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2000-2020

  『 今日曲 』

  这个版本不是我文中提到的那版最初的,

  那版写着演唱者是「鲍家街43号」。

  大部分没听过这首歌,

  包括我的同龄人。

  如果真的有时光机,

  我还是想回去做14岁的自己。

  在2000年,

  一个孩子以为快乐就是全部的勇气。

  几乎是毫无征兆地,21世纪走完了它的前20年。

  非要算起来,1998年是我印象里最喜欢的年份。我的世界充斥着大量涌入的港台音乐,有画质模糊但场面好看的电影,有每天放学后晚饭前必看的日本动画片,一切都如我看到的这样欣欣向荣,没有人怀疑明天会更好这句鸡汤。我只有12岁但自以为懂得一切,还分不清喜欢和爱的区别却尝试着恋爱,我能选择的暗恋对象只有班级或者学校里的男生,方式是通过传纸条。那是的我会为农历新年盼上足足2个月,要买一本《当代歌坛》看看有哪些人会参加春晚,在春节前提前很久开始买广播电视报,只为了找到春晚的更新节目单。我盼着春节的到来,那象征着我有新衣服穿,象征着我可以有长达一周的时间可以以去各个亲戚家拜年为借口不写作业,象征着我爸妈终于肯给我买超市里最大的那个旺旺大礼包,里面送的贴纸会被我整整齐齐地藏起来,象征着我可以跟我堂姐比看谁能吃到那个带了硬糖或者硬币馅儿的饺子,象征着我又可以看到赵本山的最新小品,并看它连续几天在电视里一遍一遍地重播直到我可以背下来所有的台词。

  那是我儿时所有企盼,我真的太爱过年了。以至于我不理解父母和其他亲戚的淡定,他们也不是不高兴,只是太淡定了,这让我无法理解。他们说:过年就是给孩子过的。

  我不懂他们的话,我心想:屁,大人可真无聊,过年最有意思了。

  2010年的平安夜,我刚来北京3个月,头回出门在外,就像刚出笼子的鸟,刚到24岁,之前在哈尔滨积累下来的朋友和关系全都断掉,来到另一个新世界。表面上告诉家里人,我能一个人没问题啊北京特好混,只有自己知道这三个月我自己的慌张和迷惘。那天下班,我一个换乘了几次地铁去五棵松体育馆看赵传演唱会,他唱《我终于失去了你》的第一句「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你劝我要耐心等候/并且陪我度过生命中最长的寒冬/如此地宽容」的时候,我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首歌是赵传1989年唱的,他那会儿28岁,词曲作者李宗盛当年也只有31岁,可是已经能把这首歌做出一种千帆过尽的意境真是难得。

  后来我把这段初闯北京的经历写成了文章发布在韩寒的「一个app」上,后来被结集成册。这篇文章就是后来的《北京,北京》。

  如今来北京十年,好像已经不会再说当时苦。闯过来了,再看当时的跌宕,就毫无意义。

  去年春节我跟罗老师去广东,这是我们结婚之后我连续第三年去南方过春节。那是个不冷的城市,完全嗅不到在天寒地冻中的年味儿。广东的春节甚至不用穿毛衣,他们不吃饺子,会每家人聚在一起吃电磁炉火锅,当地话叫打边炉。我在大年二十九跟罗老师说,我说不行,你得跟我去楼下超市买速冻饺子去,我一北方人,年三十儿不吃顿饺子不算过年。

  这是我作为一个北方人最后的倔强。

  超市里人倒是不少,熙熙攘攘,买水果买坚果买饮料,广播里一直用广东话在重复着优惠信息。这里没有整个冬天都会播放的刘天王的那首《恭喜发财》的超市,可当我路过卖零食的柜台的时候好像再没有小时候那样的心动不已,现在的旺旺大礼包好像比之前更大了,有更多的零食品牌出了一人来高的零食大礼包,可我都不感兴趣,对我来说,零食已经是我几乎不会去的一个超市角落,我对吃的没兴趣,甚至叫外卖都不知道吃什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视线抽离那个柜台的时候,我好像总能看到十岁的我站在那个柜台前认真挑选的样子。

  罗老师的妈妈在经营一家小卖店,附近春节回来过年的孩子多,一直在整条街上跑来跑去,手里抓着长辈刚给的红包来一次又一次地买东西。糖果布丁或者零食玩具,其实我听不懂他们说的方言,但我看得清楚,他们指着橱窗里花花绿绿的东西时眼睛里在闪着兴奋的光芒,跟我当年一模一样。

  有些快乐,一旦你脱离了那个年纪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前几年我不服岁月,还曾经试着在过年的时候买了一份旺旺大礼包给自己,可惜里面的东西多数不爱吃,整个一袋零食几乎放到过期,还是讪讪地丢进了垃圾桶,宣布我与当年的自己不辞而别。

  如今过年并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加入,即便我已经是个非常重视仪式感的人。贴春联,购置红色衣服和袜子,尽可能提前一周打扫屋子,尽量让视野能及之处干净,养猫之后我甚至会在春节给它们添置个猫窝。可如果仔细想想过年带给我的惊喜和期待,却再也没有。

  1999年-2000年的跨年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那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元旦,那是世纪之交。那个年代娱乐贫乏,尚且没有躁动的年轻人会昼夜欢庆,或者有而我还不知道。我当时在用父母给买的一个练听力的银色随身听来听收音机,那天晚上电台主持人在放当时还不叫汪峰而是叫「鲍家街43号」的乐队的一首歌曲,叫做《再见二十世纪》,其实很多歌词在我当时看来太矫情,也听不懂他唱「上帝说生活是救赎和忏悔/我想也许我是个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会对即将来的21世纪欢呼雀跃,而是握紧20世纪的手久久不舍得它离去。我当时想:这首歌真好听啊,原来还可以这么伤感地跨年。

  几天里我一次次地重复着听这个乐队的这首歌。元旦之后上学,班主任老师找到我,说学校春节联欢会上有首歌是《跨世纪的新一代》,你来唱吧。我说我记得不是XXX表演么?班主任说:之前是这样定的,但他变声了,你来替他。

  简单的训练之后,那个联欢会上,我记得我涂了我妈的红色指甲油,站在台上捏着嗓子用假笑唱完了那首看上去朝气蓬勃的歌,可我心里一直在响的,还是《再见二十世纪》,我在想如果老师允许我在台上唱这首歌,可能我真的会开心。

  可惜王菲才是当时的我的图腾,2001年我只有15岁,却总是觉得自己有足够能力追逐潮流,攒着不多的零花钱在下补习班的路上去音像店用买下了一盘正版的《王菲2001》,然后藏在书包里,回到家迫不及待地锁好房门,把外盒拆开,把卡带塞进那个笨重的随身听里,然后快速带上耳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当代歌坛》说「流年」是主打歌,可我最喜欢的却是「打错了」,前者太深情了,反倒是觉得俏皮。20年过去了,我找不到了那盘专辑,可让我把那张专辑再听一次,最喜欢的歌还是《打错了》,这让我欣喜若狂:太好了,我没变。

  我当时有一盘破旧的盗版专辑,里面全是伍佰的歌曲,但类似于精选,是各个专辑不同的歌,音质不好,但我喜欢。我拿着印刷得模糊不清的歌词单学会唱了所有歌曲,可我不敢给喜欢邓丽君的我妈和喜欢费玉清的我爸唱这种歌,大人们会觉得这个女儿太叛逆,怎么会喜欢这样奇怪的音乐。

  12月底我去看伍佰在北京的演唱会,我让罗老师陪我去,他很纳闷我为什么喜欢这样的歌手,其实我也说不清,我只跟他说帮我买票,跟我去就对了。五棵松的寒风里,我几乎合唱了所有我会的歌曲,伍佰比当年照片上看到的样子更老了,可是万幸他还是唱得跟当年一模一样。

  他唱《与你到永久》的时候,我跟罗老师说:我不行了我要哭了。

  演出结束,我在微信群里跟朋友说,我哭了两次,有一次罗老师没看到。罗老师在群里说:我其实哭了两次,你一次都没看到。

  你看,当你年到中年,能惹哭你的不是爱情,而是伍佰李宗盛罗大佑这些克星。

  去年春节我努力地看了一遍春晚,从8点到12点,可发现并不怎么好看,小品不好笑,歌曲不好听,甚至来表演的没有一个是我想看到的。我还是坚持着看完了全场,在0点钟声敲起来的时候,我把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我想,没有我在家陪父母过年,他们的春节一定更不快乐。

  春节也不会让我快乐了,但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

  冬天的时候,因为工作原因,我又在一个片场见到了朴树,他变化不大,比同龄人年轻不少。比之前谦和,非常友好,想起了他在《乐队的夏天》里说的那句「到时间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想起了他在唱《送别》时痛哭,想起了他在1999年发行《我去2000》时的朝气蓬勃,在《New boy》里他唱得兴高采烈「打扮漂亮/18岁是天堂/我们的生活甜得像糖」,那是如何的无忧无虑,恐怕只有他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从一个顽劣少年变成了一个温和的中年人。

  18岁真的是天堂,可是这个道理我们都是在28岁才懂。

  最终我还是伴着汪峰的这首歌写完了这篇推送,抱歉我还是在不知道他唱到第几遍我写到第几段时掉了一滴眼泪,可惜它不是我在14岁的跨年夜掉下的那颗。

  整整20年过去了,我发现自己能听懂汪峰当年写的歌词了,生活比我当年觉得矫情的歌词还矫情,真的。

  我还是不愿意承认我老了,我只是真的没有当年那么年轻。

  本期插画来自美籍台湾艺术家 James J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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