愈。这种超越是他在日常最具体的对象和现象中所探寻的,是他以拯救的方式尽力阐明的。从这个角度,与海德格尔包括维特根斯坦有着巨大的亲缘性。
问:不该忘记的是像卡西尔一样的职业哲学家。他的名字在中文世界首先因其《人论》一书而著名。“什么是人?”——这在您书中被标记为核心问题。您想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问题在我们时代还依然重要、甚至越来越重要吗?
答:我相信,实际上这也是我们现在这个时间段的大问题:人工智能很快可能要从根本上侵入人类的基因,还有越来越值得发问的人与动物的界限问题——所有我们时代的伟大运动都指向人的问题。一方面这一直是哲学的元问题(恰如康德所看到的那样),另一方面,它从未像现在这样致命和有爆炸性。如果有一种新的思想飞跃的话,我相信,它会从这一问题切入。卡西尔肯定是最深入和最广泛处理过这一问题的哲学家之一。迄今亦是。
问:我们将迎来21世纪的20年代,也就是2019-2029年。您在这两个年代中发现了什么相同的东西,您想要比较一下这两个十年吗?
答:哦,共同点是完全无可争议的,且相应来说无比巨大:那个 20年代是媒体爆炸的伟大年代,且也是我们今天称为“假新闻”的年代。它是全球化大力推进的年代——世界借助飞机、齐柏林飞艇和远洋巨轮而变得小而紧密。它是经济上变得不稳定的时间段,在德国首要的也是弱民主的年代,民主被极右翼和左翼从两方面加以攻击和削弱。我们只要睁眼看一看:这就是我们中欧今天的情势。就此而言,我把这本书想成一种预防式的接种,一种通过更好地理解那个相对接近的过去而给当前时代的疫苗。
问:您近乎完美地把人物故事及其哲学思想融为一炉,流畅如小说,深刻如哲学。这种写作风格我只在萨弗兰斯基和您这里看到,还有别的人吗? 答:在这条轨迹上绝对要避免的危险,是一种传记的浅化危险。也即,想要把哲学家的思想完全从其生平中推导出来的朴素渴望。这当然是糟糕的。不,我毋宁要说一种格局进程——一种精神域的展开和阐明,这种精神域是我们作为文化生存体在一个具体的时间段必然经历。也必然重新发现的。谁若真的思考,他就会对其自身所处的格局保持清醒,并且有能力凭借全新思想的力量跳出和打开那些各自已经被给予的框架。我想要呈现的就是这种动力机制。并且当然,萨弗兰斯基的著作对我来说是灯塔和扶手——因为他是这类书写的大师,于我而言,他是我个人的导师。如果问的是在我写作此书的道路上起了根本的刺激作用并且每天陪伴着我的那些作者,那我还可以提到的是MichaelHampe,StephenToul-min和EmmanuelCarrère的著作。
问:您的上一本书也取得过巨大成功。您能自我介绍一下经历、工作和未来计划吗?
答:《魔术师时代》肯定制订了我未来工作成果的道路:讲述哲学;借助特定思想人物而让哲思的力量和热情让大众触摸得到——这是我作为写作者将进一步追寻的目标。
问:从文化角度,您认为中国(准确而言,东亚文化圈)是完全异域的、因而与西方具有不可通约性,还是说,它会在这个某种程度上均质的(普遍约束的)地球上拥有一席之地?
答:我对这一文化圈既感到深受吸引和富有魅力,同时也对此确实毫无概念。这里首要发生影响的界限,在于语言的界限。但我今年夏天访问中国的途中,在各种对话的场合得到了一个生动的印象,那就是,在这种哲学对话中,切近发生着,且多么可能发生。思想的火焰是属于人性基础的——他在任何场所、任何时间都熊熊燃烧。只要有足够的气体和空间,它就会点燃,并且生成属于自己的光亮。
《魔术师时代》读后感(五):艾伦伯格谈德语哲学的黄金时代
采访︱盛 韵 您在《魔术师时代》中选择了四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本雅明、卡西尔和海德格尔作为主人公,为什么选这四位? 艾伦伯格:如果你审视当代的学院派哲学,有许多学派,可以说所有重要学派都可以在这四位中找到祖宗。我把他们所处的时代称作“魔术师时代”,重要思想在德语世界齐头迸发,此后再也没有过如此盛况。这四位不光是性格独特的个体,也都是当代哲学的奠基人。维特根斯坦是分析哲学的代表,本雅明是法兰克福学派的开创者之一,海德格尔是存在主义和解释学的鼻祖,对解构主义也有深远影响,卡西尔是文化哲学和德国人类学的定义型人物。这些哲学流派延续至今,定义了今天的我们如何审视世界。 而且这些思想都出现在1919-1929这十年之中,现在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对此您有解释吗? 艾伦伯格:对哲学家和思想家来说,危机是件好事。1919年德国文化深陷危机,先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战败,奥匈帝国解体,政治、经济、社会一片混乱,内战爆发,身为一个“德国人”的文化涵义变得很脆弱、不可信,之前两百年的启蒙、教养、文明似乎荡然无存了,战败的伤痛大大削弱了德语文明的强势叙事。这些魔术师们都经历过一战浩劫,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身心创伤,他们必须找到新的生活,探索新的方式去思考哲学、思考政局。 在黄金十年之后,当然世界上还是重大危机不断,比如1929年的大萧条对西方世界产生了巨大冲击,在德国给民粹和纳粹提供了上升的空间。海德格尔、本雅明、维特根斯坦在1929年之后都有重要著作问世,但他们的突破性贡献、他们的主要思想是在黄金十年中诞生的。
海德格尔
用哲学思考去应对危机是不是太慢了?当政客可能更立竿见影? 艾伦伯格:我写的这几位,你可以说他们都得了哲学病,有那种来自内心的召唤,把哲学当性命。很难想象海德格尔去当政客吧,那肯定很糟糕。我个人认为,哲学不是去大学里学习研究的,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存在。维特根斯坦会说:我们哲学地活着。我觉得很有趣的是,这四位中有三位很讨厌学院派哲学,海德格尔发明了“反学院派哲学”,本雅明和维特根斯坦对学院很不屑。如果哲学是一种指引你生活的方式,就不存在快还是慢的问题,它跟每天的经验和思考息息相关。 您的书将四位哲学家的思想与个人生平、大时代穿插在一起,相当生动,您觉得要理解一个哲学家的思想必须去了解他的生活环境和时代背景吗?还是只要读他们的哲学著作就可以? 艾伦伯格:这得看情况。你不用通过研究康德的生平去理解他的思想,因为他的生活平淡至极,再普通不过。但对于维特根斯坦,读他的著作可以了解他的哲学,但读他的生平才能了解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哲学。海德格尔在讲亚里士多德时,对他的生平毫无兴趣,只说了“他出生,工作,死去”,但就海德格尔而言,他的哲学的核心就是存在,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把他的哲学思想和他自身的存在分开来谈。我从来没有想过去弱化生平事件对哲学家的重要性,因为他们首先是人,人都有各自的苦恼、困难,如果你不知道维特根斯坦有交流障碍,就无法明白他为何对语言的功能和界限如此痴迷,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个抽象的问题,而是每天生活中要面对的难题。海德格尔和本雅明也是如此,我们不应该把他们的哲学想象成一种不切实际的凭空思考,其实对他们来说都是脚踏实地的实践。
哲学家的经济处境很有意思,本雅明好像一直很穷,而维特根斯坦竟然自动放弃了巨额家产……
艾伦伯格:人人都知道太有钱了也会不幸福,而且维特根斯坦又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只对精神和智性的追求感兴趣,他觉得自己占有了那么多财产,就没法好好做人了。宗教在这里也有一定的影响,维特根斯坦对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过怎样的生活有很明确的目标,而金钱正好是达成这一目标的障碍。放弃财产在当时看来也是活命的办法,不然他就快要抑郁自杀了,真是一个非常极端的人物。相比其他三位经常有惊人之举,卡西尔就很中庸周全。
维特根斯坦
有人说我的书像小说,大概是因为四位主角的性格有对称和反差。本雅明是都市浪子,在欧洲各大城市的妓院、赌场、咖啡馆里流连忘返,所以容易缺钱;维特根斯坦住在乡下,一心求安静;海德格尔住在黑森林的小木屋里;卡西尔过的是标准的资产阶级生活。四种存在方式背后有四位重要的哲学家,我们不必对哲学家的生活产生刻板印象,也可以像卡西尔一样安逸舒服地生活。卡西尔对我来说是沉默的英雄,因为他其实天分特别高,但他从来不与人争,每天按部就班去打卡上班,还有那么多精彩的思想。一个那么天才的人可以那么周到温润,对我来说他达到了为人的理想境界。
卡西尔
私生活的影响呢? 艾伦伯格:海德格尔、本雅明和维特根斯坦在私生活方面都碰到过不少困难。维特根斯坦是同性恋,这对他来说是个大问题,本雅明对爱情生活的需求很大,海德格尔不断需要新的恋情(或情欲)来刺激他的思考,爱与被爱跟哲学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在古希腊语中,eros和philos意思也很接近。再次形成有趣的对比的是,卡西尔是那种婚姻长久而且美满稳定的类型。他们几位的丰富类型给人们提供了多样化的标本。
本雅明
1929年之后德国哲学有没有发展? 艾伦伯格:1929年之后变得越来越困难。1933年希特勒上台,这四位哲学家里有三个是犹太人,卡西尔、本雅明、维特根斯坦被迫背井离乡,再也没有回德语世界。本雅明去了巴黎,卡西尔去了北欧,维特根斯坦去了英国剑桥,你可以想象德国哲学所承受的重大损失,我觉得德语文化整体上再也没能恢复元气。流亡的三位哲学家在异国没有中断研究,但再也没能达到之前的巅峰状态。所以说1919-1929年是德语主导哲学思想界的最后黄金十年,那之后哲学的语言变成了英语、法语,分析哲学在纽约落地生根,本雅明的朋友阿多诺、霍克海默都发展得不错,但是我们德国人说的“时代精神”已经消失了,那是一种凝聚在某一时某一地的精神——在黄金十年里,哲学说的是德语。 德国当代哲学家比如哈贝马斯呢? 艾伦伯格:哈贝马斯当然是一位重要的思想家,但德语哲学总体上处于最贫瘠的状态。我觉得学院出了很大问题,我们的学院对当下的世界没有任何新的思考方式,但是每年产出数以千百计既没有人想写、更没有人想读的学术论文。学院成了产业,围着自己转,生产空话。有人算过,一篇哲学学术论文平均只有两个半读者,审稿的评阅人可能都要比读者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会起来反抗这种荒谬的学术发表体制。我经常说,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数量的受哲学训练的人,然而哲学也从来没有这么无聊过。
哈贝马斯
所以您上电视、写专栏、写书去把哲学普及给更多的人对吗? 艾伦伯格:是的,这是我非常有意识的选择,我选择了走不同的道路。我本来可以选择留在学院里,但是我认识的在学院里搞哲学的没有一个是高高兴兴的。你知道在现在德国学院里研究哲学的人花多少时间在研究上吗?百分之十七。剩下的时间和精力都在处理行政和杂务。所以就算你想静下心来做学问,待在学院里似乎也不是理想的选项。 您怎么看法国哲学? 艾伦伯格:法国哲学跟德国哲学像在谈恋爱。本雅明和海德格尔对战后法国哲学有巨大的影响。法国存在主义的开始就是萨特谈论海德格尔,德里达的解构主义也深受海德格尔影响,本雅明的文化批评在法国非常流行,法语和德语哲学彼此深深吸引。坦率地说,今天看来,法国哲学可能在全球的影响范围更大更深,德语哲学界还没有全面深入地研究法语哲学对今天的我们的意义。搞文化批评、文化研究的不少法国哲学家在美国都很有名,但很多不在学院内,所以学院里还是分析哲学一家独大。当下的哲学研究基本上被英语刊物和美国学院垄断了,这种单调性令人遗憾,因为回想1920年代哲学的繁荣期,一切都是复数的,始于复数,也终于复数。哲学家会彼此聆听,本雅明知道海德格尔在做什么,维特根斯坦会读海德格尔的作品,他们能看到彼此思想的关联性。而现在的哲学部落化得厉害,有分析哲学部落,有解构主义部落,他们都有极强的领地意识,保护好自己那一小块地,谁都不许碰。这对哲学来说太糟糕了,因为哲学应该开拓视野而不是闭门造车。 您觉得哲学家应该为当下的问题提供解答吗? 艾伦伯格:海德格尔说过,哲学的首要功能是提问,而不是回答,我觉得他说的很对。现在有很多公共哲学家,不管自己懂不懂,都爱对各种问题发表评论,提供建议,这是很危险的。海德格尔的学生阿伦特说,你得向世界敞开心扉,这样世界才能触动你,世界触动你让你的思考有意义。我希望有更多的哲学家能够有开放的心态,被当下发生的事情触动,然后再去以哲学的方式回应。 哲学的一大根本问题是,人是什么?现在这个问题比任何时候都更关切。人工智能的发展让我们不断问我们是什么,机器是什么,终极区别在哪里。科技让我们能够进行基因编辑,我们有生之年大概会看到基因改造的人类出现。对动物的研究愈发深入后,我们会发现越来越难区分人和动物,之前使用的很多人类指标比如使用工具,现在发现很多动物都会用。我感觉哲学的下一次大突破应该是围绕人是什么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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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时局,十年前人们普遍接受欧盟是比较理想的机制,您怎么看欧盟如今面对的种种危机? 艾伦伯格:现在的欧盟的确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但这也是个代际的问题,对欧盟持怀疑态度的是老一辈人,而年轻人都是支持欧盟理想的。作为德国人,考虑到我们在两次大战中的糟糕记录,我们周围有十一个邻国,我们要找到与大家和平共处的方式。我觉得只要德国不要太过火,不要太强调欧盟的整齐划一性,以及强势的身份认同,未来还是很有希望的。要知道整个二十世纪没有一个比欧盟更成功的故事,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欧盟的创立简直是奇迹。我还是比较乐观的,欧盟在年轻人手里会更好。 很多人倾向于认为欧盟只有在德国的强势领导下才能应对更大的问题,比如环境恶化、英国退欧、欧元区经济、变化无常的美国总统等等……现在德国有六个党派,默克尔之后也没有显见的继承人,变数似乎很多。您怎么看? 艾伦伯格:我们有过德国强势领导的历史经验,结果都不怎么好。默克尔应该可以算是强大的领导人,但她的风格不是强势主导型的。民粹主义更倾向于推选强人领导,把一些问题的复杂性降到最低。欧洲一些国家出现了民粹主义的迹象,但是欧洲的民主传统还是很坚实的,西班牙、葡萄牙的大选都是证明,民粹的党派是少数,我看不到他们变成多数的可能性,这点我倒不是特别担心。 值得担心的是现在有太多的领导人是受过教育的傻瓜,任性而为,极端不负责任,鲍里斯·约翰逊和特朗普就是典型。我觉得一个合格的领导人应该有坚强的内心,去容纳、体现那些我们珍视的价值。很多人批评默克尔,但她总的来说还是一个体面的政客,非常清廉,热爱文化,关心移民,关心遇到困难的小国家。她的强势体现在扫除了所有的对手,没有人能跟她竞争,所以的确有接班人的问题。我希望能有年轻一代的女性政治家来当领导,负责任比强势更重要,汉娜·阿伦特说过,权力分散在许多人身上要比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好。 就欧洲整体来说,我们可以看一个特例,就是处于欧洲中心地带的瑞士,它选择不加入欧盟。它国土不大,但是有德语、法语、意大利语等四种官方语言,它保持的多样性告诉我们,文化身份很重要,不是所有国家都希望加入一个统一强大的欧盟,很多小地方希望保持历史文化身份和自由选择的空间,也害怕在强势的欧盟中没有话语权。我觉得一个理想的欧盟就是很多个像瑞士一样独立国家的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