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父亲去卖粮

  父亲做任何事总是那么的严肃认真,不卑不亢,被人们称做一根筯。

  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事了。尽管那时粮食短缺,可农村人没有经济来源,因为一些家庭锁事,有时也不得不卖一些粮食。可市场管制很严,无处去卖,于是在远离工商所的一些地方就自然形成了地下市场,人们称作黑市。距我们村一公里远就有一个黑市。黑市地处一高台上公路两边,能够看见工商人员来的路线,卖粮人可以随时逃脱。那时候黑市不管卖什么东西都被定为投机倒把,工商人员严格管制,一旦发现全部没收。

  记得那年我上四年级,哥哥上五年级,春季开学前一天,我和哥哥的学费还没着落。父亲早早起来从粮仓里装了大约三十多斤小麦,要背到黑市上卖,我也跟着去了。走到距市场约一百米的地方,父亲让我先去市场看看,我飞快地跑了过去一瞧,市场上只有两个人和一辆自行车,我咚咚跑回来告诉父亲,父亲说:‘’ 那俩人肯定是工商人员,咱就躲在这儿,等会儿再去。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又去看,不见自行车和那两个人了,背着少量粮食的人从四面八方三三两两慢慢聚了起来,我急忙告诉父亲,父亲起身和我慢慢向市场走去,走到距离市场大约三四十米时,我们看到,聚集卖粮的人们瞬间一哄而散。父亲背着粮食急忙跳下公路向一高大的土梁背后跑去,也有好多人跟着父亲躲到了土梁背后。人们说:工商人员又追过来了,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人们又聚集起来进行交易,大概工商人员走了吧。几位买粮人同父亲讨价还价,因为我家的粮食颗粒饱满又干净,最后以高于市场三分钱的价格卖了出去。三十斤粮大约卖了五六块钱。粮食卖后,父亲带我去十多里外一个很大的供销社给我买了铅笔和本子,又买了二斤食盐,才匆匆地赶回家里。

  猫捉老鼠一样的黑市存活了好多年后,国家政策放开,土地下户,市场开放,黑市也就自行消失了。粮食连年丰收,粮站也开始收购农民手中的余粮。我们家种了十多亩地,一年打下几干斤粮食,给国家每年要交八百多斤公购粮。每当夏收结束,乡村干部都要动员群众交粮,每当这时,父亲就用独轮车分四次把八百多斤粮食推往粮站去交售。粮站距离我村有三里多路,开始还有一段五六十米的陡坡。那年卖粮哥哥没在家,我绑条绳子在前面拉,父亲在后面推,每次装两袋子二百斤左右。父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休息好多次,半天时间才把八百斤粮食运往粮站。粮站里人山人海,堆满了大小车辆运来的粮食。人们把粮食摆成一行一行,排队等待验粮人员验粮。排队时有人夹塞,吵闹声不绝于耳。验粮人员非常麻木,一到下班时间马上就不验了,人们只好苦苦等待。那时候没有仪器,验粮全凭感觉,手摸、牙咬、眼看。父亲在家挑最好的粮食,处理得干干净净,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曝晒三天才去交售。交粮队伍排得七扭八歪,一些人在夹塞,又把我们家摔到了后面。我跑来跑去看到有人在模仿验粮人的笔迹画票,把粮交了,我悄悄告诉父亲让他去做,父亲瞪我一眼仍旧在那排队。到了下午,终于轮到我们家了。我的心在嘭嘭跳着,只见验粮员用手抓了把我家粮食瞟了一眼,径直在我家粮袋上用粉笔画了杈杈,并告诉父亲说:‘’ 粮食不干,明天晒了再交。‘’ 父亲只说一个字,‘’ 行 ‘’ 。我的心里非常气氛,心想,这么干的粮食还嫌湿!刚才我在转悠时看到:有人悄悄给验粮人衣兜塞了一盒一盒的香烟,有的人满脸堆笑给验粮人发烟点火,这些我都给父亲说了,父亲就是不做,结果再好的粮食都验不上,我不禁在心里埋怨起父亲来。那天晚上,粮食放在粮站院子,父亲睡在粮食旁边,我回家了。第二天中午放学回家,母亲做好饭,让我给父亲送去,我到粮站,父亲刚刚把晒好的粮食装入袋子,排队也到我家了。验粮员用探杆插进我家粮袋子,掏出底下粮食,咬了一些,在口袋上用粉笔画了三级符号,填写验单后,让我们去过秤,过罢秤,我把粮食一袋一袋扶上父亲肩膀,父亲扛着倒入了粮库。

  结账回家天已经黑了,母亲嗔怪道,父亲总是一根筋,不知贿赂奉承人家,父亲说,他那样做事心里永远踏实。现在的我做事也和父亲一样,早被人们称做一根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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