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是蓝色的,冰是晶莹剔透的。
一面是湖水,一面是冰,看上去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但究竟而言,它们是同一回事。
若是真的了悟,烦恼与菩提是同一回事,轮回与涅槃是同一回事,迷惑与觉醒是同一回事。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是年少时的苏轼。
三万六千场,一曲满庭芳,这是年轻时的苏轼。
料峭春风吹酒醒,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是中年时的苏轼。
为什么我们如此热爱苏轼,那是,因为我们从苏轼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们在读苏轼,其实,我们在读自己。
尽管从时空的角度,苏轼距离我们很是遥远,然而,从文字的角度,苏轼距离我们却是很近。
我们可以说,苏轼与当下的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我们也可以说,究竟而言,苏轼与当下的我们是同一回事。
我们一样有着单纯与天真的童年,放浪与不羁的少年,吟啸与徐行的青年,以及渐入不二的中年。
什么样的中年,是不二的中年?
譬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譬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譬如,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譬如,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譬如,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譬如,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譬如,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生命里不再有那么多的得与失,苦与乐,称与讥,毁与誉。
是什么,就是什么。
一面湖水,就是一面湖水,非常简单,极其简单。
因为,一面湖水是无改的,因此,一面湖水它是全然无畏地敞开的。
对什么敞开?对所有的可能性敞开。
也即是说,它可能是清净的,可能是染污的,可能是湖冰交错的,但是,终究而言,它是一面湖水,这是它的金刚本性,也即是它本来的样子。
若是有机会翱翔于天空的云层之上,你会发现,即便云层之下绵绵落雨,太阳却总在明亮照耀,就像昨天的日食,即便月亮完整地遮挡了太阳,可太阳始终在那儿。
同样,当我们不再坚持我们的“自我”时,当我们无住生心时,你开始体会到,一种有力、真实、坚不可摧的存在,如同太阳一般,它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这样的存在境界,传统里,称之为,金刚本性。
当我们开始觉察这样的金刚本性时,我们已是中年。
当我们开始踏入不二的生命之湖时,我们已是中年。
在生命的旅程中,我们经历沉沦、悲伤、失意、迷惑、荣耀、骄傲、明亮、升腾,我们经历阴郁、沉闷、慌张、愤怒、可爱、温暖、柔和、清明,若是仔细检视,你会发现,在这其中,没有一个是完全坚硬而不可摧的,这就是“山色有无中”。
我们一直活在好与坏、取与舍的二元对立之中,而佛性,也即是我们“本来的样子”则是在离于二元分别的绝对境界中被发现的。当你感到自己跟宇宙一体,一切皆敞开、美丽、安宁时,某个跟寂静尊的景象一模一样的元素可能就会进入。
不二,并不是说“成为一”。
如果你没有“二”,你也不会有“一”。
不二,是在“二”和“一”之上的一次跳跃,应无所住,一无所住,就像中年苏轼的“身如不系之舟”。
当你不再与“无我”的生命实相挣扎,你就会自然而然地流泄出温柔和喜悦。于此,生命里的任何时刻,都可以是清晨。
若是有一天,你有机会站在人生的尽头,回望着这一生,你会发现,正是对于“无我”实相的恐惧,以及对无常的否定禁锢了我们。
事实上,唯有完整地领受无常,方能使我们有机会死亡,有空间重生,有可能将生命当成一种创造过程来欣赏。
祈悉可以亲证和寻见所有的孤独、悲伤、愤怒、傲慢、慌张、焦灼、不安背后的明亮,那是我们本具的“背景”。
当语言、文字进展到一定程度以后,我们就需要身体力行,这有一点像是游泳,或是骑脚踏车,语言、文字是有限的,最终,你必须运用你的直觉、实践,以及经验,臻至心手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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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20191227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