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傍晚，去东面打探的瘦猴回来，告诉山葵 ：会州定远两处自卫 队七八十号人枪，竟连二十来个人的鞠虎都打不过，金家河那堡子难攻呢！
听了瘦猴探报，山葵即刻带人奔往会州。 东去的路他并不熟悉，要在半夜赶到金家河，若走差了道会耽误事的， 他让瘦猴在前面带路。寅时就到了金家河山口，包围鞠虎的自卫队就在半 山腰，山葵分成南北两拨人悄悄摸下山来，占据有利地形后即向自卫队扎 营地放起枪来。 自卫队以为老北风乘黑摸出堡子来偷袭，从睡梦中爬起胡乱射击。
山葵早就给手下说了，保护好自己，不要和自卫队蛮战。虽然双方乒乒乓乓 枪声炒豆子般响，可伤亡并不大，只是让自卫队一时摸不着头脑。
金家河堡子里的老北风鞠虎 ，疑惑地趴在堡子垛口倾听，枪声掺杂着 对骂，但听不清楚，见堡子外头自卫队都撤走了，他正为出不出战犹豫着， 忽听堡子外有人喊 ：“鞠掌柜的，我们是过路的任老大的人，听说你被自卫 队纠缠，我们想给你解围，可我们人少，掌柜的要你帮一把，天亮前收拾 了这帮狗日的。”
老北风听着是西面任可超的人，又惊又喜，可黑咕隆洞看不清，便问道： “你家老大呢？”
“我是瘦猴，大名在外哩，掌柜的正和自卫队干着。”
任可超手下是有个绰号叫瘦猴的，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老北风是听 说过。这个任可超侠义重，在匪道上也是有名的。但他怕自卫队有诈，不 敢轻易相信，要瘦猴坐在从堡墙上放下的竹篮上来说话。
瘦猴知道老北风 生疑，钻进竹篮上了堡子，与手提盒子枪的老北风见了面。老北风凑前一看， 短裤小袄，细长脖子，左腮上有一块疤，跟道上传说的完全一样，便放下 心来，即刻点起全部土匪与瘦猴涌出堡子向半山爬去。
在一处山窝里见到 山葵，山葵说：“鞠大掌柜的，路过宝地，不意碰上警兵，同在一条道上走， 不得不相帮，但我十几个人，力量单薄，地形不熟，又伤了三个，还请你 助一臂之力！”
“啊呀，你山葵侠肝义胆救我，我还感激不尽哩！我就不知道这两县 自卫队为啥突然跟我过不去呢？”老北风激动地抓住山葵的手，疑惑地说。
“先不说这些了，鞠掌柜，你从下面操，我在上面堵，赶快收拾掉这 帮龟孙子，天一亮就难办了。”
山葵以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与老北风说了几句， 就带自己的人钻进半山树林子，迅即从树林子迸出密集子弹，带着弧光射 向自卫队方向。
老奸巨猾的鞠虎并没马上去打自卫队，而是躲在坡坎下放着空枪，坐 待渔利。听得出自卫队遭受杀戮的惨叫，佩服这个山葵果真厉害。待双方 厮杀稍有稀疏，他奸笑着跃上坡坎，对身旁人喊：“上，操县狗子！”
手下土匪哆哆嗦嗦往上爬，跟在后面的鞠虎突然脑袋“嗡”的一响一头栽 在地上。
前面一个人听得身后“啊哟”一声，回头一看，好像是掌柜的爬 在地上，还以为跌了一跤，问 ：“掌柜的，没事吧？”
不见声音，再折身去 扶，一扳肩头，竟软塌塌的，不对呀，这人急忙划了根火柴看，啊，一股 血汨汨从后脑头发里流出来，粘了他一手。这人吓得忙叫前面的人，一阵 折腾，天已放亮。
山葵见自卫队撤走了，赶下山来正要责问鞠虎咋不守信用， 见苜蓿地里老北风的人围着掌柜的叫唤跌脚，他拨开人群一看，老北风躺 在地上死了。其中一个走过来，哭丧道：“任掌柜，鞠掌柜被自卫队打死了， 这摊子咋收拾呢？”
山葵沉吟了一阵，蹲下来慢慢合上老北风圆睁着的眼睛，说 ：“来，我 送鞠大掌柜回家吧。”背起鞠虎便向山下走去，其他人悄无声息跟在后头。
金家河堡子只是老北风的一个据点，家在七里外的柳树沟。临中午， 鞠虎尸体用一辆牛车送到了家。他婆娘是个精明能干的大脚女人，一见男 人平躺着回来了，惊叫一声昏死过去，儿女们也哭天抢地起来。待婆娘半 晌缓过气来后，她再没哭，甩开搀扶的人挪到男人尸身旁，强忍悲痛数落 开了，“鞠虎呀，放着好端端的光阴不过，硬要干土匪勾当，还嫌我扯你 的后腿，外面养个小老婆不回家。好么，现在没人收尸，回头找我来了！”
她又蹒跚着进屋拿了条湿毛巾出来，细心地擦拭男人脸上的血渍和灰土。 猛然，她瞪大眼睛，将脑袋扳向一侧，在血渍粘糊着的头发间拨看着，旁 人一看婆娘这举动，也聚拢过来，只有山葵站在不远处，冷静观察着有些 恐怖的场面，右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衫子下面。 “杨三，你不是掌柜的跟班么，掌柜的究竟是让谁打死的？”
这一问让场院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个中个头土匪忙凑到女人跟前， 说了当时与自卫队交火的经过，末了，他说 ：“当时黑天半夜，掌柜的也难 防备乱射的枪子儿！”
“你们是迎着自卫队往上走的，可这枪子是从身后打进脑壳的呀，分 明是挨的黑枪。”婆娘这一说，全场炸了锅，我们是和自卫队面对面的， 即使中枪也在前额，咋能打在后面呢？这是谁干的？土匪们面面相觑，并 不约而同的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山葵。
山葵走近婆娘几步，说 ：“黑地里鞠掌柜究竟怎么活动，谁也没看清， 当时我的人在自卫队右上风，你们的人在下风，枪子儿密着哩，鞠掌柜平 日待弟兄们不薄，肯定不会有人使黑枪。嫂子，当下安当后事要紧，怀疑 自己人怕不是上善办法！” 院子里一片附和声。
老北风婆娘这才警觉地上下打量山葵：“你是谁？”
山葵不亢不卑 ：“我是西面过路的，昨晚碰上自卫队和鞠掌柜过不去， 同在一个道上走，不能不相帮。鞠掌柜不幸遭了难，我心里也难受！”
老北风婆娘没再言语，她把杨三叫到屋里，不知说了些什么，杨三出 来瞭了山葵一眼，对其他人说 ：“给任大掌柜安排个住处，毕竟救了咱们一 场，其余人准备给掌柜的行丧。”
“不啦。”山葵早有防备，他抱拳面向大家 ：“走我们这条道的，都是把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讲究个义气，背了鞠掌柜一程，也算是和他短 暂一点交情，人死了不再复生，活着的还要过呢，我的弟兄们还在那头与 自卫队缠着哩！”说完回身疾步出了门。他再没回头，只是凭感觉和两只 耳朵分辨着身后的丁点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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