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的六月天是安静的,虽说是山野,但虫鸣和蛙响却并不那么强烈,更像是一幅细腻的山水画,一切都是精巧而不适合言语描绘的。在柳杨河底顺流而上那么五公里,住着的就是顺顺和爷爷了,高阳的孩子在前六岁都会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住,与其说是为了爷孙培养感情,倒不如更大方的说,是父母确实需要出门打拼养家糊口。顺顺的奶奶在他出生之前就得大病离开了他们,留下的只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但顺顺还是经常会幻想这样一位慈祥的奶奶。
顺顺出生的时候,出奇的白嫩,可爱无比,爷爷在医院见着了孙子流下了热烈的眼泪水,叹道:“我的好孙子哟!如果生在大户人家一定是个俊小伙!”或许他没想到的是,即使后来顺顺贪玩弄的一身黑皮肤,也还算俊。一双褐色的大眼睛,圆鼓鼓的,配着像拉出来一般的双眼皮,简直就是天使,顺顺爸妈也欢喜的很,对未来充满着无限期待。在顺顺妈坐月子的那段时节里,母子二人无比亲密,顺顺到哪都离不开娘,惹得顺顺爸有时候也调侃自己没有魅力。爷爷这段时间更像是一个看客,不过多去说什么,只是每当月亮出现的夜里,把酒撒在地面,热泪盈眶,有时候压抑不住情绪了,就把那只铺满灰的笛子再擦洗一遍,奏一曲当年。
顺顺爸妈在孩子过完哺乳期就匆匆搭着村里的外行面包车出城了,没有很强烈的分别,只是两人都把头撇向两侧,望着窗外发呆,那一年顺顺不到一岁。要说爷爷到底还是汉子,一个人照顾一个小破娃开始是极其力不从心的,孩子一开始离开了父母那个闹啊,隔三差五就要哭断气了,还好爷爷有着坚韧不拔的品质,还好当时年纪还不那么老,跟着小娃娃还折腾着起。只要顺顺一闹,爷爷一定会停掉手头的农活,来把小顺顺给安抚好了。顺顺要捉鸡,爷爷背着他去缓缓跟着鸡屁股跑,有时候爷爷也会很开心的笑,因为好久没有一种归属感,和孙子就像是老小伙伴,互相扶持前行。
顺顺再大一点点的时候呢,就本性暴露了,他就是一个小精灵转世。没事的时候就爬上家边上的思望山,在山上与一些绿色不知名的植物互相注视着不说话,有时候胆子大了还伸手去撇下那么一片叶子,放在嘴里面含着,还好命大,没有碰着什么致命的植物,或许只因为他听到爷爷讲述过神农试百草,就偷偷模仿食草吧。顺顺有个小伙伴是一只穿山甲,要说穿山甲遇到人一定是会躲避的,但是有一次穿山甲跌跤甩到山脚受伤被顺顺看到了,顺顺用采蘑菇的小袋子把它扛回去了。穿山甲当然是担心的很,警告顺顺千万不要打吃掉它的主意,因为它身上有着各自疾病,吃掉它顺顺也活不长。顺顺听完紧张起来了,摸摸脑袋,“那我爷爷不一定能把你的病全治好哎”“我不需要,你快把我放了,在你爷爷回来之前”“为什么呢?”“他会把我吃掉的”“不会的,我爷爷可好了”“不可能的,我们以前就是相信人才种群这么少了,求求你了,小孩”“我不是小孩,我叫顺顺”“求求你了顺顺”穿山甲颤抖着身子,眼睛眯着哀求着。
结果穿山甲还是被带到顺顺家了,要说顺顺的固执是遗传爸爸的还是遗传爷爷的不好说,不过爷爷并不打算吃穿山甲,倒是喜欢这小玩意,帮它拿芭蕉叶之类的草木给包扎起来了。穿山甲有些震惊但是还是担心,万一他们只是想养肥了它再吃掉,那一样是卑鄙的人类。
在穿山甲好了之后,顺顺邀请它一起去山上看一次日出,顺顺从来没有和别人分享过这种美丽的光芒,爷爷虽然早起,但是一堆的农活托着他,所以爷孙没有一起看过日出,偶尔下山的时候撞见了日落倒是可能的。穿山甲答应了,他们就由顺顺背着两罐子水踏上了往山上的路,“你爸爸妈妈呢?”“在外面打工呢”“他们为什么不带着你,不爱你么”“才不是!我六岁半就要去和他们呆一块啦”“那你现在几岁”“四岁,你爸爸妈妈呢?”“被人类吃掉了”“可不关我事啊,我不会对你坏的”“我知道,快到山顶了”为了看这一次日出,他们是摸着黑上去的,顺顺踩了穿山甲好几脚,然后噗嗤嘲笑它太小了。
太阳开始张开稀松的睡眼,开始的晨光是微弱的,好像除了远远的那一块,别的地方还是无比黑的,顺顺望着太阳发了一会呆,不经意间,这美好就像洪水一般势不可挡,填满了整个天空以明亮透彻。“好美呀”“对啊,我也很少看日出呢”“以后咱多出来玩玩就能看很多次啦”穿山甲脑袋里“很多次”轰隆隆响起来,和这个孩子玩很多次应该会很有趣吧,它想。
后来的一年里面,故事真的就像顺顺所勾勒的那样,春天里他们会到各个地方捉蝴蝶,把刚刚苏醒的昏沉沉的小鱼拍昏,到顺顺家煮一锅鱼肉味增汤;夏天里,蝉老是在那知知的叫,烦的顺顺让穿山甲把树给钻倒,摔死那些小破虫;秋天里面他们总会长胖很多斤,爷爷打的麦子总是好吃的很,新鲜的谷物也唤来各地鸟儿,顺顺就教穿山甲怎么用弹弓把那些贪吃的鸟儿击落,然后再地里架着木头烧烤;冬天就太冷了,穿山甲会到顺顺家里借被子睡,偶尔清醒之后会和他打打牌,发泄一下成日灰沉沉的丧气。
二
随着与顺顺玩的时间越久,穿山甲开始心底里认可顺顺,觉得顺顺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他是自然的人像化,那么干净剔透。顺顺想过给它取名字,但是穿山甲觉得人一旦赋予什么事物名字,就是一种征服关系,而它穿山甲属于穿山甲自己,顺顺也就只得作罢。爷爷观察到顺顺和穿山甲相处这么好,也很快乐,首先顺顺就不用他找什么好朋友去给他耍(事实上是同龄的孩子附近没有),其次他感觉穿山甲的品行端正,会是孩子的一个好老师。
“这山风很舒服啊,咱们去挖野菜吧”顺顺和穿山甲站在山谷口望着巍峨的大山,“好,不过顺顺,你今年多大了”“六岁啦”顺顺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长一般,穿山甲便走在顺顺后面跟着上山,步伐缓慢,眼神有一丝丝弥散。“怎么啦?”顺顺发现了不对劲问道,“你快走了你知道么”穿山甲有那么一点快吼出来的感觉,但是又觉得离别不能大声张,所以声音本如炮弹但是在嗓子眼被他压慢了。上一次它和父母的离别,它哭的太伤心了,它不想这样了。“没事,我会回来找你玩的”顺顺虽然有点不开心,但是还是微笑道,“你不找我我就去找你”“好!拉钩钩”他们就像又忘了刚刚经历了什么一样,挖了满框的野菜,穿山甲爱吃,顺顺爱吃。爷爷有着各种方式做这些野菜,据说是他们以前没钱吃饭的时节研究出来的,做的样子确实很讨喜,放在现在研究出来,可以给一个厨界诺贝尔了。
很快,时间沙漏的两年半漏完了,穿山甲不得不和顺顺说分别了。顺顺想带穿山甲去,但是穿山甲是属于这一片土地的,离开了会消亡,就像离开了灵魂的躯体是不健康的。而顺顺爸妈在阔别这片土地五年多之后才再度回来,他们记忆里的儿子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白小子,现在却是一个经历风吹雨打的黑小子,有点不敢相信,眼泪他们是掉了不少的,但是顺顺感觉不那么大,三四岁的时候,最想他们,但是父母为了过年高昂的加班费选择留守城市,还好穿山甲出现了,陪他度过了那一段黑暗的时光。现在他最舍不得,除了爷爷就是穿山甲了,看见父母流泪了,他也流了,却是为这片土地上的种种人与事而流。
和几年前一样,一家人跟着村里外行的车去了城里,这一次多了顺顺。车飞速的跑着,像飞驰的骏马,像在追赶时间,风景也不慢了,嗖嗖划过视野,从车窗后撤,顺顺的童年也被匆匆越过,高阳成为过去了。“顺顺,头晕想吐就跟妈讲啊”“嗯”顺顺确实是头疼的很,但是对爷爷和穿山甲的念想让他不那么受晕车的影响了。
三
到了城里的家,破旧的出租屋有着不宽敞的两室一厅,但是比起高阳的老宅,豪华的多。“顺顺,这间就是你的屋啦!妈早早给你收拾好了。”顺顺妈指着一间略小点的屋子,脸上带着喜悦介绍着。顺顺望着家里的种种,窄窄的阳台有着像是捡来的多肉,那种植物高阳没有,饭桌旁的一个柜子上摆着鱼缸,两条呆呆的金鱼时不时摆动那么两下然后又恢复呆滞。
顺顺的房间不知道喷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味道香且霉霉的,想必是因为这个房间之前租给楼下卖猪肉的当储藏室使然。
坐在房间的床上,顺顺既期待这城里的未来又想起逐渐衰老的爷爷,还有随时都在一块活动的穿山甲,虽说只有六岁半,但是顺顺的脑袋里充满复杂的感情,一种流浪的感觉。再过那么几个月,他就要在当地读小学了,爷爷的收音机里面有过对于孩子上学的介绍,当时顺顺听着感觉是他向了不起前进的最好方式。
小区里,有着不少与顺顺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们穿着虽说不是多华丽,但是精致的色彩搭配都彰显着年少可爱的朝气。顺顺还穿着爷爷拿着十年前就存着的灰布料,走十五里山路请隔壁村的老裁缝王奶奶编织的一件纯色小外套,与这边的孩子比起来,顺顺穿着多么单调,顺顺也察觉到了大家的不一样。他没有像走向穿山甲那样自然走向这边的小朋友,而是在远处观察着这一切,男孩子们玩着不知道画着什么妖怪的卡牌,女孩子们跳着皮筋,而这些顺顺都不会,也没有套近乎的借口了。“你叫什么?”一个刚刚玩赢了的小男生走过来打量顺顺这奇葩的穿着忍住笑问道,“顺顺。”顺顺迟疑了一秒,虽然他想立马抓住这个话匣子立马融入,但是一切都太陌生了。“你是哪来的?”“高阳。”“高阳是什么?”“是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的山,很多鸟和虫。”“是不是书里面的森林?”“我没读过书,比这边好看。”顺顺渐渐自信起来。“跟我们一起玩吧。”男生邀请着,顺顺不说什么跟着去了。
后来,顺顺跟着他做了很多游戏,知道了卡牌是根据现在动画片热播的人物来造的,他们玩着拍卡牌的游戏,有时候谁最先把所有的卡牌给拍翻了就能赢所有,有时候又要拍完之后再拍正一张才能赢,顺顺眼里透着光耐心地听着,一切都显得无比有趣,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你叫什么?”顺顺赢了第一次卡牌之后兴奋地问。
“大家都叫我豆豆,你也叫我豆豆吧。”豆豆看着这个小半个头的弟弟说道。
那天晚上顺顺回家就对着爸爸妈妈笑,喜悦藏不住,这也是顺顺来了这么多天第一次笑,引得顺顺爸妈都好奇起来。“顺顺,发生什么啦,这么开心呀?”“我今天交了一个好朋友。”顺顺慢慢吐出好朋友几个字,在这一瞬间,穿山甲也曾浮现在脑海,被他强制压回去了。
第一个周末,顺顺的爸妈就觉得顺顺穿的这一身不合群,带着顺顺来家外五公里的超级市场来买衣服,顺顺第一次知道原来衣服可以设计成这么多模样,奇怪的是,那个叫扶梯的金属履带不仅可以变化模样,还能带他们那么轻松就爬楼。顺顺的爸妈也是这么多年羡慕别的父母带孩子买衣服之后第一次体会这种不一样的快乐,他们都忍住那种兴奋的泪水,千万要给儿子一个幸福的周末。
这试衣镜似乎被顺顺这顿臭美熏的睁不开眼了,不过顺顺就是想试衣服,他甚至想把这所有好看的衣服都穿一遍,这件像高阳的叶子编织的,那件像用山顶的沙丘吹成的,快看那件小衬衫,简直白的就和用溪水漂洗数千遍一般。不过换了这些新衣裳的顺顺,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俊的很,拍掉了原来乡下娃身上的那种尘土。试了几十套之后,顺顺看上了一件红黑相间的牛仔马甲,而裤子就是蓝到透彻的牛仔裤,穿起来很精神,顺顺爸妈立马带着儿子去柜台付完款吹着外面的风唱起老家的山歌,这是一家三口第一次唱起歌,抒发此刻的快活。
四
那年的九月初,顺顺正式走入了小学的校门,充满好奇心的他看着这些宏伟的教学楼就兴奋,望着红绿杂着的操场,恨不得在上面蹦跶蹦跶,一切都和爷爷收音机九月一号的开学广播形容的一样。顺顺在一(2)班,在一番寻找之后终于发现班级大门,顺顺紧张到不敢进去,会有什么样的可爱同学?会有什么样的达礼的老师呢?他憧憬着。
那蹑手蹑脚慢慢飘进去的就是顺顺了,顺顺妈在门口与无数的家长望着孩子,不过说来欣慰的是,别的孩子似乎都忍受不了此刻与父母的分别,甚至哭了起来,而顺顺不一样,
他在高阳与朝露为伴的日子里,早就磨得孤独不是孤独了。只有他安静且兴奋地望着这大黑板,是的,比墨水更黑的板,桌子上摆着保健牌粉笔盒,老师在哪呢?第一排一个四五十岁的穿着简单朴素衬衫的中年大叔想必就是了,他对着门外的家长温和的笑着,嘴里似乎在说:“别担心,有我呢。”
等到一切孩子都到班级之后,老师招呼家长们离开,并嘱咐了几次接孩子的时间与指定地点。“你叫什么啊?”“顺顺。”顺顺在听到邻桌的一个寸头小男生询问后还是有点紧张,不过脸上的喜悦和清澈的河流一样丝毫不去掩饰什么。“我叫王焕。你是哪个幼儿园的呀?”“什么是幼儿园?我不知道。”顺顺以为是问地址之类的东西,但又摸不清脑袋。“你小时候读的是哪个幼儿园,读书的地方啊。”这一问弄的王焕有点摸不着小脑袋了,“我没念过,我才来城市哩。” 顺顺不假思索。“那你以前在干嘛呢?”“跟爷爷在大山里面快活呢。”“那你农村的吧?”“对啊。”顺顺并不觉得城市比农村好很多,只是觉得新奇物多了不少。别处的同学们似乎用着幼儿园分类的方式换了不少次同桌了,顺顺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干嘛,那么费劲地捣鼓来捣鼓去的。“给我讲讲你那里有什么吧?”王焕本来也想找同一所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起的,但是因为好奇从没有去过的农村到底有什么,就留着继续聊着。“我偷偷告诉你,我有一个好朋友,叫穿山甲。它可厉害了,一次能钻倒一棵树。”顺顺想着高阳想到了穿山甲。“他是喜欢穿山甲的衣服么?”“它就是一只穿山甲呀!”“妈呀,那也太棒了吧,好想看看。”“看不到啦,它不愿意来。”顺顺说完也有点点可惜。
这个班级从九月一号开始,就被赋予了某种意义,要延续六年。和各路人熟络一些之后,似乎顺顺总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不一样的地方,来自不一样的骄傲,小朋友们更喜欢听他讲述高阳的种种,他们也想和山河日月为伴,聆听草木虫鱼的空灵低语。顺顺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顺利过,虽然在学习上很多东西总是滞后于别人,但是他打心底觉得学习是一件使人无比快活的事情。班主任刘老师在认识了这一届学生之后,也挺喜欢顺顺的,他看到了顺顺身上有一种桀骜不驯却又可爱,一头小野牛似乎就是印象中最贴切的形容。
有一天在学校里,顺顺看到了豆豆,在学校的豆豆穿的更正式一些,更像是变了一个人,小区里的孩子王变成一个文绉绉的模样,顺顺免不了笑了。“豆豆~”顺顺边招手边喊着远处的豆豆,正在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同学的他,转过脑袋,会心一笑。“你来啦,我以为你去别的小学了呢。”“我之前忘了问你的联系方法啦,也不知道你几年级呢。”“对吼,我三年五班”“我感觉你穿的好正式啊”顺顺呲牙一笑,“妈妈说要有仪式感,没办法呀。”豆豆尴尬又调皮地笑来回应。
豆豆在学校也是风云小人物,因为妈妈重视的缘故,他小时候就多方面发展,钢琴,乒乓球,都有着同龄人羡慕不来的成绩,学习方面,除了偶尔放出去玩一两小时,豆豆的生活就是屋子里的一个小桌案。其实豆豆也羡慕过,因为看着家楼下的一群群同龄的孩子那么无忧无虑,自己的小手却早已生了稚嫩的年纪不该有的茧了,但是妈妈的催促总是像警钟一般敲打他。记得有一次他在楼下因为玩的太开心了多玩了半小时,结果回家被罚不能吃晚饭,那一次之后他更加在意时间,感觉一切的事情都是由时间来衡量的,它们离开了时间就不复存在。
“豆豆,我后来在家那边也没怎么看见你呢?”顺顺吃着从家带的糖果,并递给豆豆一个。
“我不是经常能出去玩,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完成呢。”豆豆接过顺顺的糖剥起糖纸。
“这个年纪哪有那么多事情哇?”顺顺不解着。
“就比如说,我还要有很多别的方面要学习呢,妈妈安排了不少。”
上课铃响起来了,两人匆匆回各自的教室。
这是一节数学课,顺顺不是很喜欢的一门课。因为别的同学都在幼儿园学过一遍课程了,只有顺顺连基本的加减法都还摸不清头脑,所以他也很慌数学张老师。张老师是一位刚刚结婚不久的老师,年轻气盛的很,据说在大学的时候总是拿满全奖学金,不过因为家庭原因选择了在这边当一个安安稳稳的小学老师。这节课是习题课,老师准备把一些作业布置的内容请同学上来写一遍。
“顺顺,你来写这题。”老师指着作业布置的一个题目。
听到自己的名字,似梦似幻的顺顺脑袋开始冒起了虚汗,昨天晚上因为贪玩就没有写数学作业,此刻缓缓移向黑板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事实上很多小朋友都没做,他们觉得自己会写,幼儿园都写过了。
在黑板上呆呆站着的顺顺就像石雕一般,就快风化了。
“老师,我不会。”顺顺略表歉意地吐了这么几个字。
“那你昨晚作业怎么写的?”老师开始发火了,她本来就瞧不上这个乡下来的孩子。
“我……我没写,忘记了,对不起。”顺顺开始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吃饭你怎么不忘记呢?天天吃,你农村的孩子本来就应该更认真,你哪里有条件跟这边孩子比啊。”老师说完,淡淡地笑了,留有一种顺顺不理解却令人难受的神情。
这堂课最大的收获是,顺顺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农村的孩子是不受到待见的,感觉到哪个地方被刺痛着,他想爷爷了。以前他也总是犯错,但是爷爷也没有这样批评过他。不争气的两行泪就落下来,他擦着眼泪,还是呆呆站着。
“下来吧,还在那站着,班长上去写,顺顺站后面站好了。”
后来这节课上了什么,顺顺不知道,但是他更不那么认为自己能学好数学了。因为这件事情,班里的孩子们似乎认识到了农村原来是要比城里差的,有一小撮小朋友开始疏远起顺顺,大家也像潘多拉打开魔盒一般,发现顺顺并不会他们会的钢琴,口风琴,电子琴,篮球,羽毛球,乒乓球等等。顺顺什么也不会,大家不觉得他好了,爸爸妈妈都说要和会的多的优秀的小朋友们玩。
顺顺从那之后渐渐低头走路了,他意识到了和这边的小朋友的差距并不是一点两点,他从小学的的采蘑菇和劈柴并无用武之地,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好陌生,什么也不对。记得上一次这么难过的时候,是他想爸爸妈妈,当时有穿山甲的陪伴,现在顺顺无比思念着穿山甲。
五
一个清冷的周二结束了,背着书包准备回家的顺顺一个人像往常那样慢慢荡回去,他发现低着头的世界里面并不止有他一个。他经常看到一些小蚂蚁在到处慌张地跑着,树荫下也会有一些飞累的鸟儿们栖息。
走到那棵老槐树下的时候,好几只小鸟突然停止了优美的歌唱。
“顺顺,你为什么老看起来不开心啊?”一只早就发现顺顺如此状况的百灵皱着眉。
“这里并不快乐。”顺顺脱口而出,便打算继续走了。
“城市当然没有乡野舒坦,过一阵子我就要飞回一片只有动物的森林啦。”百灵得意地微笑,在它记忆的美好画面浮现出来。
“你经过高阳么?认识穿山甲么?”顺顺突发奇想般发问。
“会吧,穿山甲我当然认识了,那兄弟每次都会给我一些好吃的。”百灵感激着。
“能给我捎几句话么?说我想它了。”顺顺揉了不能再落泪的眼睛,确实,一个陌生的孩子在这片奇妙的土地如果受到了喜欢,适应东西一定会无比迅速。但是如果这里的人以一种排斥的目光对待外来者,谁又能说这会是一种幸福呢?
因为爸爸妈妈无比忙碌的原因,回到家的他习惯了自己洗米,自己切菜,自己做饭,每一次在做些事情的时候,顺顺甚至会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优点用的人,能让自己不饿肚子似乎是一种光荣。寂寞的房间,顺顺为了省电,除了学习的时候,很少打开大灯,总是那么黑暗,他就到窗台坐着,望着外面的灯火通明,一切都属于他,他相信这只不过是梦罢了,醒了之后他还是在高阳老屋的床上,醒来还是会有穿山甲一起去看美丽的日出,一起喝着溪水。
爬下窗子的顺顺,开始写起来家庭作业了,其实别的早就写完了,就数学他迟迟不肯动笔,虽然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写的出来,但是什么地方在干扰他,让他觉得甚至动一个字都浑身难受。这样的夜晚已经过了一次又一次了,他总是记得数学老师对他说的那些话,又想起来这些话之后各种小同学都渐渐离他而去,孤独似乎就越发明显了。
第二天的早晨,阳光倒是挺不错的,适合小朋友们出去玩,不过这是一个课程较多的一天,在过马路的时候,顺顺被叫到了。
“顺顺~”一个熟悉的声音。
顺顺转头望去,的确,只有高他两个年级的豆豆并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差点哭了一般朝豆豆摆摆手,两人就照应般一个前面的等着后面的一个。
“豆豆,我感觉好累啊。”
“怎么了?生病了么?”豆豆由开心一下转为疑惑,他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如此阳光开朗的小学弟为什么会说出这种伤感的话。
“在城里面,在学校里面,我什么都不如你们,什么也做不好。”
“怎么会?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最有趣的同学了。”豆豆微笑着说,笑到着顺顺的不自信。
“可是,老师不喜欢我。”顺顺直接讲出了最困惑自己的心结,确实,老师如果不喜欢自己,对于任何一个小朋友来说都是致命的,但是顺顺从不告诉父母,因为他知道无济于事,他也不觉得父母可以依赖。
“为什么呢?”
“她说我数学不好,说我是乡下人,配不上和你们一块。”是的,这是顺顺的直觉,虽然他只有六七岁,但是察言观色是人类的天分,不需要学习的。
“以后我来带你辅导数学吧。”
两个少年的眼睛突然聚焦在了一起,顺顺的眼睛里面散放着光芒,那是那节数学之前经常出现的一种上进且自信的光,但是消失很久了。豆豆的眼睛里面是一种坚定,他相信顺顺一定会好起来。
六
一节普通的道德课上,顺顺的小同桌王焕在读到同学之间应该摒除不好成见,应该良好相处之后,趴着桌子上偷偷望着顺顺。王焕也好久没有与顺顺说过话了,虽然他很喜欢顺顺,但是迫于全班的那种抑制乡下人的氛围,他确实不敢,万一因为这个失去了大部分小伙伴,他是不敢想象的。
“顺顺,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和他们一样对你。”王焕趴在桌子上悄悄地说着,声音小的让人觉得是在自言自语,不过顺顺听得见。
“我,没关系啦,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乡下人确实是不会很多东西,我知道。”顺顺也学着王焕一样偷偷说话,像在玩游戏一样,也不想王焕被暴露给其他同学看到他们在交流。
“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王焕说好朋友的时候,心也打颤,因为他知道他之前的行为并不能说是好朋友该做的。
“行。”顺顺说完就继续听课了。
从顺顺和豆豆约定之后的那天开始,顺顺就在每天回家吃完晚饭之后就到豆豆家去学习,因为别的课程都是提前可以写完的,所以总是只带着数学书去,豆豆也总会在顺顺来之前想好怎么给他讲解最容易理解。
顺顺在上了一次次的夜间补习回家的路上,总是感觉到月光那么温柔,这道路两旁的夜灯也总是那么恰到好处。他的脑海里面,对于下一次数学课被喊到做题目总是那么期待,他也希望下一次的期末考试,能有质的飞越。
对于儿子为了学习这么晚回家,顺顺的爸妈很乐意,因为他们希望这半辈子辛苦打拼的一切都是会有好结果的,所以顺顺回来多晚他们也从不过问,甚至就像顺顺不存在一般洗完澡就上床了,门只要不锁,一切事情都是留给顺顺的。他回来锁门,烧水,洗澡,入睡,一个人。
在顺顺的印象里面,这是他学习数学最美妙的日子,独行的快乐感,是用文字所不能简单描述的,假若黑夜里面会出现一只发光的蝴蝶。他会相信那是属于他的美丽,在那条安静的小路,永远都只是他一个人走着,就像高阳的星空只属于他和穿山甲一样。
自从那一节道德课之后,王焕就时不时找顺顺说话,他慢慢开始遗忘了之前大家探索的种种顺顺的不足,他觉得这不碍于他和顺顺交朋友,是的,孩子之间记仇总是比玩的好要痛苦一万倍。顺顺也像是忘记了之间发生的一切一样,他和王焕谈天的笑声逐渐频繁而又欢快起来,像是一首短暂轻缓的音乐曲,一首有流水的,有沙石的,有鸟儿的。数学课上,老师发现顺顺居然在一阵子的萎靡之后,重新释放了光彩。在开学的时候,顺顺总是一种奋斗的样子,成果却并不理想,老师觉得这孩子只是笨,做一些无用功,但是现在的顺顺很多题目都是信手拈来,无疑让老师都开始质疑自己之前的看法了,但作为一个固执的人,她并不认为这就会是永恒。
顺顺在后来每个月的数学小考试中,成绩稳定增长,又六十,到七十,八十,九十,再到接近一百,班上的同学在顺顺考到九十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他考出九十乃至十分接近一百之后,大家开始疑惑了,但没人开口说些什么,一切照旧,顺顺还是那个“危险人物”。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变好,即使大家对顺顺还是那么闭塞,但是总有一些人想像王焕一样放下成见,与他好好相处的。家里,父母在看到顺顺一次次的进步之后,也是上班干劲更足了,父母更是令人震惊的花钱买了一瓶可乐作为孩子的奖励,那是顺顺第一次喝碳酸饮料,他觉得打出的气泡也一定是酸酸甜甜的。
七
转眼间,顺顺的一年级就要过去了,没有任何与众不同,只是在拿完成绩单,听完班主任给别的小朋友发完奖状之后,豆豆并没有如约到校门口等他,一起去广场打弹珠。他们曾在最后一晚辅导数学的时候约定了这件事,顺顺一开始以为豆豆的会比较慢,但是即使是等到中午,保安大叔开始询问是不是等家长的时候,豆豆还是没有出现。
满脸疑惑的顺顺一步一步跺回去,他走的慢,还是希望豆豆能及时拍他的肩膀,给他说一些抱歉的话,然后俩人继续去玩耍。
之后的几天,顺顺在去广场玩的时候,也从未见过豆豆的身影,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顺顺想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总是充满担心,想了几天之后,顺顺决定去他家询问一下,顺顺觉得豆豆家很温馨,豆豆的妈妈也很通情达理,顺顺很喜欢。
抱着试试询问一下的想法,顺顺又晃到了豆豆的家门口,不容置疑的三门敲门声,希望会带来一些谜题的答案。
冒出来的是豆豆的妈妈,这一次,在看到顺顺后,表情又平时的优雅,变成了一种不耐烦。
“有事吗?”豆豆妈妈双手架着,一种厌恶的神态。
“阿姨,我想问问豆豆在家吗?好几天没见到他了。”顺顺还是说出了自己来的直接目的,他虽然看不懂阿姨的表情,但是还是觉得长话短说的好。
“豆豆最近都不能出门了,你去找别的小朋友玩吧。”她似乎在压制自己的怒火。
“为什么啊?不是暑假么?”顺顺嘴巴无缝衔接了豆豆妈妈的回答。
“因为他给你补课,第一次从班级第一掉到了班级第二,暑假他都别想出去玩了,以后你也别来补课了,豆豆得好好学习了。” 说完,豆豆妈就关上了那扇门,只留下顺顺在门前奇怪与煎熬。
这一次,顺顺又像是回到了一无所有的状态,哪怕之前的数学成绩提升了很多,哪怕是一切都变得这么努力向上了。原来阳光照下来可以看清楚叶子的纹路,鸟儿在奏着类似于高阳的欢快曲子,而现在一切都像是污水里面的鱼,看什么都是浑浊的,天渐渐暗下来了。顺顺弓着腰,低着头,恢复了他原来的样子,没有被拯救的样子。
回到家,躺在床上,闭了眼,顺顺开始冥想。这本来是一个无比美妙的暑假,他,和豆豆可以畅快地玩耍,一起唱歌,一起打弹珠,一起……突然画面跳到了高阳,穿山甲背对着他,似乎在等他找它一般,穿山甲的背影很温馨,它坐拥整个银河,一万颗星围绕左右,它手执着玫瑰。顺顺往前去,一步,又一步,穿山甲又近了一点,但是越近那个画面却越模糊,等顺顺触碰它,穿山甲就如泡影一般,突然就消失了。一切美好,就消失了,留下的还是没有开灯的房间,漆黑感太完美了,甚至连顺顺的眼泪滴落的声音都清脆入耳,这又是一个人的世界。
对于顺顺来说,整个暑假的似乎是极其漫长的,原本想泡在图书馆的想法都一下子都杀死了。只是不断想到了高阳的山与河,似乎在城市是一种流浪,他想回去了,这是一个不甚欢迎自己的城市,没有鲜花与掌声就罢了,连一点对他的同情都没有,他明明只是一个孩子。
他也试探性地问过什么时候回去看看爷爷,但是爸爸妈妈太忙了,一想到顺顺从出生没多久到顺顺六岁的之间,父母都没有回去过高阳,顺顺就感觉到了事情的严峻性——最近一两年可能都见不到爷爷了,穿山甲会不会把他忘了找新的小伙伴呢?
一个风不急阳光不毒辣的下午,顺顺拿起了之前收拾好了的包裹,准备出发了。说是包裹,其实就是一些换洗的衣服,因为不确定路上有没有条件洗澡,顺顺只拿了家里用了半瓶洗发露与寥寥无几的沐浴露,不过把来城里之前的衣服也带着了,顺顺其实一直还是很钟意这套衣服的,只是觉得在城里穿有些怪异罢了。
对于顺顺来说回高阳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因为他没有钱,跟父母要钱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所以他准备骑爸妈因为顺顺一年级完满结束而奖励的自行车回去。顺顺只花了三天就学会了骑自行车,不能说他不是运动方面有一定的天赋,别的小朋友一般都要花个把星期才能真正学会独自骑车。至于回去的路线,他借了父母的手机,以打半小时游戏的名义,在那老式的触屏机上缓慢地打着“高阳”两个字,顺顺拿了一只笔抄录了不少路线的信息与相关的名字,以一种幼稚的字体确实画出了一份逃跑地图。
八
顺顺的爸妈那天晚上抹黑开灯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家里并没有人,因为之前顺顺都是在外面补课弄到这么晚,也就习惯了。他们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时候十点半了,意识到了不对劲却也在想,暑假了孩子肯定会很顽皮。当时间到十一点的时候,他们躁动起来了,孩子呢?
他们并没有豆豆家的电话号码,两家确实也没有联系的可能。顺顺妈哭着拨打了110,“警察同志,我孩子丢了!呜呜,我孩子丢了。”“多大啊,什么特征,您别急。”顺顺妈抽噎着,虽然想立马形容但是急的什么也说不出来,还是稳重一些的顺顺爸形容出来的。
那个夜里顺顺按照计划的路线走着,不过他对自己的体能和装备完备方面的预测有一些偏差,骑了几个钟头之后,确实开始累了,而且到了晚上,顺顺开始发饿了,带的面包还可以抵挡一两顿,但是长时间的持续,恐怕也会出岔子;而且晚上是骑不了的,顺顺并没有准备一个手电筒,所以只能静静睡觉等下一晚的到来。
城里的顺顺爸妈第二天就跟学校要到了豆豆家的联系方式,他们焦急地拨打号码,希望得到一个调皮但能缓解心头慌张的结局。“啊?豆豆好久没有见过他了,豆豆暑假都没放出去过呢,不好意思。”电话的那一头得到的回复顿时让孩子的爸妈一惊。
“孩子能去哪啊?”一脸迷茫的顺顺妈发呆一般吐出几句话,似乎并不想得到回答。
“我们正在调取附近的监控,如果可以的话,很快就能锁定孩子的去向了。”一旁搜集孩子信息的警察停下来,安慰着此刻焦急与无助的家长。他们从以往的经验知道,此刻的父母是无比头疼的,自己的孩子丢了就什么也做不下去了。孩子的父母开始想象是不是有坏人把孩子带走了,毕竟这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或许有黑市上面的市场,想到这,顺顺的爸妈就无比难过。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将目光放在过高阳的老家,从来没有想到过顺顺在这边过的并不开心,一切都那么顺利,即使开始顺顺的成绩并不理想,也逐渐好转起来,甚至朝着优秀进展。所以他们断定,一定是有坏人带走了孩子,警察也开始调取了各种人多了场合的监控录像进行侦查。
另一头的顺顺,骑了两天的车,实在是有点累,他估摸着,按照自己的进度,还需要半个月才能回得去,他想到了如果饿了就去找野树林里面的果子来吃,以前虽然没有当过主食,但是果子吃起来也是能饱肚子的。至于喝水,杯子是有的,经过小溪流的时候取一次就完毕了,这种生活并不比在高阳的要艰难多少,只是此刻的顺顺无比思念的心像一支箭,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射向高阳,是炽热的心。
现在的顺顺骑在一个土山路上,时不时会有一些车辆经过,但是大家并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要进行一场时间与距离的远征,他们以为就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在玩闹。有些人在路过顺顺旁边的时候还会提醒他快点回家,不要在这种危险的大道上乱骑车。顺顺的回答总是:知道啦。
过一会没人的时候,他想到快回家这话,眼泪就会淌出来,他离开家已经一个年头了,什么也没得到,无比寂寞。这蜿蜒的路,像一条沉睡的困兽,阻止顺顺前进,山路一侧的山腰上时不时滚落一两个石子,似乎也是在警告顺顺,前途的危险。
九
豆豆在顺顺消失的第四天才知道了顺顺不见的事,本来他会永远不知道而专心学习钢琴与预习功课的,但是豆豆妈在和家里雇来的阿姨聊天时,无意吐露出来然后被豆豆听见了。豆豆脑子里,顺顺并不是被坏人抓走了,他一定朝某个方向去了,这里不是顺顺的天堂,他会是一片全新土地的精灵,就像动画片里面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归属,主角会历经磨难。豆豆对着窗台,对着外面,对着天空,祈祷顺顺平安。
豆豆的爸妈的眼泪在这四五天已经哭没了,他们心底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虽然想法十分之可怕,但是人在反复体验了不好的事情之后,难免会有负面情绪,即使他们应该振作起来继续为找儿子而奋斗。顺顺的爸妈为了找顺顺,向公司请假,但同时为了生活,每人轮流请一天,第一天是顺顺爸继续找,那第二天就由顺顺妈,谁都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持续很久,谁的工作都别想要,但是还是得继续。
警察那边,发现了一个疑似顺顺的孩子骑车自行车的视频录像,但是旁边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男子,所以警察就没有多注意。因为以他们的经验,这一定是一场拐卖行为,要找到究竟是谁带走了顺顺,或者顺顺去向了哪里。
警察队的老队长张扬是一个五十出头的精炼的男人,头发还是黑油油,显得比同龄人年轻不少。处理完一个盗窃团伙的案子之后,他看到了顺顺的案子,因为他是一个女儿的父亲,他深知,这件事情越快越好,各种假设都得做足了。当他看到顺顺的唯一几个有关的视频的时候,他就在思索,这个孩子究竟想干什么呢。
山野里开始下起了稀稀落落的雨了,树叶拍击的声音如暴躁的鼓声,催促着附近的一切生物离开。顺顺确实是有给自己带一把雨伞,他的小脑袋设想到了会有下雨这么一回事,但是这边的水似乎要比高阳还要凶狠,因为高阳的地势比较高,所以不用考虑水位淹没到人的问题,但是这山野之间就不那么确定了,顺顺心中开始担忧起来,他顺着远的地方望,想找一处比较高的地方,最好是一个山洞来避雨。
雨越下越多,水开始积到顺顺的裤腿了,他在张望半天之后,朝着一个黑洞冲去,在那躲一晚这雨应该就能下去了。顺顺推着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山野之间走着,这路骑车是不实际了,只得缓缓推着,何况,顺顺的肚子开始饿了,包里面还备着早上摘的野果子,到了洞里面他就吃果子,顺顺想。
顺顺爸在窗台望着乌云,听着这稀稀落落的雨声,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自己的老父亲,他不敢去跟年迈的父亲提这件事情,比较顺顺在他手里呆了那么多年,一直是一个宝贝。最近他开始学会抽烟了,以前不抽烟的他,惊奇地发现这烟是如此带感,让他在这黑暗中找寻光明,他们两口子奋斗这么久,不就是为了顺顺能有个服服帖帖的未来么,现在孩子没了,还奋斗个什么劲呢?夜里,顺顺爸总是睡的很晚,看着孩脸上爬了一些皱纹,他惊讶地发现他们俩过了这么些年了,但是日子却一直那么的机械。他轻轻把手放在顺顺妈的脸上,抚摸着,同时想将她即使睡觉却还范起的皱纹抹去,希望孩他妈做一个好梦。
张扬也没睡,他是一个工作狂,这件事情还让他那么深有体会,促使他没有办法停下来歇息,眼看时间越过越久了,他明白,孩子的安全受到极大的威胁。他对照着从总部拷贝到电脑的视频文件继续紧迫地寻找着线索,他对线索的渴望就像希望下一秒就中六合彩一般。他把自己幻想成顺顺,究竟会以何种目的离开自己的家,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每一种选择的岔路口都会导致结局发生不一样的转变,他顺着各种思路都幻想着会有哪般结果。
顺顺那边的雨越下越大了,他倒了洞口,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让人望而却步。顺顺虽然以前是生活在大山里,但是依旧会害怕,没有火光的情况,他不敢往前,只得在这距洞口就一点点距离,勉强不被雨水打到的位置躺好。顺顺将湿掉的衣服换下来,换上了背包里面的一套干净衣裳,顷刻间感觉无比舒服。今天这雨在有一段时间让顺顺感觉出逃十分后悔,他开始想家,城里面那个家。他也只是一个孩子,并不能说干这样一件事情不害怕。但当换好了干净衣服之后,一切都值得。
在高阳的老家,爷爷其实每天都想着顺顺,担心这小孙子有没有着凉晚上,担心他在城里和小朋友们相处的可融洽,担心他会不会想高阳。因为顺顺爸很忙,加上爷爷想省钱,他们很少电话沟通,家里的那部固定电话装了有五年,总共可能也就打了五次——爹,我们今年不回来啦,要注意身体。
睡前,顺顺想着,如果第二天雨小的话,就继续前行。睡前,顺顺爸想着,明天要加倍去找儿子。睡前,张扬想着,一定还有什么线索是他没有考虑到的。
十
要说暴雨就像困难一样,来一阵子凶猛的,顶住就没事了,也不假。市里面的清晨,阳光很温柔地洒在马路上,似乎在向人们宣告美好的一天又将到来。张扬五点就醒了,洗漱完毕之后来到了小区的长椅上,什么也不做,盯着天一点点亮起来。他希望太阳的第一抹光洒在顺顺的头上,好让他这颗悬着的心好受些,已经过去七天了,还是摸不着头脑。要说是绑架或者坏人作案,相关的警察也把最近半个月整个城区可能出现的坏人名单做了调查也有去一一验证。花去时间精力不说,一次次的失望让所有参与的警官感觉前途迷茫,包括张扬。
那个早上的山洞格外的黑暗,顺顺醒来之后,发现压根就见不着光,实在是令人费解。他忘四周摸着,全是石壁与泥土,和他昨晚睡的位置产生了天壤之别,他继续摸着沙石,发现无比潮湿,洞里的沙土是不可能这么潮湿的。顺顺仔细想了想,只能是爷爷以前告诉他的山体滑坡,把洞口埋起来了。
了解状况后的那一切,顺顺十分慌张,一切计划貌似都泡汤了,他现在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一切都显得不可能。他没办法出去,只能在这等死,吃的也不够了,也没有水源,甚至连杯子都看不清,这对一个七岁半的孩子来说,就是灾难。顺顺忍不住了,眼泪哗哗落下,他想爷爷,想家,想爸爸妈妈,想穿山甲。
在发呆流泪一个小时之后,顺顺决定往洞的里层走走,希望能找到别的出口。他发现摸着周围走了一遭,都是满满实实的,只有当他走到一个地方时,斜上方有一个一个脑袋宽的小洞,外面的阳光刚好洒在顺顺的头上。对着这个小口子,顺顺听到了外面嬉闹的百灵的声音,还有麻雀,黄鹂等等,一切都意味着外面的世界是十分惬意的,而此刻的顺顺急切想挣脱这个身上的牢笼,逃出去,飞到云层。
“喂呀~有人听得到我说话吗?”顺顺试着对小口子喊话,希望外面的世界有人能注意到,而实际情况是,外面的风盖住了顺顺的呐喊。但谁身处其中都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哪怕是喊到没劲倒下了,这是也唯一的求生方式。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里面?”外面传来了声音,顺顺不知道那是什么的声音,但带着迫切的希望,回答了它。“我叫顺顺,我在里面躲雨结果被埋起来了!能救救我吗?”顺顺期待一个肯定的回答,“啊,我没办法救你,顺顺,我力量太小了。”这回顺顺听出来了,这是一只麻雀,或许是歇息的时候刚好听到了顺顺的叫喊声。顺顺失望的把头落下去,“不过我能给你带一些吃的和水,其他的我可没办法哟,也许我能试试喊附近的同伴帮忙吧。”顺顺听完算是叹了一口气,能先把吃喝的问题解决了,也算是跟生命的赛跑吧。
已经过去超过一周了,张扬带着沉重的心情来到顺顺家,虽然不抱有什么希望,但是还是想问问是否有什么是落下的线索。“城里的孩子,这光景应该是最轻松自在的吧,顺顺遭罪了。”张扬感慨到,想到自己女儿当年还哭鼻子,他就觉得可爱无比。但是此刻,他没有心思过多想起从前,眼下这案子办的时间很长了,顺顺还生死未卜。“哎,顺顺才接到城里来刚满一年哩,孩子命苦,我们一年也没好好带孩子玩几次,孩子就出事了。”顺顺妈用沙哑的嗓子回答张扬警官的话。张扬听完却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让顺顺爸爸妈妈给老家打电话问问有没有情况,但顺顺爸爸却摇头。“我爹要看到顺顺突然回去了肯定会打电话给我的,而且这么老了,不想他立马为孙子的事吃不消啊。”一个当爸爸的无法向自己父亲交代孙子的下落时,他终于忍不住也红了眼。
十一
顺顺在小麻雀的帮助下,成功地度过了第一天。不过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中,正常人呆上一刻钟可能都受不了,死寂的黑,无端的孤独,要说为什么顺顺那么坚强的想活着,或许是有所牵挂吧。从那晚夜里开始,从洞里传来一阵阵敲击的声音,顺顺害怕了起来,虽然不认为里面有什么狗熊之类的大型动物,但是怀疑有什么别的野兽同时被困山洞内,让人一想就感到无比惶恐。
夜里,顺顺对着小口望着天,刚好能瞅见清澄的月光光,他想透过月亮,将思念赠与亲人,也希望,有什么赶紧来救救他,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第二第三天,日子反反复复,顺顺呆的地方只有一团黑,这样的生活除了,敲击声越来越近之外,没有别的不同,顺顺真想什么妖怪把他吃掉,因为他受不了这种寂寞。他经常睡觉,因为只有在梦里,他可以随意跑,有时候在山腰上唱山歌,有时候在草地上打滚,反正是随意发挥,顺顺才不会在意衣服会不会脏,爷爷会不会骂他。好在,每次麻雀来送吃的和水的时候,都会为他唱一曲,为枯燥的生活找点乐子,而顺顺的掌声似乎是唯一的报答。麻雀总是会用一片荷叶盛一口水,来来回回一天运个三五次,直到顺顺喝够了,才心安地飞到各个树梢玩耍。
在洞里,除了对往昔的怀念之外,顺顺开始探究,究竟是什么,让他想离开城市这种的确舒适的家呢?或许是他的彷徨,是他不敢面对老师的恶意指责,不敢一个人,也不想失去豆豆这样一个这么懂自己的好朋友。之前,想到自己在班级的时候,被各种排挤,顺顺总是无比闹心,现在想想,或许看得淡一点会比较好,或许大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瞧不起自己。此刻的顺顺,把很多事情的的确确看的很轻,只有热爱生活的心是永恒不变的。如果这一次能回到家,无论是高阳的或者是城里面的,顺顺都决定要做一个更加独立勇敢,同时乐于助人的人,这也是效仿麻雀此刻为他做的一般。
顺顺又想到,自己现在是不是和监狱里面的囚犯过着一样的生活呢?电影里面的囚犯,似乎除了吃饭喝水,整天也是关在一个笼子里面,更没有麻雀与百灵的悦耳歌喉来给生活增加情调了。想到这,似乎过的还比他们好一点,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吧。
说到底,已经没有多大希望了,顺顺已经对着小口子喊了很多天了,嗓子哑到无力挣扎了,要不是小口子外面的生活那么真实,顺顺甚至会以为被丢到了哪个封闭空间,永远不得逃离。
声响越来越大,顺顺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在闹腾,只要是个活物就好了。
当第十一天的清晨,张扬通过警察署的座机,拨打了顺顺爸妈的号码,坦诚说道顺顺这个案子确实没有任何线索,或许当成拐卖案件也只能细水长流,让他们千千万不要太伤心,办案的警察会继续努力的,发现一点线索都会全力以赴。而当父母的,在听到唯一依赖的一群人这般解释后,也无力挣扎,嘴巴上答应着,感谢着他们十来天的辛苦,眼泪却不争气地流,绝望地,仿佛下一秒,流的就是血了。
被困的第四天,顺顺再一次向月亮祷告之后,躺在黑色当中,等待下一个黑夜。睡到一半的时候,洞里的声音似乎只有几米光景,但迷迷糊糊的顺顺没有顾及,这孩子睡着之后一般人还真不能随便叫醒他。在老家的时候,爷爷都是拿擀面杖敲他小屁股,他才懵懂地翻下床,开始新的一天。而在城里的家,爸爸妈妈走的总是比顺顺早,所以专门去超市买了一个老式的闹钟,那种铃儿响叮当般来回晃脑袋的黄色小闹钟,顺顺对这种尖锐的声音却很有感觉,像仪式感一般,每次听到后都立马起身。
有什么在拍顺顺的脑袋,有什么在对顺顺说着什么,他听不太真切,但是感觉很真实,或许是又梦到与谁相见吧。晃动越来越强烈了,扰的顺顺甩手推开那个不明东西,顺便扭了个身,换了个姿势。“喂!顺顺!顺顺!”好熟悉的声音在唤着他啊,好像特别喜欢的音乐一般,让人舒心,顺顺把眼睛慢慢睁开,难以置信,再揉一遍,捏捏胳膊,是真的!那是——穿山甲啊!“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顺顺几乎是喊出来的,“之前,你让大雁来传消息的啊,我之后和你爷爷商量好了,暑假来找你,一个月前就出发了,路上听说有人被困在山洞里,我就来打洞想救出来,没想到是你啊!”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之后穿山甲听顺顺说完了一年的遭遇之后,两人携手走出山洞,原来这个地方的夜空,有那么多星星,比高阳的还要多还要漂亮。
十二
两人为了不让顺顺的父母担心,穿山甲决定和顺顺先回一趟城里,想回高阳这事询问爸爸妈妈之后再决定。于是穿山甲坐在顺顺的自行车后座上,两人头顶着晴空万里,唱歌高阳山歌,快活地像乡下人第一次去城里,这一次顺顺很开心。
当顺顺家的门铃响起时,妈妈以为是物业来收费了,慢慢从凳子上起身,前去开门,当发现是顺顺时,幸福地又一次淌眼泪。顺顺第一次看妈妈哭,内疚起来,“妈妈,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想到妈妈的回答却是“回来就好。”,爸爸闻讯之后,直接请假赶回来,一家人抱在一起哭,顺顺也把自己的所有感受都说了一个遍。顺顺爸妈也是头一次听儿子谈心,格外认真,当听完儿子受到这么多委屈时,抱歉地摸摸他的头,答应儿子不会让他受委屈了。当父母的,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孩子受到委屈,哪怕自己苦点也不能让孩子苦,天下父母或许都是这般吧。
当警局接到顺顺爸妈的电话后,张扬又来到天台,一个人静静地抽起了烟,即使这个案子不是他破的,看见结局的美好,他还是打心底开心。
半个月之后,顺顺一家,当然还有穿山甲,一起回到老家高阳,顺顺爸妈答应顺顺每个假期都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