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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卿云斋笔录()
撰文 | 贺兰期
壹
她站在金铜色铁栏杆外,抬头望着前方幽深的宅院,几次深呼吸,惴惴不安地按了铃。
白衣黑裤的佣人给她开了门,目光往她身上飞快一扫:“童小姐吧?太太在等你。请随我来。”
她还来不及答话,佣人已转身,她赶紧跟上去。
这是她第二回来苏家,上一次是苏越带她来的,十分正式地将她介绍给他的父母。但这一次,只有她自己。
苏家老宅很静,园子里几个杂役在劳作,彼此交谈都压低了声音,一路走来只有枝头的鸟雀在叫。
她听着自己的新皮鞋踏在院子的鹅卵石子上发出咯咯的声响,突然又后悔穿了洋装,也许,苏太太更喜欢中式打扮?
兜兜转转一刻来钟,穿过一间堂屋,佣人终于停了步,示意她往里去,她看了看屋子两旁盛开的栀子花。
想起苏越说过,他母亲午睡之后总会去花房呆上片刻,或写字或喝茶,这里大抵就是苏太太的花房了。
她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角,一只脚才踏进门,就听得里头传来一把银铃笑语:“表哥怕又不是老毛病犯了?鬼才信他是当真的!”
她抬眼,与一双妙目撞在一起,对方见了她只是一笑:“童绣,还记得我不?”
“周玥,你回国了?好久不见。”她礼貌地打了招呼,两人曾在女子中学做过三年同窗,彼此并不亲近,毕业后周玥留洋,更是没什么联系。
她也是和苏越认识之后才知,周太太与苏太太是姐妹,周玥是他表妹。
“姨妈发电报给我妈,说表哥要结婚,我就先跑回国来看看,究竟是哪个绝代佳人把我表哥迷住了。”周玥还是老样子,下巴抬得高高的,骄矜而美丽:“原来是你呀。”尾音拖沓,意味深长。
对方靠得近,童绣闻到一股甜甜的宛如舶来糖果一般的香气。
童绣不做声,说什么好呢,论门楣,周家苏家与她不是一个阶层的,上次苏越带她上门,苏太太就已开门见山地问过她的家庭情况。
“坐吧。”苏太太指一指身边的椅子,淡淡地说:“上次听你说,你妈妈常年卧床养病,我最近得了一些上等灵芝,你拿回去给你妈妈补补身体。”
“谢谢苏太太,这怎么好意思。”童绣接着张妈递过来的一只礼盒,有些忐忑不安,周玥在旁笑着插嘴:“我姨妈可没只疼你,我也有一份呢。”
苏太太看了周玥一眼,说:“你今晚不是有舞会?还不赶紧准备准备?”
“姨妈这是要赶我走,跟准媳妇说悄悄话呢。”周玥打趣,童绣脸都红了。
苏太太数落周玥:“口没遮拦的,全被洋人带坏了。”周玥一走,苏太太对童绣说:“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女校的助教,我已经跟你们何校长谈好了,你做到这个月底就不做了。
婚礼安排我们会看着操办,你父母到场就行,其他亲戚则罢了,毕竟不是大办,位子有限。对了,礼拜六记得去徐裁缝那儿试礼服,至于聘礼么…这个你拿回去吧。”
童绣默默地接过一只方锦盒,里面是自己母亲的传家之物,一根绿玉发簪,据说曾是慈禧宫里的东西,是童家最值钱的财产。
“跟你父母说,我们心领了,这样儿的家里太多,不如还是留给你吧。”
贰
童绣从苏家出来,大太阳底下,站了好一会儿。
苏太太自然是看不起她的,只是苏越一味坚持,苏太太没办法,在苏太太心里,周玥那样的才是理想媳妇。
童绣回到家,脱下洋装,换上粗布衣裳,收拾屋子,做饭,给母亲煎药。晚上伺候母亲睡下,母亲问她今天去苏太太那儿怎么样,童绣笑笑,说一切都好。
深夜,童绣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学校,被学生们戏称熊猫眼,童绣走进校长办公室,对何校长说,想谈一谈。
何校长是一个五十岁的妇女,丈夫儿子都葬在了战场,经历过风霜的女人目光锐利而沉着,她只看了童绣一眼,说,你应该先跟苏越谈谈。
童绣默默退出去,这一天工作都是无精打采,走了好几次神,班主任施姐与童绣关系最好,下课拉了童绣去了学校餐厅喝咖啡。
施姐开门见山地问:“有传言说你辞职下个月结婚,又说苏越其实是苏家大少爷,是不是真的?”童绣沉默了一会,说:“施姐,我这样的木门怎么配豪门,别开玩笑了。”
施姐认真地说:“你没有这样想自然最好,否则到头来吃苦受累的是自己,讲真的,就算进了那扇大门,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过日子可跟谈恋爱不一样。”
童绣转头望向窗外。秋高气爽的季节,梧桐茂盛,遮阳蔽日,学生们走在树荫底下,肩上披满了透过树叶空隙斑驳落下的阳光。
她忽而想起认识苏越那一日,他就站在梧桐树下,穿着白衬衫,脚下摆了一个旧书摊子。她经过,捡起一本《东周列国》,问价钱,他抬头看她,笑容干净温和:“再买一本吧,两本八折。”
她以为他是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一口气买了三本,后来再看见他摆摊,也经常买一些,再后来,她知道他只是帮助学校社团募集善款,而捐的最多的正是他的父母。
抬起头,只是微笑,这些日子她已习惯了微笑,几乎身边每个人都不看好他们,是阿,她如果早知苏越是少爷出身,那么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会接受他的追求。
只是她也没想到,苏越会为了她坚持如此。
苏家几乎所有的亲戚都住在繁华的上城区,也不知那天回去苏母同苏越说了什么,苏越很快从家里搬出来,用自己所有积蓄在下城区找了一处院落,收拾布置成了新房。
他们结婚那天,苏家一个人都没来,苏越却很高兴,搂着她聊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她感到既幸福又不安,与苏家断了往来。
苏越也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了,过惯了有人服侍的日子,柴米油盐可会磨光这份感情?
起初一年的确有些拮据,她做助教工钱不高,苏越刚毕业,在一家小公司做实习,收入甚至比她还低些。
所幸后来苏越找到一份洋行工作,洋行老板赏识他,苏越一过试用期就升了职,生活条件便一下子好起来。
别人家里咸菜过饭的时候,他们家吃鱼吃肉,还请了佣人做粗活,她怀孕之后身体孱弱,苏越又往家里添了月嫂保姆,凡事不必她操心,只需安养身子就行了。
她想给苏越生个儿子。婚后他们一直没回过苏家老宅,苏越也极少提起他的父母,她感念苏越体贴不让她为难,内心却始终歉疚。
她知道像苏家那样的门第重视长子嫡孙,如果她能生个儿子,苏越也就有了回家看看的理由。
然而,上天不能令她事事顺意,婚后七年里,她一连生了四个女儿。
叁
有好事的街坊邻里劝苏越纳小,时下流行男人娶几房姨太太,苏越只笑不应,她提着的心因他一句话而放下:“我苏越一个闺女抵过别人两个儿子,别人怎么说不管,横竖我是足意了。”
在那样的年代,生不出儿子的女人简直该下堂,她却安稳地做着当家主母,背后不知绿了多少双女人的眼睛。就连施姐都竖大拇指,直夸她有福气。
就在她以为这一生便如此静好而过,某一天她突然头晕目眩倒了下来,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她一直没能清醒过来。
在医院里的最后几天,她昏沉着,只约摸听得一些响动。起先有孩子们在哭,后来人声脚步声都渐渐远去,只有最熟悉的一把温和低沉的嗓音还在缓缓说话:
“绣,最近外面开始乱了,我有点慌,你得陪着我,只要有你陪着,我心里就安定。”
“绣,孩子们吵着要你,尤其是两个小的不见着你就不肯睡觉,我只能让保姆和乳娘轮着陪她们睡。
今天早上出门,老二突然问我你是不是不要她们了,她心思细,我拗不过只能带她过来看你,你能看看她么?”
“绣,我知道当年我母亲让你很难堪,这些年也对你不闻不问,你在娘家亲戚那里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吧...是我不好。”
“绣,你醒一醒,再跟我说句话,好吗?”
童绣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影影绰绰地,仿佛是当年梧桐树下摆书摊的白衣少年,明亮的目光把她望着,脸上溢满了干净温和的笑意。
肆(番外)
母亲的三个姐姐在那个荒乱年代里上山下乡,唯有母亲因年少体弱被允许留了下来,这才能在后来的日子里,照顾着独居的外公。
母亲告诉我,外公出身富裕,家里长辈很是看不起外婆的门楣,外婆故后,外公家里曾派媒人上门给外公说亲,却被外公赶出门去。
后来有一日,那位姓周的千金小姐亲自登门找外公,外公在书房见了她,没谈多久,周小姐哭着跑掉了。
此后,大家都知道外公无意再娶,渐渐地也没人再来说亲。于是在那艰难的年代里,外公凭自己拉扯大了四个女儿,甚至还资助外婆娘家姐弟上学读书,真正是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
等到退休了,他每日写一副字画一张山水或花鸟权作消遣,生活依旧简单。
小时候的我对外公很是好奇,无论出不出门,他早上一起床必要用发油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就是上街买菜都是穿着他的西装背心,加上他不爱笑,感觉为人特别一丝不苟。
所以即使偶尔听长辈们说起外公外婆当年事迹,我也从不敢当面问外公。
而外公呢,他自己也很少提起外婆,只每逢外婆忌日,他一定会提前一个月通知四个女儿准备祭席,到时他便把外婆的遗像请出来。
那相框十年如一日般澄亮如新,他站在相框前上香,神情肃穆郑重,口中喃喃自语好一会儿,然后把亲自折的满满一袋金纸元宝放在火盆里,专注地看着它们被烧掉,眼里仿佛有什么在流动。
等到很多年后,等到外公早已故去,等我终于长大成熟后,我才明白,那眼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完 -
【卿云斋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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