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某年间，书生辛好云游，辛一日来访方寸山。方寸山号百教第一山，山上不止有寺庙，道庄与孔子庙，甚至相传世间已绝迹的墨家后人隐于此地。

　　辛与百禅寺的方丈无相法师交好，好探讨佛法精要。

　　辛近日偶读《金刚经》精要，然不屑此中玄谈，遂评判与法师。

　　辛问法师：“佛法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然执于悟空，抱一而修，又如何证得空？在下认为皆为荒谬自欺。”

　　法师曰：“呵呵……施主喝茶，执亦是空，空亦是执。”

　　辛扬手言：“终觉差矣，一切为空还不失了乐趣，生而为人还不如洒洒脱脱为好。”

　　法师：“施主有趣，率性为自然。近日后山山腰百年桃花树盛开，奇香四溢，待午后老舍作了功课，陪同施主一同赏花，如何？”

　　辛大喜道：“久闻方寸山桃花甚美，今吾幸也！”

　　…… ……

　　辛在寺庙吃了斋饭，法师先去作午课，让辛可自行之。辛想到桃花盛开是绝美之景，就忍不住先去后山逛逛。果不其然，桃花遍布后山山腰，恰正值暖春，百草丰茂。

　　辛沿着山路观赏桃花，突然一阵香气扑鼻，这香不似桃花，让人呼吸只觉得兴奋。乍眼瞧去，原有一小路，路边尽开彩花，红绿蓝紫黄为一丛，似乎不是世间之物，九分艳丽透出一丝诡异。

　　“奇！”辛摸索小路，小路似不见终点。辛流连忘返至一潭边，想起法师之约，遂回走。日落黄昏，辛走了一个多时辰又走回水潭，辛想可能是迷路了，夜幕降临之前怕是回不去了，往前走，只好找个落脚人家。

　　二、无名村

　　又过了一时辰，书生遇到一个女孩采药，遂上去问路，女孩先是惊咤而跑，突然又折了回来，后确定书生无恶意并且只是误入此处，愿领书生去落脚地。

　　原来女孩叫亨，是当地的村民，长得不是漂亮但大大的眼睛又俏皮活泼。她告诉辛，据村里老人说，村子已经不知多久未通外界，有条大恶龙占据水潭，会将路人吃掉。村子本来偏僻，这样一来，大恶龙就成了村子的“村霸”。

　　“水潭？”书生后背惊出冷汗。

　　“嘻嘻，怪哥哥，你快跟我走，是我领你进来的奥”亨却欢喜的一蹦一哒。

　　来到村子，经过一阵骚乱。书生在祠堂睡了一晚，第二天清早，一位老奶奶来与书生交谈。老人叫屯，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一辈，裁决村子里大小事。

　　村子幽静安逸，书生一待就是两年多。再舒适的地方也会呆腻，书生也想出去过，只是几次要么遇恶龙被吓退，要么迷路而返，如此这般，书生就寄居在了村子，同时担任起教书先生，讲讲外边的新鲜事，也是不亦乐乎。

　　期间，亨常照顾书生，书生渐生情愫，想娶了亨定居在这，只是亨心中另有一个人。

　　三、屠龙技

　　村里有个男孩叫健，健天生骁勇，从小便习祖传的屠龙技，传说屠龙技是由约六十年前一个误入村子的和尚传授健的爷爷。爷爷和屯奶奶当时与和尚一同前行绞杀恶龙，传闻那次战况惨烈，爷爷与和尚与恶龙搏斗牺牲，大恶龙也十几年不出，未扰乱村子，屯奶奶回了村子。幸好爷爷走之前与一青梅竹马相恋，虽未成婚却留了子嗣，健就是他的孙子。

　　每三年的夏日，村子会派一名代表携少男少女上贡，大恶龙会在水潭的洞府接受贡礼，代表要下跪顶礼膜拜。这个时候大恶龙的法力是最弱的时候，屯想让健今年作为村子少男上贡，并用屠龙技击杀恶龙。

　　夏日炎炎，快到了上贡的日子，各家备好了一定的粮食牲畜，屯问少女事宜，各家族缄默，亨自愿出。

　　听闻亨作为祭品，书生只觉心中被针扎，五味杂陈，是痛呢，还是酸楚？

　　书生也愿一同前去，作为代表，只为保护亨，帮助健击杀恶龙。

　　指定日子到了，三人前往水潭，原来水潭上的瀑布后面有个洞，三人进洞见到大恶龙，三人顶礼时，健趁其不备遂击之，恶龙狰狞而死。

　　洞中堆满财宝与奇珍，无一不令人心动，书生发现一个角落有一本已然看不清封面的旧书，翻开书页。“金刚经！”书生奇怪。

　　“健！”亨大叫。健的手臂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滋生鳞片，健清澈的眼神变得越发贪婪，突然面目狰狞，犄角从头顶突出。

　　这诡异的情景吓坏了亨与书生，健突然匍下倒地，颤抖道“辛，杀了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了”。眼见健渐变为新的恶龙，亨抱了上去。健狰狞的神情慢慢平缓下来，身上的龙鳞一片片的掉落。

　　四、和尚日志

　　半个时辰后，健恢复本来面貌了，三人在一个箱子里发现一本《日志》，上面记载着这样的故事。

　　第一页：今日，我辞别师父说去云游，实际上我是被后山的奇花吸引了。我沿着奇花小径往前走，突然发现一水潭，天气炎热遂下潭清凉清凉，奇遇一青年，与他交谈得知，他三百年前原是附近村民，只是触犯村规被赶了出来。原来村子长老们为避战乱不愿与外通，定下与世隔绝的村规。只是这位青年好奇外面世界就跑了出去，然后回来把所见所闻告诉大家，长老们指他是蛊惑人心就赶了出去，不得回村一步，同时在村口布下迷阵，并永封这件事，不得任何人提出。

　　第二页：后来这位青年来到这个水潭，盯着水面出神，想到经受全村的唾骂与亲情的割舍，痛苦与绝望交织到极点，然后发生了诡异的一幕。青年只觉自己顿时身体轻盈，又可随心意变化外形，只是离开水潭越远，法力越弱，在水潭中长生不老。青年为报复村子长老们村规，每在附近捉到村民，变幻身形让他们自生恐惧，就让他们走出去不得回村。渐渐的，青年成了村民口中相传的恶龙。青年扮恶龙每三年要一次祭祀，实是享受村民的膜拜，祭祀过后青年便把少男少女“放逐”外界。起身后，我准备再往前走，青年不允，只是我佛法定力已深，他的法力奈何不了我。

　　第三页：来到了村子，这个村子虽然不富庶，但是可真的和谐啊，只是生活真的不如外面。我遇到一个喜欢搏斗的少年，一直向我问外在世界是怎样的，我看得出他想出去看看。在村子待久了，我想回寺庙继续修行，顺便想走之前把青年的秘密告知，找到村子里的长老们，他们认为这是恶龙的法术，是我中了道，让我诱骗村民成为恶龙的食物。我很失望，当我准备收拾行李离开的时候，恰逢三年一次的恶龙祭祀，要被祭祀的少男就是那个少年，少女是一个叫屯的女孩。我就随缘，做一次代表吧。对了，为了让少男少女不害怕，我教少男一套武术，戏说这是“屠龙术”，出家人诳语实是罪过，但也是渡人，我佛慈悲。

　　第四页：我们三个人来到洞中，看到青年，青年认出了我，我们三个把粮食牲畜留下，我正准备带少年少女走出去时，突然少年拿把刀使出我教他的“屠龙术”，他把青年杀了！我实是惊呀，幸好长期的佛法修持不至于失色。阿弥陀佛，我将青年安葬后，突然少年身上生出龙鳞与犄角，少年惊恐。我佛慈悲，我问女孩愿去外面世界么，女孩不愿，我便将女孩送回了村子。这几日留在洞中，我便研究少年病症，通过佛法内观，发现此水潭有一股灵力，可加持人的心灵力量，如果是恐惧，恐惧心理就会放大，如果是勇气，勇气也会倍增。此外，一个人的内心有什么映象，灵力就像镜子一样便会投射到“身体外形”，可惜这少年一直以为青年本来面貌是条大恶龙，遂自身也变成恶龙形状却不得幻化其它形状，我实在不懂为何少年杀了青年自身就会变恶龙。

　　第五页：此水潭真够怪异，我的定力越来越弱了，教给了变成恶龙的少年怎么坐禅先压抑邪性，我打算先离开这里，出去找师父问医，几日后返回。

　　没有下文了，三人惊咤原来口口相传的“恶龙”竟是如此，健痛苦自己杀了爷爷，由于水潭灵力的加持，健痛苦的蜷缩一旁，亨去安抚。

　　书生好奇，正如和尚所思考：

　　为何少年杀了青年自身就会变恶龙？

　　为何青年有了如此法力，却整整三百年间没有向村子道出真相？

　　为何战乱停止，村子长老们依然要封山？

　　为何健杀了恶龙却没有变成恶龙？

　　五、回归尘世

　　既然恶龙已除，健与亨准备回村子，打算把这些秘密告诉村里的长老们与亲人们，包括外界战乱停止的消息，希望大家也都能走出去了。书生也出发回外界了，就此分道扬镳。

　　三年，与外界隔绝了三年。辛只觉人世隔离，怕今生这副打扮，法师也认不得了吧。

　　辛走回桃花林，发现桃花树仍旧盛开，与走时无不同，“咦！这不是我在地上写的诗句么”辛瞧一棵桃花树下几行字仍然清晰，此诗句是当时感慨桃花盛开而抒发，只觉得怪，三年过去，难道未下雨未遭踩不成？

　　这时无相法师正走下山路，喊道“辛施主，久等咯！桃花景如何？”

　　辛只觉恍然隔世，又突然顿悟，难不成刚刚梦一场，三年，只过了约莫一个时辰？

　　辛将此奇遇等等告诉法师，法师言：“怎么，你见到那个叫屯的女孩了？她还好吧。”

　　原来，法师就是那个留下《日志》和尚，法师当年与书生一样误入无名村庄，后来法师出来后问得师父因缘，师父先诧异法师有和他年轻时一样的奇遇，后便让法师再回去寻那奇花小径，法师便发现奇花小径消失了。

　　辛：“消失了？”

　　法师会心一笑，点向辛胸口左侧：“一切修行，皆于方寸间哟！”

　　辛结束方寸山之游后，走向市井点了一壶茶。若有所悟：“恶龙并不真实存在，只是它会让人们产生的恐惧，这份恐惧怕才是真正的“恶龙”。村子里的人说恶龙阻挡了山路，实际上恶龙只是他们的借口，他们只是害怕被改变与恐惧未知，便找了恶龙这个借口来封固自己。”

　　放下茶杯，又沏上一杯，只见绿茶清盈。“长老们封山，青年不愿告诉村子真相，少年后来变成真正的恶龙，这里的答案可能就是权力欲了，权力最容易产生心魔。而健没有变成恶龙，是因为与亨之间的爱，爱使二人的心性合二为一，恰好化解了健的心魔。”

　　辛放下茶杯，呆滞地望向周围的人流，只觉空荡荡，却又充实着。

　　“嗯……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最了解自己的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