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段时间，我妈终于亲口承认，我不是我爸亲生的。
其实早在十二岁那年，我就已经知道了。
那年他阑尾炎住院，我看到他的血型是O，而我妈是A，我的却是B。
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被他们捡回来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但我长得还是有点像我妈，再结合小时候总有邻居小孩说我是野种，可以基本断定，我妈是有了我之后，才跟我爸在一起的。有好多次，看到爸妈竭力隐瞒真相，我都觉得他们不容易，很想告诉他们，我都知道了，他们不用为我这样做的。
如今从我妈的嘴里，我听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02
当年我妈跟她的大学同学向东明，也就是我的生父，谈恋爱，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毕业以后本来是打算再过一年，工作稳定就结婚。
但是向东明当时的领导和女儿相中了他，不惜用利益引诱，说只要答应跟他女儿在一起，他愿意出所有的费用，送女儿和他一起出国留学深造。
向东明动摇了，选择奔他的美好前程，跟我妈提分手，而我妈那时正好发现自己意外怀孕，苦苦哀求向东明不要离开，但向东明铁了心，让我妈把我打掉，给了一笔打胎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妈哀莫大于心死，不敢告诉外婆，怕被辱骂，又害怕打胎，到底是亲骨头下不了手，左右为难，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的闺蜜给她出了个主意，去相亲，找个老实靠谱的人嫁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生下来。
这确实是一个没有法子的法子，但我妈觉得这样做太不地道，再拖下去又迟早会被家人发现。不得已，她跟家里人托口说为了上班方便，要搬出去住，打算偷偷把我生下来再说。
我妈一个人在外面租了房子，我的养父，跟她是邻居，看她一个人大着身子，家里没有男人，日常遇上她提重物什么的，都会主动帮忙。一来二去，两人混熟了，我爸就知道了我的来由。
他开始是出于同情，后来相处的时间长了，有了好感，觉得我妈人真的不错，长得漂亮，性格好，高学历，在单位里当财务，是城里知识分子家庭长大的。
而我爸农村出身，高中毕业，只是个钢铁厂的司机。两人的条件一对比，按照正常的情况，我爸知道我妈根本就不会看上他。
但是我妈需要一个男人接受她的过去，我需要一个爸爸，需要上户口。于是我爸跟我妈表白，只要她同意，他愿意娶她，把腹中孩子视如己出。
他们的婚事当时遭到不明就里的外婆强烈反对，条件的差距让外婆一直瞧不上我爸，只是看我妈的肚子大了起来，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外婆才不得不答应。
也正因为这层缘故，我外婆认定我爸是伪君子，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得到我妈，观感更加厌恶。
就这样，我爸为我妈和我的名声，背了一辈子黑锅，即使被外婆辱骂也忍气吞声不解释。
03
本来我爸妈打算把我的身世秘密带进棺材，一辈子都不说出来。但是前段时间，已经断联了27年的向东明，突然重新找上我妈。
向东明之前一直定居在加拿大，半年前，他的老婆和儿子去爬雪山，遇上雪崩，双双遇难。
孤家寡人的向东明，想到自己临到头来，都没人送终，悲从中来。有个老同学去加拿大玩，跟向东明谈起往事，又聊到班上谁谁谁的近况，向东明得知我的年纪，推断出我可能没有被打掉。
托人一调查，果然对得上，血型也跟他吻合。于是跟我妈提出让我认祖归宗，并且把千万遗产都给我。
千万家产啊，这种只存在电影戏剧，和福利彩票里的天文数字，突然落在我头上，一下子有种走上人生巅峰，从此躺赢的刺激感，说我完全不心动，那是骗人的。
我妈红着眼睛说：“你爸说了，只要愿意，我和你都可以跟那人去国外生活，过上更好的日子。”
我没想到我爸能为我和我妈做到这种地步，这么多年的老婆孩子，他竟舍得拱手让人。这让我更加纠结了。
04
这些年，我爸是怎么对我妈和我，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爸确实跟我妈有差距，但他一直都很拼，努力缩短距离。
记得小时候，他为了赚更多钱让我和弟弟受更好的教育，曾改行去五金厂当业务员。
为了节省车费，不管烈日当空还是刮风下雨，他经常步行十几公里找陌生客户，为了找到最便宜的地方吃饭，宁愿走上几公里，后来干脆在背包里放上十几个馒头，一日三餐就对付过去了。
跟客户打交道的时候，他也没少被灌酒，有好几回，大晚上的我爸跌跌撞撞回到家门口，躺在地上蜷缩身子，痛苦呻吟，我妈一边照顾他，一边偷偷抹眼泪。
为了分担压力，我妈经常接私活，自然就疏忽照料我和弟弟。有天晚上她发现我弟弟还在外面跟邻居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玩，没有完成作业，就把我弟喊了回来。
我弟正玩得开心，不情不愿地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人学坏了，竟然口无遮拦地顶撞我妈：我不要你管，最好你出门被车撞。
我妈听到这话，心像被挖了一样，眼泪飙了出来。
我爸回到家看到我妈哭哭啼啼，了解了事情缘由之后，暴跳如雷，操起一根竹竿，狠狠地把我弟揍了一顿，边揍边骂：你算哪根葱，敢这样咒你妈，你知道没有爹娘的孤儿有可怜吗，身在福中不知福，今天不打你你就不记得自己错得有多厉害，以后要是还敢欺负我女人，你就给我滚出去，不要进这个家门，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好脾气的爸爸对家人动手，自此之后，我弟弟再也不敢造次，直到成年都没有再对我妈说过一句重话。
05
我爸在业务上的努力和坚持没有白费，五年的时间，他从五金厂的业务员变成业务主管，后来变成了五金店的老板，日子越过越宽裕。
我爸总说我妈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经济稍宽裕就拼命地弥补，有一年夏天我们一家四口去逛街，我妈看上了一双皮鞋，但是价格两千多，她不舍得买。
售货员不断说服我妈，说：你穿这双鞋真的很有气质，而且你看你原本的这双鞋鞋底都裂开了，买下这双，马上就可以直接穿出门，小羊皮很舒服的，一点都不会磨脚。
我爸一听，马上掏钱，把另一双我妈试过的也买了，还唠叨我妈说：你怎么鞋破了都不跟我说呀，我太粗心了，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以后可不许再这么节俭，我赚钱就是给你花的。
我妈不搭话，对预算很敏感，一双她都嫌贵，一下子买两双鞋她更加心疼，我爸察言观色说：买了你喜欢的东西，你怎么好像开心不起来的样子呀，你就当这是预支嘛，过年不是要买新衣服新鞋子的么，你就当现在是提前买了，到年底的时候，咱就不买了，钱照样没有多花。
我妈觉得有道理，这才开开心心地把鞋子穿上。但是，到了年底，我爸还是找各种理由拉着我妈去买新衣服。
我和我弟对视了一眼，这样宠妻，有考虑过我俩两手空空的感受吗。
后来我们长大了，他们已经老夫老妻，我妈还是一颗不老的少女心。他们俩经常出去散个步，都互相揽腰。
有一年新年我和弟弟一大早起床，等着爸妈给我们发红包。我爸看我和弟弟在门外端着茶探头探脑，赶紧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只见我妈正枕着我爸的手臂，还没醒过来。
我妈喜欢吃石榴，我爸会一粒粒剥好递到我妈面前，然后我妈吃的时候，我爸就用手接我妈吐出来的籽，一点都不嫌恶心。
06
往事历历在目，我问我妈：“你还是没有忘记你的初恋吗？你真的放得下我爸，跟我一起去国外？”
我妈擦了一下眼角，说：我不会去的。刚结婚那会，我对你爸只有感激，没有感情。刚生下你的时候，我的身体很虚弱，你爸为了让我休息好，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带你，前三个月你都很难带，成天哭，还动不动就发烧拉肚子，都是你爸一个人带你去医院，整宿整宿不合眼地抱着你哄你睡。他真的是把你当亲闺女对待。
你也看到你外婆是怎么对他的，这么些年他都忍下来，真爷们。我就喜欢他敢作敢当，说到做到的劲儿。我早就认定，他是我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你认不认回你的亲爹，我们都支持你。我知道你爸让我跟你一起去，主要还是放心不下你，怕你在国外照顾不好自己。但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独立，妈妈就陪着你爸，哪都不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选，决定先见一见我的亲生父亲再说。
07
在订好的包厢里，没有抱头痛哭，没有激动相认，我和他都很冷静地打量对方，他60出头，保养得宜，一双眼睛精明锐利。
他先是说自己在哪哪哪的豪宅市值多少，还掏出手机给我看照片，豪是豪，但我总觉得跟我没啥关系，就跟看网络图片差不多。
见我无动于衷，他又说我学的是声乐，给小孩子当培训老师挣不了几个钱，不如安排我去德国继续深造，当出名的音乐家。
这话我就有点不认同：“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收入虽然不能挣大钱，但是衣食无忧，更何况我喜欢教孩子，发自内心喜欢培训行业。”
“你喜欢培训，也不妨碍你继续深造啊，你跟我去国外生活长见识不是坏事，我能给你念最好的学校，做最体面的工作，出入上流社会，将来嫁一个有钱的老公，你妈和你养父没法给你的，我都能给。”
他前面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最后这句话碰触到了我内心深处的怨念：他们给我生命和爱，你能给吗？别忘记当初你只想弄死我！”
向东明脸色大变，我把心里的憋屈一股脑的倒出来：“深造谁不想，荣华富贵谁不想要，但是我想到当年你为了深造为了前程，随随便便就抛弃我和我妈，时隔多年，现在你又要我为了深造为了财产，再一次抛下我妈和我爸？那我跟你又有什么分别，我会瞧不起我自己的。”
08
老实说，我有过狠毒的念头，先把他的财产弄到手，再拿来孝敬我爸妈。但是我爸妈那么干净的人，我用心机手段得来的钱只会让他们蒙羞，他们把我养这么大，花了这么多心思精力教导我，我要是连养活自己，赡养父母的能力都没有，我也不配为人子女。
我心里越发坚定了，对向东明，我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一些埋怨，怨他狠心抛弃我，老无所依才认我。更重要的是，跟他会面以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为当年的事表达出一丝愧疚和歉意，句句不离物质利益。
他亏欠我的，我爸已经全部填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给我的爱不掺一滴水分和杂质，为我和我妈遮风挡雨，隔绝了外界的伤害，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精神富足、超有安全感的我。
有句话说得好，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我爸妈用全心全意的爱陪伴我成长，这些经历是千金不换的。
还有什么比跟爱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吗？
柚子妈：作家，婚姻家庭情感专家。看尽人情冷暖，写尽男欢女爱。致力于教女性如何获得幸福和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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