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的一位朋友在群聊里分享了李诞的一段脱口秀,几秒后,就有另一位朋友在群里回复道:“又是李诞,抱歉,我现在是李诞PTSD。”
两人在群里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起来,我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言辞从冷嘲热讽到简单粗暴,最后,争吵以发视频那位朋友的一句话终结:“别再PTSD了,我都PTSDPTSD了。”
所以什么是 PTSD?PTSD 的全称为 Post‐traumatic Stress ,创伤后应激障碍。它是个体在遭遇重大精神创伤后留下的后遗症,患有这种症候的人群大多拥有一段相当残酷的经历,例如目击重大死亡事故、亲历战争或恐怖袭击等,事后,这段经历就成为了他们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时刻侵扰着他们的生活。
直到后来有人把它移植到网络世界,它的意义也彻底改变。
你老舅也曾让许多人患上“野狼PTSD”
最开始害网友们大面积患上“PTSD”的是吴京和他的《战狼2》。作为 2017 年现象级国产电影,《战狼2》一经上映就赢得了极高的口碑,至今依旧以 56 亿这个数字雄踞内地电影票房之首。在电影上映的当时,许多网友在豆瓣和微博为它拉粉造势,信息壁垒被无情打碎,网络上铺天盖地尽是对《战狼2》的褒奖和赞美。
当然,再好的电影也不可能博取所有影迷的爱。《战狼2》这股风潮在爱狼之人的助推下几近演化为一场狂欢时,对《战狼2》不感兴趣的人,反感这种粉丝狂热的人,以及对流行冷感的人慢慢发现,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网络空间中也被与《战狼2》有关的内容入侵了。
尽管不想看见与战狼有关的内容,但刷到哪都能看见战狼,于是,他们开始患上“战狼PTSD”。
在“战狼PTSD”这个词被创造出来后,爱狼之人与厌狼之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已经不在我感兴趣的范围内了。我感兴趣的是这个词汇本身,在“战狼PTSD”出现后,“PTSD”很快地成为了一个轻巧的标签,取代了粉丝和黑子,被广大网民随处张贴。
但事实上,“PTSD”这个标签比单纯的“粉”和“黑”更加复杂。对于贴上了“战狼PTSD”的人而言,他们并非全是黑战狼的喷子。在我有限地观察和体会中,“PTSD”这种表达更加模糊。它占据了喜好程度光谱上相当宽阔的一段地带:冷感、反感、厌恶直至痛恨,都被囊括其中。有些“PTSD”患者会在网络上发出恶毒的人身诅咒,而有些人只是在说:“它好不好与我无关,我只不过是单纯地对它不感兴趣”。
这种高度概括的词汇充满被滥用的嫌疑,当然,也得益于存在一片让它开枝散叶的土壤。
互联网世界的广阔和狭小在此刻矛盾地交叠在了一起。说它广阔,是因为在网络上你永远可以找到你感兴趣的事物,狭小则在于,每个人似乎都在逐渐失去一片专属于自己的网络空间。
“PTSD”的出现,就是因为这种狭小。当一个新事物在网上火起来后,相关的信息就会像火山喷发般涌出,让所有人都难以逃避。在一个相互联结的网络中,这些海量信息渗入的方向往往就失去控制。“抖音PTSD”、“快手PTSD”、“直播PTSD”接连登场,就是因为原本不玩抖音的人难以逃过神曲的侵扰,不玩快手的人还是会听到那声震耳欲聋的“奥力给”,不看直播的人也最终学会了主播们的口头禅。
互联网的算法是不在意质量的,它只是单纯地依照受关注的程度对所有信息进行排序。而当营销成为社交网络的一部分,内容的大面积传播就成为可以被预测并且被准确实现的事件。每一个娱乐热点背后都有资本的影子,而网络上的人,在整个传播链条当中也不过只是一个数字。
即便你苦心经营自己的网络社交圈,也依旧无法躲开一些观光团和粉丝团。而在虚拟世界中,人与人之间的对话和相处更多地依赖于文字,这种相处模式让人无法感受到个体的实实在在,相处中的边界感也就随之被消除。
于是就像在赛博朋克电影里,出没于午夜时分的飞车党搅动着城市的安宁,刷热度的不速之客们在互联网世界神出鬼没。他们也不会计较这些言论给他人带来的困扰,肆无忌惮地顺着网络四处流窜,留下数字版“到此一游”便扬长而去。
这似乎又会通向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当现代人如愿以偿得到了海量的信息,作为交换,也失去了过滤和挑选的权力。
未来到来的速度从不体谅人类行进的步调。短短十年内,手机就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即便局促一隅,点点屏幕就能召唤快递小哥将需求送上门来,不必出门就能了解世界各地正在发生什么,各式各样的生活体验被总结、被展示,被投喂给屏幕前的每一个人。技术换代的周期逼迫人们追赶着适应,21 世纪初人们对“信息高速公路”的欣喜尚历历在目,一个转身,每个人都已经被信息挤压得喘不过气来。
“PTSD”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种微型反抗,亮出这层身份的人就像一只领地即将被侵占的响尾蛇,竖起沙沙作响的尾巴对周遭发出勿扰信号。
话说回来,单纯地解读身份标签,并用「受害者」或「装逼」的二元分法来对号入座总是容易的,但也是浅薄的。这些年来,互联网上冒出来的网络病并不算少,一开始,因为手机上的通知小红点不点掉就不舒服,许多人都以“强迫症”自居;后来社交网络如毛细血管般地深入,把社交压力传导到生活的每个角落中,于是有了“孤独患者”和“社恐”;而现在,则轮到了“PTSD”。
这些网络病在互联网上标签化,喜欢在网络上展现自我的年轻人们一拥而上,争抢着把它们贴在自己身上。久而久之,它们变成了一种常态。人们习惯了手机里永远有消不完的红点,习惯了社交压力的精神负担,也习惯了海量信息下的无可逃避。
网络病的标签之下,是每个试图抵抗时代浪潮的人曾经搏击的伤痕,但最终他们依旧抵不过浪潮湍急,被推着往未来走去。对于这些标签,你当然可以说人们用标签标榜自己,并依赖它寻求某种群体身份,也可以说它是跟风,是一种矫揉造作的无病呻吟,只不过这是放在任何标签上都成立的陈词滥调。
而无论这些标签有多么轻浮,它底下依旧埋藏着某种真实。“强迫症”面对永远点不完的红点时的苦恼是真实的;“社恐”在面对社交时的忸怩和纠结是真实的;“PTSD”被各种自己不感兴趣的信息轰炸后的烦躁也是真实的。在这些场景中,标签成为一层无可奈何的铠甲,每一个用“强迫症”、“社恐”或者“PTSD”武装自己的人,都在试图用它们表达自己的微小抗议。
只不过它们最终还是会变成玩笑,被消解为一个梗,然后汇入信息流里,被推送到屏幕上,变成一个新的话题,在这种循环中,抵抗最终变成了助推的力量。
而“PTSD”,也从一种无力的抵抗,变成了一种抵抗的无力。
编辑=马乔
插图=态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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