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男孩、女孩

  尹老师当时四十多岁,他不但狠抓教学工作,对我们的思想教育也很重视。我至今清楚记得他针对中学生早恋现象的训话:“要把早恋的萌芽扼杀在摇篮中!争风吃醋,污染班风,成何体统!”说这话时,尹老师总是双目圆瞪。

  十四岁的我,对这话没有太深感触,只记得课间时和同学谈笑引用了“把萌芽扼杀在摇篮中”,结果当时班里偏偏有一位女生和男生闹别扭,那位女生对我无意中引用的那句话耿耿于怀,尽管后来她和那个男生和好,却因此对我冷淡起来。女孩的心,男孩猜不着,更何况那位女生据说已经有十七岁,对异性的情感也许比14岁的我来得要强烈些吧!

  我喜爱童话中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我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公主,自然也没有让我倾心的王子,我愿意自己做个自由的天使就好了。当时老师们对学优生另眼相看。而我向来只敬佩比自己优秀的男生,我发现自己骨子里原来也是以才取人的。我在众人眼里也许是个孤芳自赏者,确切地说,刚进初二,在这个班集体中,我没有什么谈的来的朋友。我在书本和习题中自得其乐。但如果有人和我讨论难题或是交流读书体会,抑或是作文的构思,我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一直以为不会遇上令自己欣赏的男生,我的初中生活主旋律只是学习、读书、考试,和情感无关。然而,还是有几个男孩以不同的方式留在初中生活的底片上。

  第一位是我的本家。个子稍矮,成绩中等,坐在我前排,起初并没有注意他。有一天,老师请他上黑板答题,解答并不完整,老师指出解答错误之处,我抬头看黑板。这一看,视线立即定格,惊鸿一瞥,禁不住就赞叹:多么潇洒的字体,瞧那个“解答”的“解”字,结构严谨,线条流畅,一笔一划散发出书法家的灵气,我当时那个折服哟,他的粉笔字写得比老师的还飘逸,我就写不出那么俊秀洒脱的字体,只有叹服罢了!

  得知我喜欢写毛笔字,后来,他写了一张关于时间的毛笔书法送给我:

  “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速度!……”

  那幅字一直贴在我家的书橱上,闲来无事我就品味那些字体,临摹数日,终没能学到那些字的神采。离家去异地求学后,家里装修房子,那副字被家人清除了。然而,那些流畅的字体,白纸黑字的简约,那个写的一笔好字,坐在我前排唱着郑智化的《星星点灯》、《水手》歌曲的男孩,永远留在记忆中的是那一张执笔书写纯真年代的十五岁面容。

  第二个男生是Q。初二时,休学一年的他恰好分在我所在的班级,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记不清楚了。大概是开学几周后的一个晚自习吧。那时候,晚自习只有十多个住宿生自习,走读生不来,班主任和科任老师偶尔会来辅导一些题目,因为人少,校方本着节约用电的原则,教室内晚自习不通明,我们自带烛火。

  那个晚自习,教室内燃起十多支蜡烛,有些同学合用一盏罩灯,我一人独坐在第二排,正在做习题。一个刘姓女生(校长的小女儿)她的性格很活泼,经常听到她叽叽喳喳的笑语声,男生女生都谈得来,是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燕子,她走到我身旁。

  “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他也会画!”刘同学指着我身后一排的一个男孩,“他画的将军特像!”

  我有些好笑,我只喜欢画美女头像,可不太喜欢将军像。

  那个男孩也不多语,只递过来一张纸给我。

  我一看,呀,还真像!不由心中暗暗赞叹,随后将纸还给他,依旧做我的习题。性格内向的我不像他那样随和,很多男女生喜欢和他交往。生性淡漠的心灵总是不太容易让人走近。

  那时我总是起得很早,有时候学校喇叭的运动员进行曲还未响,就起来到教室早读。Q同学通常也很早就到教室,或许在学习上有所追求的同学早起总有一种争前恐后的感觉。

  一天早晨,走进教室,住宿生没有几个人到班。Q同学已在烛光下看书,我也坐下来,忽听他轻轻对我说了一句:“你鼻尖上有东西。”

  我轻触一下鼻尖,果然。想必是起得早,宿舍一片漆黑,忘了将雪花膏抹均匀吧。我轻轻擦了擦鼻尖,继续看书。自此心中不由多了一丝感动。渐渐熟悉起来。

  初夏时节,他、同班的女孩杨同学邀我,一起去看他们那儿的名胜——清水河,离我姑姑家三里路。我们三人步行数里路到达那条河。那是我初中时代见过的最宽广的河,河边芦苇随风轻轻摇摆,很有诗意。

  和杨同学一起到Q同学家,Q妈妈温和地笑着,我们三个人用碗喝茶,就着饼干。之后,又去杨同学家小坐片刻,看天色已晚,我便执意回姑姑家了,一个人走在微黑的路上,忽然Q爸爸骑车追过来,也许是怕我路上不安全吧,一直送我到姑姑家。

  看完风景后,我们三人的关系并没有亲近起来,杨同学和我同住一个宿舍,那几天,她似乎有些情绪,上床后蒙头就睡,不多说话。我当时竟没有猜出她为何那样,心情不免也有些低落,却不知该说什么。以后的日子依旧读我的书,做我的习题,写我的朦胧诗。

  关于Q同学的回忆片段相对来说还是较多的,很多时候,他就像兄长一样。初三时还同班,我的位置依旧是中间第二排。初三的课程比初二繁重许多,午休时,我常常趴在桌上睡到预备铃响,朦胧中,听到Q同学在我桌旁轻轻拍击声:

  “嗨,醒一醒,要上课了!”

  忘不了初三的一次月考,只剩最后一门学科,考前几分钟,同村的女同学W告诉我,我的婶子去世了。我的心中止不住悲伤,考试时心神不宁,实在无法答题,匆匆写了一张请假条给考场内的一位同学,请她转交给班主任。监考老师开始以为我公然作弊,待到核实纸条确为请假条才同意我离开考场。

  我收拾好东西,悲悲切切地走出教室,忽听有人在身后叫我的名字。转身一看,是Q同学,沉浸在悲伤中的我听不清他随我说了些什么,我只是一个劲儿地走回家,去叔叔家见婶子最后一面。

  我再回到学校时,考试成绩也出来了,结果自然很不好,婶子的离去使我感觉到生命的无常,觉得生活真是充满了荒凉,那段日子,我郁郁寡欢,常常独自一人发呆,一日在教室东墙角,忽然见Q同学和顾同学从转角处闪出来,和我开玩笑,我没有搭理,掉头就走,他们也许是想安慰我吧,那时真的没心情。

  后来我收到他们写的纸条,大意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以优异的成绩告慰婶子的在天之灵”……

  回想起来,初三那一年,Q同学给予我不少精神上的支持。其实,我绘画基础不算太好,只是个人爱好而已。那次校内绘画比赛,Q同学为了鼓励我参赛,自愿做我的模特,不知为什么当时居然画了他的背影。我信手涂鸦的一些文字,比如那篇基调低沉的不像诗也非散文的《无根草》,他帮我投稿……

  我一直以为,这份友谊可以永远,然而,生性内向的我终究不够看得开。再次忆起那段和他有关的初中时光时,才发现自己的少不更事。也许不谙人情世事的我,注定不会长久地拥有一份情感——原来我们从未真正读懂彼此。既然不曾拥有,那么就无所谓失去了!

  再后来考上不同的学校,虽然彼此也通信,但感觉已经有些客套了。即将毕业那一年的假日,Q同学和他的一位朋友来我家看我,这已是别后三年的时间了,变得陌生了吧!还有,我没有心理准备,根本没想到他会来看我,我以为他应该早就将我忘了吧。我静静地听他说着他的学习情况。真的感谢我的妈妈,她倒是很热情,没有嫌疑,给第一个来我们家的男同学煮了几个鸡蛋,冥冥之中应该算是当年在Q同学家做客的答谢吧!(我今天这样认为)我不太喜欢煮鸡蛋,吃了一个便放筷,继续做我的假日作业。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我甚至不知道送他到路口,尽管有些依依。我在待人接物方面不够好,现在我相信家人的评价了。

  再后来,有一天,一位初中女同学和我聊天时,无意中透露(也许是特意告诉我吧)——“Q和杨(当年一起看清水河的女孩)结婚了,有了孩子。”

  那一刻,我有些愕然,继而笑答:“哦!很好啊!”那位女同学似乎有些慨然,也许她在告诉我这个讯息前,以为我会难受吧,谁知我竟是那般镇静坦然!

  再后来,我彻底失去他的消息。直到有一天,陪同事上街,和一位修鞋老人聊天时,无意中得知他已经东渡日本进修了。

  是的,既然不曾拥有,那么又何来失去之说呢!我和Q同学之间没有遭遇过爱情,十六七岁的季节,又怎能懂得什么是真爱呢!

  网络曾使我们意外得知彼此讯息,然而,时过境迁,纵使相逢不相识。我深深祝福他和杨同学永远幸福。

  多年以后,偶然经过那条河,并不觉得有多美,只是成年人眼中平淡无奇的河水罢了,而今回忆起来,才知道,萦绕心头的原来是那一片年少纯真的风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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