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残疾的你我她

  我强烈意识到自己残废的身体带给了我无尽的折磨。我自怜的心态已到了病态的程度。以往我是一个健康好动的人,很不喜欢有病痛和肢体残缺的这类人,连看都不想看这类人一眼。对这类人我很有同情心,但怜悯的同时总带着些排斥和厌恶。而现在,一场车祸让我的身体残废了,我自己就成了这样一个既让人同情怜悯,又让人感到排斥和厌恶的人,身上总盖着这一条毯子来掩盖自己根本不存在的双腿。

  现在我残疾了,多愁而敏感,无论别人是什么样的反应都让我退缩。怜悯的眼神对我来说实在是糟透了,那些假装我完全正常的圆滑的言谈也让我心痛。如果不是嫂子有着钢铁般坚强的意志,坚持让我在客厅里和大家见面的话,我很愿意永远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什么人也不见,可是嫂子坚决不让我成为隐居者龟缩起来。

  那一日,家里来了嫂子家的几个亲戚,三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少女。三个老太太都是年过七十的模样,我随着嫂子分别叫三个老太太为大姑婆、二姑婆、三姑婆。大姑婆的一张大脸清瘦见骨。二姑婆比较丰腴,大大的圆脸上闪亮着一双深陷的小眼睛,三姑婆身材瘦削,像一张揉皱的旧报纸,她们的外表给人一种时间久远的感觉,仿佛时间在她们的身上已经静止一般,而跟在她们身后的那个姑娘,就像是被施了魔法,失去仙力的仙女,她长得高挑纤细,脸蛋瘦削,额头光亮得能照出人影,一头乌黑的长直发,简直像是从卡通图册上走下来的人物。严格来说她并不算漂亮,但身上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一种很久远以前的那种美,不带一点现代气息。她的身上没有俏皮活波的少女特质,没有装点的魅力,五官也没有迷人之处,她的所有简朴的美都来自于她自身的恰到好处的结构:骨架端正,看起来像乾隆盛世时的名门闺秀、庄重而拘谨,脸上有一种自带的贵族气息。

  三个老太太看到我是并没有让我太尴尬,大姑婆采用圆滑的策略避开,二姑婆则很有母性地无法克制的流露出母亲般的怜悯之情,三姑婆是比较迟钝的那种,没有表现出那种留意到我的言行。

  只有那个姑娘出乎意料,她看到我时,眼神一点都没有闪避,她看着我的样子,就像是在脑子里把我和屋里和其他人和物都盘点一次一样,好像我是目录上的一件物品,一系列存在即合理的物品。她看过我之后,将眼光移到电视柜上的那个陶瓷马上,她问我那是什么,我便告诉了她。她有一个高超的技能,那就是保持安静,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吃零食,不翘腿,也不玩手指摸头发,她只是静静地直直的坐在那张高大的转椅上,一双修长的手放在大腿上,和电视柜上的那只陶瓷马一样,一动也不动。不同之处只在于一个在电视柜上,一个在椅子上。我心想,他们都中共同的特质,那就是都属于一个过去的时代。她总是坐姿笔挺,脸上挂着甜美的若有所思的笑容,任何人跟她攀谈她都是礼貌的回应,但不需要她继续对谈。

  那个姑娘的的神情告诉我,别人的看法根本无关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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