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白杨

  依稀记得,往事如烟,校园的欢笑犹在眼前。依稀记得,青春似锦,相伴并肩的掠影仍历历在目。那些年,曾携手踏过那段人生的雨季。起身回望,那韶华岁月的友谊,却依然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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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7月,小道两旁的白杨树纷纷扬扬飘下杨絮,灰暗色的杨絮漫天舞过,轻似烟尘,美若云霞,编织出一道别样空景。

  火伞高照下,一阵阵优扬的蝉声刺破炙热,阳光像饼干屑,自上而下洒满地面,闪闪发亮。映着枝干,显得斑驳陆离。

  又是一届新生到,叶天杨无趣地靠在主席台的栏杆上,闭目养神,听着操场上人来人往的喧哗,任凭一股热风在发间戏虐。

  “小叶,体育组让你去一趟。”

  叶天杨急忙转身,迎面与一个抱书的新生撞个满怀。

  “抱歉抱歉”,叶天杨头也不回,穿过刚刚如雨点一般散落地面的书堆,却不想立刻就被女孩一把拽了回来,“想干嘛?闹完事开溜?”

  “真对不起,我赶路,再说不就几本书吗!”

  女孩毫不扭捏,据理力争,“学长,你有没有弄错,你冒冒失失,怎么数落起我来了?”

  叶天杨吃足哑巴亏,赚了个大红脸,蹲下帮新生收拾起书本。“给你,是我的错。”叶天杨将书恭恭敬敬地放回女孩手中,他注意到,女孩穿了一件明显显大的防晒衣,防晒衣的帽子下,一张脸虽是黝黑却仍然俏丽,只是那杏目圆睁……

  “比男生还猛啊!”小叶望着新生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    Part 2

  “小叶啊,区运动会三个月以后开始,你赶紧选人!准备!”

  叶天杨所在的中学,是为数不多的连续数年取得过区体育团体奖的学校,这全部得益于全校的一股“尚体”风。

  这个学期,叶天杨他们到了毕业班,开学不久,大大小小的模拟考便像旋风一样扑面而来。叶天杨自小热爱体育,入校那年,就成为了校体育组的骨干,按理说,毕业班要以学业为重,可他凭着深厚的学识,硬是在几场考试中突出重围,无形中成就了一句“我忙体育可以推动学习。”

  站稳脚跟,叶天杨才发现,自己的挑战仅刚刚开始——同届的毕业生,有几个像你一腔热忱洒满体育?学弟学妹?我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几周下来,望着寥寥无几的名字,叶天杨撕了选举单的心都有。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叶天杨,你名单怎么不见夏鸣蝉?”死党一拍她的肩膀问道。

  “谁啊!”叶天杨一头雾水。

  “他小学有得过区长跑二等奖,那次比赛我可在场!”

  “不是你们小区的二等奖吧?”叶天杨虽然嘴上玩笑,心里却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翌日午后,叶天杨四方打听,问到了夏鸣蝉的班级。见到本人,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几周前他撞到的那个女孩正是夏鸣蝉。“你就是夏鸣蝉?”他尽量避开对方正眼,“听说你的长跑很出色。”

  “以前……还可以”,不同于那次邂逅,夏鸣蝉的语气活像变了一个人。她迟疑了半晌,吞吞吐吐憋出几个字。

  “太好了!”叶天杨几乎要跳起来,“现在区里有体育赛事,你可一定要参加!”夏鸣蝉的眼里划过一丝惶恐,“对不起,我没兴趣。”

  “为什么?区里的比赛无论成败,对你日后的升学都有一定帮助……”

  夏鸣蝉摇了摇头,打断了叶天杨的话,午后的天气格外闷热,阵阵“知——知——”的蝉鸣从四面八方袭来,惹得人捂心烦躁。

  那个午后,没有人知道叶天杨还与夏鸣蝉说了什么,只记得夏鸣蝉一袭白净的校服,黝黑而俏丽的皮肤缀满了白杨枝干重重叠叠的残影。眼睛当然不是怒目圆睁了,转而变为无助,镶在一张苦涩的脸上,定格在了黄昏前夕的蝉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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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班的学习着实令人辛苦,年级组为了保证毕业班学生每天都有定量的复习时间,晚饭后特地让他们在教室学习。

  晚间的学校,处于中间地带的初三教学楼灯火通明,格外耀眼。路灯把橙黄橙黄的暖光投向大楼,在地上折射出树丛的厚重倒影。

  熬过了晚自习,叶天杨和同学才算长舒一口气,校园的白杨树下又迎来了暂时的喧闹。

  叶天杨拖着书包和疲惫的身躯,心里仍在想夏鸣蝉。这些天,他愣是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四方游说,为着比赛队伍添兵添将。但他总觉得,夏鸣蝉如果加入,那才将是如虎添翼。

  正想着,远处的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人影,那人挥动双臂,向前奔跑。

  这么晚。谁还锻炼?叶天杨饶有兴趣地跟上前,竟然是夏鸣蝉。“你怎么在这?”

  “好久没跑过了,再者,提前感受一下你们初三的学习氛围。”见夏鸣蝉说话这么顽皮,叶天杨存心想压一压她的气焰,“跑这么好,不去比赛,也只局限在这球场上。”

  “谁说的,我决定参加比赛。”

  叶天杨惊诧,心中却是按奈不住的激动,他打趣地问道:“不会你大晚上就为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才没走的吧?”

  夏鸣蝉噗嗤一声笑出来,脸红到了耳朵根。温暖的路灯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叶天杨发现自己许久没有这么释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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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学生们有一段难得的休息时光,对于马上开始昏昏欲睡的晚自习来说,这段时光是奢侈的。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绚烂的彩霞中,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旗杆上,折射出深沉的金属光泽,这样的夕阳也是奢侈的,她不久就会融入冥冥的暮色中。

  望着湛蓝天空中浮动过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叶天杨和夏鸣蝉并肩坐在校园的白杨树下,有时,伴着黄昏最后一阵蝉鸣,他们会在操场上一起训练,互相鼓励。

  叶天杨知道,晚饭点后新生是安排回家的,他曾劝夏鸣蝉把训练用在午后的时光里,但都被拒绝了。

  随着一个月的相处,叶天杨不仅为叶鸣蝉出色的长跑技能所惊叹,也深深折服于她不露言表的才气,不同于其他大大咧咧的女生,她的眸子总是平淡清爽,与她交流,无论是俏皮的玩笑,还是庄重的谈心,夏鸣蝉说话总是洋溢出欢快的美感。

  白杨树梢的蝉声渐渐远去,“红树蝉声满夕阳,白头相送倍相伤。”夏鸣蝉轻声吟到。

  “都是‘华夏好少年’,有什么白不白头的。”叶天杨平时不好诗词,傻傻地问道。

  夏鸣蝉困苦地摇了摇头,“人生短暂,蝉过了夏天就活不久了。”

  “那是蝉自己的选择,也是自然的选择啊!”

  “人生又怎么样呢,人生就像一场演唱会,总是会闭幕的。”夏鸣蝉的话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人生像是一场演唱会,我们也许无法阻止他闭幕,但我们可以让他在闭幕前更加昂扬,带上周围的人也心志昂扬,这也值得了!”转眼间,西天的最后一抹晚霞化作轻柔的薄纱,缓缓坠入暮色。“你看!”叶天杨指着前方,“太阳落山了,明天依旧会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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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过后,白杨树梢的蝉声逐渐消散在日益清冷的空气中,道旁的杨絮零零散散随风漫游。

  经过一阵紧锣密鼓的准备,叶天杨一行来到了赛场。夏鸣蝉的女子长跑压轴戏一半被安排到了最后。

  几天下来,赛况着实让叶天杨大跌眼镜。从学校出来的一批人,几个同年级的老将还是宝刀未老,一路过关斩将,把比分稳稳甩在了对手后面。

  不想,后面的比赛,对手很快就赶超了上来。一转眼,轮到了夏鸣蝉的赛程。

  “现在比分相持不下,你那一场很关键!你,有信心吗?”叶天杨在说到信心两字的时,迟疑了一下。

  “你不是说过吗,人生这场演唱会终会闭幕,而我现在,可是斗志昂扬,我会尽力的。”夏鸣蝉说完这些话后,就奔向了赛场,可叶天杨明显感觉到,她的话里流露出一股难言之隐。见到夏鸣蝉已经走远,她只能来到观众席。

  夏鸣蝉到底是曾经参加过区比赛的人,面对座无虚席的观众台,新手往往在临跑前万分紧张,而她把耳边的嘈杂权且当作了对自己的加油声。

  比赛刚开始,夏鸣蝉闻哨而动,果断反应,领先于其他对手,接下来就是打持久战了。这对他来说也不是问题,几圈过后,当夏鸣蝉疾风一般越过终点的时候,叶天杨当场站起来为她欢呼!那次比赛后,叶天杨的比分当然被拉了上去,而夏鸣蝉在长跑上的出色表现,也为整个赛事,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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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赛过后的一周,叶天杨再去找夏鸣蝉。竟得知,比赛回来没两天,她就被送进了医院,而且是突然晕倒,身上淌了大量虚汗。

  更让叶天杨觉得惊诧的,是他赶到医院之后,从医生那里得知夏鸣蝉竟患有卟啉症。

  “这是什么病?”

  “这种病俗称吸血鬼病,不能见强光,也不能做剧烈运动。而且稍有不慎,就会丧命!”叶天杨听着听着,心沉入了谷底。

  医生最后的话令叶天杨羞愧难当,“你们怎么可以让她参加长跑!”对呀,怎么能让他参加?

  叶天杨回想起初次与夏鸣蝉相遇,他记住了夏鸣蝉愤然转身的背影,为什么没记住她身上厚厚的防晒衣。还有那次聊天,那句“红树蝉声满夕阳,白头相送倍相伤”!还有那次比赛前他说的话,这时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鸣蝉,蝉鸣,蝉入秋即死,难道夏鸣蝉也要随之远去吗?

  秋日的阳光少了夏天的红艳,却依然高高挂在天上,流淌而下的光圈,静静地,落在夏鸣蝉白纸一样的脸上。

  叶天杨来到病房。夏鸣蝉已昏昏沉沉躺了几天,此刻依然在昏迷状态。人生就像一场演唱会,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在某一刻突然闭幕。想到这,一阵酸苦流上心头。“可你说过你已经斗志昂扬了,你说过你会尽力的,你不仅是尽力比赛,还要去勇敢活下来啊!”

  窗外,白杨树的枝干秃秃的,仅剩几片淡黄的叶子在树梢摇摇欲坠。“知——知——”枝头隐约飘来一阵鸣声,叶天杨惊大眼睛,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蝉鸣?但是,这就是蝉声,声音细小,却非常坚强!

  叶天杨有些哽咽地说:“夏鸣蝉,你能听到吗?是蝉声,谁说秋后就没有蝉的?你听到了吗?”

  久久的等待,病房就像一间只有他一人的空房,迟迟没人回应。蝉声渐鸣渐远-它终究逃不过自然的更迭。叶天杨失落地靠在窗旁,身后悠悠地传来一阵细语:

  “我,一直在听。”

  回过头,夏鸣蝉的脸仍像一张白纸,但一行眼泪悄然爬上了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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