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旧事二题

  邻居旧事二题

  讨饭

  二坡哥住居在我家的东南角处。我记事时他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那时农民的生产组织形式是以队为单位。他年纪大了,干不动重活,就给生产队看管菜园。他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参加抗美援朝,后来在东北落了户。后来回家看望二坡子哥,说话时腔调就变了。第二次回家,是二坡子死后,回家奔丧的。从此也就失去了音信。

  二坡子哥一条腿好好的,另一条腿走路时好像在画圆。我小时候他就是这样在我家门前走来走去,有时候从菜园里捎回来一两个长歪了的黄瓜或甜瓜,让我吃,逗我玩。

  二坡子哥的两间土坯房前几年就已经坍塌,只剩一个北山还完好,只是在断茬上长满了野草。

  听母亲说,二坡子哥 很小时就失去了父母。他一个人什么财产也没有,以卖红薯为生,就是进了生红薯,煮熟后再拿到集市上去卖,以此薄利维持生计。在集市上,他的摊位和卖胡辣汤的丁四摊位相挨。丁四的老婆是位职业媒婆,吃了二坡子哥许多不掏钱的红薯。二坡子哥是个后道人,一没有给他要钱,二没有给她脸子,常言道,吃人家的嘴短,她就利用职业之便,为二坡子哥说了一房媳妇。

  春节,二坡子哥把那两间土坯房打扫一新,用高粱箔支了一张床,算是新房。接着,丁家媒婆把那姑娘领了来。二坡子哥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么个大个子,肯定饭量大。想到吃,实际问题就来了,让新娘子吃什么呢?今年红薯大面积被淹,二坡子哥生意不好,失去了经济来源,一个人东借西凑,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成了两个人,吃什么呢?

  二坡子嫂看屋里东墙到西墙,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做了新娘连顿饱饭也吃不上,倒头便睡,一睡便是两天,不吭也不动。天明是大年初一,二坡子哥便找到卖胡辣汤的丁四,借了几个钱,买了一点面和肉,大年初一包了顿饺子。

  小两口吃完五更饭,二坡子嫂二话不说,挎起竹篮,就讨饭去了。

  以后的日子,二坡子嫂因为饭量大,常年吃不饱,生了第三个孩子,终因营养不良去世了。死后买不起棺材,二坡子哥就用高粱箔卷起,把二坡子嫂埋了。去坟地时,由于二坡子嫂个子高大,两只脚还摇摇摆摆地露在外边。

  对把子驴

  大秋叔是我家西边的邻居。原先他家虽称不上大户,但家道殷实是在村里出了名的。可他的父亲是个不成器的主儿,他吸上了鸦片。烟瘾上来,命都不顾,那还顾得了家。所以他56岁去世时,身后给大秋叔下的家产除了两间破瓦房外,就是祖坟那里种一葫芦打两瓢的五亩薄田了。祖坟那里长有四棵老杏树,杏树已经很老了,就是在春天开花时节也没有多少生气,但它是这家家业盛旺时的见证,大秋叔才没有把它刨掉。

  大秋叔虽不是佃户,日子也是常年紧巴巴的。这年秋罢,完了农活,翻修那个陈年的鸡窝子,刨到最后,墙根下露出一个瓦罐,抖着手打开,里面竟有几块银圆。这笔不大的横财让大秋叔几乎跳了起来,思索着用这笔钱置买什么?置房子买地,不行,钱太少,他决定买一头牲口。十天后大秋叔牵回家一头银褐色大草驴。他逢人便说:别看牵回来的是一头,开春便是两头——对把子——大包驹,四年口。说着拍了拍驴的脖子,那眼光,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再说坟地里那四棵老杏树,几年来都不怎么结果了,今年好像焕发生机,开出了满树的花朵。驴厩里那头活蹦乱跳的叫驴驹子,一会儿伏在驴妈妈肚子下吃奶,一会儿伏在槽上和驴妈妈“咯铮咯铮”地挣食。老秋叔看着这些,认为这都是好兆头,认定这个家是一定要发的。

  杏子丰收,一家人吃的杏子就多,光杏核就攒了一袋子。大秋婶舍不得扔掉,就取出杏仁,用温水浸泡了,准备当菜吃。晚上,就随手把浸泡过杏仁的一梢温水饮了对把子驴。第二天一早,大秋叔到驴厩里去喂驴,发现对把子驴已经死去多时了。

  大秋叔张嘴大哭,当得知对把子驴是因为大秋婶饮杏仁水中毒而死时,竟抄起一根扁担,要把大秋婶当场打死,给驴抵命。被众人劝住后,便躺倒在床,从此就再也没有起来。

  他是哭着“我的对把子驴,我的对把子驴,”去世的。死时也是5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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