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了多日之后,这盏灯终究是暗了。
像是一节被突然敲断的腿骨,一端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
弥留之际,啪嗒地跳动如同老式柴油机一般的心脏的奋力挣扎,断断续续的明暗变化切割着白光并嘶吼出那最后的遗言,又像是将死之人的喉头对于空气地呼~吸~呼~吸。
边上两盏尚在工作的灯仿佛在卖弄着、炫耀着,点亮的每一秒都仿佛是一个老好人在证明工作的认真与负责,也是对于这个破落同伴的不屑嘲讽。
这盏灯终究是暗了。
我是在一个雾天的清晨走近了她的墓地。脚下的地由花岗岩板铺就,间杂之上覆盖着被潮湿水分锁住的残破树叶。我沿着台阶向上,在那貌似商品陈列柜的墓碑中寻找她。空气潮湿且闷的像是凝固了一样,这是座不高的小山,我却气喘吁吁。
拨开丝丝柳絮一般的迷雾,我找到了她。出乎我的意料,墓碑竟是如此的小。我从不知道人死之后会与身旁的两个陌生人挨得如此接近,像是紧挨着牵着手的一同走进那个小小的空间,并不相识,却躺的如此之近。
先是浑身一震,然后是一阵说不出的空虚,仿佛被午夜巨大的水池包围,我赤裸着身体,像是一只鱼游进了黑暗之中。我感觉有一只她的手突然伸出,先是触碰到我的脸颊,带有一丝温度的手指滑过我的皮肤,便环绕过我的脖子将我轻轻的拉近。
我想起了她那柔软的身体,被水包围着湿漉漉的样子。
你还好吗?
不知是问她还是问自己。
无数的疑问在这个沾满雾气的早晨一起涌了上来。
人死后有灵魂吗?
她走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
那段空白的日子过的如何?……
我放下带来的十盒巧克力,整整齐齐地在她的墓前码好,那是我与她之间空缺的十年。
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我最讨厌的声音,那一定是一种关门的声音,缺乏润滑的老式荷叶互相摩擦发出的“嘎吱”一声,你知道,她走了。你是多么想她能够留下,像是两个人暗自较劲一般的默契。可是,她走了。
南下的列车,驶过铁轨。窗外的天过早的暗了下来,车里亮起了车灯。我撑着头,望着被远远抛弃的一切,这是个不属于我的城市。哪一刻,我不知道,十年后,她也像是一片秋天枯黄的叶子一般,扬在风里。
从此以后,我常常望着手机,不时打开,一片空白却像是一颗子弹。
你知道有一种绿,是那种深秋时节常绿植物吸收了所有夏日阳光所呈现出来的一种饱满的绿,织成一件宽松的毛衣,和飘在风中的黑色细碎长发以及染着黑色指甲的纤长手指加在一起,你从不回头看我,眼睛总是直直的找着前方的什么。回忆像是一片阿司匹林,头疼不已时用来治病。
你仅仅是在那儿坐着,都会感觉空气突然的凝固,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搅动蜂蜜般的空气实体,传递到我小心翼翼的心上。我偷偷的瞄着你,心里希望你同时瞄着我,带着那种爱意的幻想。或者只是静静的低着头,让我一次看个够。
你终究还是过的不好。一个喜欢卡西莫多的人怎么会过的不好哪?
你会偷偷的来到我的城市,与朋友或是自己一人。但我从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你消失了,永远的。
天空开始渐渐的暗了,霞光却射满了整个天空,丝丝絮絮的像是凤凰的尾翼。她的墓小小的,却是金色的。
我只是这么的坐着,不必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