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安雅在我们的合租房里哭了整整一夜。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我一直在等,也许下一秒,她的口中就会吐出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她曾经不厌其烦地叫了八年。
第八年,她如愿以偿收获一场浪漫的求婚。
第九年,她终于结婚,结婚证上印着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我想,如果她叫出那个名字,我应该怎么安慰她,最简单的一句,谁不曾爱过几个渣男呢。
但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她只是在一夜难眠后早早起床,用冷毛巾敷了眼,绑起头发,递给我一把剪刀,轻轻说了句,“帮我剪头发吧。”
安雅有一头绝佳的秀发,顺滑得像是一匹茶色的绸缎,剪刀剪在上面的时候发出嗞嗞的声音,像是秋天的枯叶被踩碎。
婚礼那天,那个不曾被叫出口的名字的主人意外出现。
他递给我一个盒子,笑得勉强,“帮我给她。”
盒子里装一条星球项链,镶着的碎钻在阳光下闪光点点。
我把项链扔在他脸上,并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就着被打的姿势,长久地看向正在举行婚礼的礼堂,默默无言,然后转身离开。
他转身时,我恍惚看到一滴水砸在地上,溅开许多灰尘。
我想起一年以前,那场浪漫的求婚。
向来不通音律的他,拉着小提琴走到她面前,琴弦上跳动的音符缠绵悱恻,深情款款,是她最爱的卡农。
求婚礼物是一整面墙的书,最底层一排笔记本。
他说,你喜欢看书,我便陪你一本一本读过去,用这些笔记本,记录你,记录我,等到白发苍苍,坐在阳光下、摇椅上,我再带你一点点回忆我们的故事。
我曾以为,那是他们爱情的高潮,却没想到,那是他们爱情的落幕。
分手后的安雅异常平静,泰然自若地奔赴一场又一场相亲宴,平静的仿佛那八年的爱恋不曾发生。
而那个一米八的男人,形销骨立,面色苍白,在咖啡厅里痛哭流涕。
他说,我也很想继续下去,但是不爱了,真的不爱了。求婚的那天,看着她喜极而泣,我的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我就知道,我们真的走不下去了。
他说,分开了,我们可以是朋友,是知己,而在一起,我们只会是怨偶,在漫长的人生里耗尽彼此的精力,相互折磨。
最后,他说,她的八年,也是我的八年。
我见证了他们的八年。
他曾把她当作孩子来宠。
吃饭的时候细心地一点点挑出她不爱吃的葱姜蒜。
冒着寒冬跨越大半个城市,只为一份她喜欢的小食。
辗转于各个书店、旧书摊,为她寻一本喜欢的外籍书。
他和她一起成长,陪她做想做的所有事,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在最繁忙的五年里,挤出时间,学小提琴,为在求婚时演奏一曲她最爱的卡农。
我突然明白安雅的平静从何而来,那是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
没有争吵,没有误会,没有第三者。
只是单纯的,不爱了。
不可挽回,不能歇斯底里,不能心生埋怨,因为爱情的消逝和它的到来一样,势不可挡。
我回到婚礼现场,身着洁白婚纱的安雅落落大方,她挽着身边人的胳膊,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席间人们推杯换盏,不停赞叹新娘好福气。
看着她头纱下无比乖顺的短发,我想起许多年前短发的安雅,那时她表情生动,眼角微微上挑,或带着嗔怒,或蕴着温柔,但永远藏一丝调皮的狡黠。
那时,她头上总有一缕头发不听话地翘起,她为此苦恼好久,却始终不肯留长发,直到后来遇见他。
婚礼结束时,安雅背对众人,抛出捧花。
捧花朝着我的方向飞来,我知道,如果我后退一步,就可以揽它入怀。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