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漫过了小腿,杨逸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站在马路上还是小河里。离她最近的一排屋顶在马路边100米远的地方,最近的一棵大树也有50米的距离。踩着浸透雨水后滑溜溜、涨鼓鼓的布鞋,杨逸绝望地抬头,看见了黑色锅盖似的天空和看不清的雨水。突然有一滴珍珠大小的雨滴直愣愣地掉进她的左眼里,她立马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低下头。雨水落进眼睛里的感觉真难受,就像妈妈按着小杨逸的脑袋,用手使劲撑着她的眼皮滴眼药水一样难受。
杨逸尝试着抬起左脚,太沉了,湿透的鞋袜加上湿透的裤子,这么高的水,怎么走到屋顶下啊?附近的路上早就没有人了,大家都听天气预报说的待在室内关好门窗了。杨逸一点点地挪着步子,心里念叨着千万不要摔倒、千万不要摔倒。
刚才的雨滴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并着一串泪珠,滴进地面上快接近膝盖的雨水里。
轰隆隆一声,天色一变,杨逸脚下一滑……
时间倒回一小时以前——
杨逸盘着双腿,坐在自己房间的小桌子前,桌上是各种她爱吃的菜,都是她刚才拿小碗从饭桌上盛来的,有糖醋排骨、烧鸭、清蒸鱼、西红柿炒鸡蛋、炒卷心菜、水煮玉米。杨逸抬着头,面前是电视机,正放着《喜羊羊与灰太狼》。
“我一定会回来的——”
随着灰太狼被红太狼拿平底锅打飞发出狼嚎般的呐喊,一集又结束了。
杨逸心满意足地动起筷子,要趁广告时间把还没变凉的饭菜吃完。
杨逸最喜欢吃鱼了,妈妈说她很小就学会了自己挑鱼刺。是这样的,从小,妈妈就告诉杨逸吃鱼会变聪明,于是杨逸为了让自己变聪明,就多吃鱼,吃多练多,所以早就知道鱼肚子上没细骨头,只要顺着大骨头用筷子把鱼肉顺滑地夹下来,就可以收获一大排白嫩嫩香喷喷的鱼肉。当然,多刺的鱼背上的肉,杨逸也是不舍得放过的,相比鱼肚上的肉,鱼背上的肉更结实耐嚼。鱼是好吃,就是要仔细要多花功夫,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不喜欢吃鱼,要吃也只吃父母挑完刺的鱼肉,或者无骨鱼。可是杨逸觉得,自己去掉刺获得的鱼肉比别人夹的或者无骨鱼都要香,香一百倍。
对待鱼肉,平时杨逸绝对是有耐心的,只是现在她只有一段广告的时间来消灭桌上的食物,心里惦记着下一集动画片,于是不自觉地开始有点“囫囵吞鱼”。而这样吃鱼的后果就是——
“咳……”杨逸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想把它咳出来,可是一用力喉咙就痛。吞一大口米饭下去,没用,鱼刺还卡在那,一动不动。看着眼前还没开动的糖醋排骨,杨逸也完全没有食欲了。欲哭无泪,怎么办呀。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电视节目又开始啦!
可是杨逸的全部注意力只能放在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上。不知道它在哪,只知道它在喉咙里。用手够不着,舌头也不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不动时,能隐隐感觉到它的位置,可要是咽一下口水,哎呀太难受了,杨逸再次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鱼了。
“好好的不在饭桌上吃饭干吗?!眼睛都快瞎了!再看电视我就把线剪了!”妈妈走了进来,手里的锅铲向着杨逸的脑袋指指点点。
杨逸顿时就不能忍了!我卡着鱼刺难受没向你诉苦很好了,你不安慰一下你女儿,还一进门就嚷嚷嚷嚷?剪了呀!反正浪费的是你的钱!
要不是喉咙里卡着鱼刺难受,杨逸就要开口把最后一句话喊出来了。而如今卡着鱼刺的她只是把筷子用力地敲在桌子上,头一扭,不看她妈妈。
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杨逸爸爸回来了。爸爸进门看见杨逸桌上的饭菜和杨逸妈妈身上的围裙和手里的锅铲,惊讶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早点通知她们。
“饭都烧好了?别吃了别吃了,今天中午去我朋友家吃。你去,你也去,你俩都去。”
大人们可能都以为孩子们听到要去外面吃饭会很高兴吧,但是杨逸是真的受不了。大人的饭局,烟雾缭绕、酒瓶乱倒,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他们带小孩去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去参加你们大人的饭局?我连要去见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你们也从来就不打算告诉我,就算告诉我我也不认识。我知道,反正要见的是你口中的“朋友”嘛,又是哪个有钱的“叔叔”或者好看的“阿姨”呀?可是他们有没有钱、好不好看关我什么事呀?我只要看喜羊羊和灰太狼就好了。可你们一个要让我跟你去别人家见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大人,一个要把电视的线给剪了,你们到底为什么?!
想完这些,杨逸已经气坏了,索性把筷子一甩,不吃饭了,正顺了爸爸的意。但是无论待会他怎么拖拉拽,杨逸是绝对不会跟他出门的,她只想待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看电视。
“我饭都做好了,还出去吃什么啊?又是哪个朋友啊?”
“说出去就出去,你废话什么?待会过去不就知道了?走开一下,我去换件衣服,你们也准备一下,马上出门!”
杨逸爸爸推开站在门口的杨逸妈妈,去换身衣服去了。他没有看见杨逸妈妈眼神里的愤恨无奈和敢怒不敢言。杨逸妈妈放下拿着锅铲的手转身走向厨房,只扔下一句:“把碗收了。”
杨逸看见了一切,看见了妈妈眼神里的愤恨无奈和敢怒不敢言,看见了爸爸眼神里的轻视厌烦和心虚装强大,也看见了他们之间摇摇欲坠、支离破碎的婚姻。
把饭菜全部倒进一个盘子里,把剩下的碗盘叠在一起,杨逸就又抬头看电视了,只是现在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就像之前每次爸妈吵架的时候,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电视,可是无论她把电视音量开到多大,都盖不过隔壁房间的争吵声。有时听见菜刀重重砸在砧板上的声音,她分不清是来自电视机还是来自隔壁房间。以前爸妈吵架,躲在房间里的她会拿好几张纸巾按在眼睛下面,不让眼泪流下来。现在她不会再哭了,只要电视还在放,她就有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一会儿,爸爸换好了衣服,妈妈也摘下了围裙,提上了手提包,他们俩一起来到杨逸房间。杨逸抬头看了看他们,是,外人一定看不出他们之间零星的感情,因为他们看起来真有夫妻相呀。
爸爸看杨逸一眼,开口:“你怎么还在看电视?要出门了不知道吗?我在车里等你。五分钟。”说完就出门了。
妈妈看杨逸面前的桌子一眼,开口:“叫你把碗收了怎么还摆在这里?拿去厨房啊!”说完拿着盘碗往厨房走。
杨逸还坐在电视机前,两只眼睛直直看着电视。住在青青草原的羊村真幸福,有这么多朋友,有青草蛋糕吃,虽然还有灰太狼,但是喜羊羊那么聪明,有他在,可以什么都不怕。
不一会儿,妈妈放完碗盘从厨房回来了。“快走快走,你爸在楼下等着呢,待会又要骂人了。”
“不去。”
“不去也不行,快点,待会你爸要骂人了。”
“。”
“快点啊,待会他又说我连小孩都叫不下楼。”
“。”
“你再不走我就打电话给你爸了啊。”
“。”
终于,妈妈没了耐心,自己下楼了。门关上的一瞬间,杨逸强撑冷漠的脸放松了下来。她能想到待会妈妈和爸爸的对话,肯定就是妈妈说,自己怎么叫她她都不下来,算了算了,别叫她了,她内向。然后爸爸说,什么内向?什么不去?必须去!然后妈妈说,她不去你有什么办法!然后爸爸就生气地转动车钥匙,嘴里骂着:“都是你教的!”
然而,今天的情况好像跟以前不一样,杨逸没想到妈妈下楼后还没几分钟,爸爸又上来了。杨逸想大概是他忘带车钥匙了吧,反正如果他再叫自己,只要说不去就好了。
爸爸走近房门的步子明显让杨逸感受到了“气冲冲”这个词语。他很快用钥匙打开门,说:“马上走。”
杨逸有点被吓到了,心里想着的是“我不去”但嘴上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没有开口。
“马上走!”
杨逸反应过来,用眼睛悄悄瞥了一眼爸爸,然后又盯在电视屏幕上,小声地说:“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今天不是你说了算了!”
“我真的不去,我刚吃过了!”杨逸忍着喉咙里的鱼刺,用稍微大点的音量说。
“过去不吃也行,必须去!”
杨逸觉得爸爸有点不可理喻,好像火气比平时还大,她有点慌了,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杨逸爸爸见杨逸还盯着电视机,两步走过去,把电视机的插头拔了。
眼前的彩色顿时消失为黑色,欢乐的笑声戛然而止,杨逸感觉自己的心比隔顿的饭菜还凉。
心里的害怕是绝对不能表现在脸上的。杨逸维持着盯着电视机的动作,眼睛也不眨。
于是她没有发现爸爸向她走过来了。等爸爸的手伸到她的眼前方要去拉她放在桌子上的手的时候,她才猛地反应过来,飞快地把手从桌上收回,握紧了拳头。
爸爸的手扑了个空,他好像更生气了,于是捏着杨逸的肩膀就把她扯了起来。
杨逸盘着的腿突然悬空,还没等她站稳,身子就被往门的方向带了。
杨逸突然反应过来,用手掰着捏住自己肩膀的爸爸的手,可是爸爸反而拿另一只手握住了杨逸的手,于是连拖带拽地把她往门外拖。
杨逸用剩下的一只手抓住桌子,桌子被拖动了。
抓住门,门被关上了。
“砰!”
“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杨逸被爸爸拖下楼后,爸爸手一甩,大步往前走了。杨逸跟在爸爸身后,眼神里的怨恨和愤怒连旁边卖菜的老爷爷都看出来了。
下楼后到停车的地方要经过一个菜市场,杨逸跟着爸爸,踩过烂菜叶、塑料袋、脏水污泥。
突然,一个念头闯入杨逸的脑袋——逃跑。
对,趁爸爸不注意,逃跑。这是作为小孩最后的骨气了。
于是,杨逸先放慢脚步,然后站在原地,等爸爸走到大概离自己四十米远,扭头就跑。
能跑哪去?不管了,先跑了再说。杨逸冲出菜市场侧门,向外跑去。
可是她忘记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特大暴雨、雷阵雨。
杨逸知道爸爸停车的位置,于是她往反方向跑。能跑多远呢?不知道,先跑着再说吧。
天公总是不作美。刚才还是滴着的雨滴现在越来越大、降落得越来越快,逐渐变成了杨逸最近学到的新词语——“倾盆大雨”。天公举着一个大盆,就像平时妈妈洗完衣服后把满盆的水倒掉那样,只不过现在不是往下水道里倒,而是往杨逸身上泼,从头至脚。
渐渐地,雨水漫过了小腿,杨逸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跑到了马路上还是游进了小河里。雨越下越大,她想跑到路边的屋顶下,可是现在她只能行寸步。一小步一小步,杨逸觉得她和屋顶之间的距离缩短的速度就像蜗牛爬上葡萄树的速度。如果这时黄鹂鸟还没躲进窝巢,一定会嘻嘻哈哈地笑话她的。
周围没有人,大家一定有按时收看天气预报。
幸好没有人,杨逸才不希望有人来帮自己,不然如果被问起“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孩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一定能走到屋顶下的,杨逸心想着,只要不摔跤就好。
“轰隆——”
原本黑色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蓝紫色的闪电。杨逸没有注意到自己踩进了地面上一处凹陷形成的大水坑。瞬时,湿透的布鞋像从珊瑚间游过的鱼,带着杨逸的脚向前猛地一滑——
扑通一声,杨逸坐在了地上,坐进了水坑里。
被雨淋湿后不情愿地贴着身体的衣服进了水里后赶紧和身体分开,扎着马尾的辫子末梢在水里游动,像黑色金鱼的尾巴。
杨逸感受到了胸口被水压迫的恐惧感,她用手撑了一下粗糙的地面,赶紧站了起来。拒绝和雨滴一起玩的眼泪这时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和雨水打成一片。
杨逸害怕极了,她没有学过游泳,没有泡过温泉,也从来不敢用浴缸洗澡。原来,水到心脏的位置是这样的感觉,就像书里描述的“被死神扼住咽喉”,她刚才是被死神压住了心脏。
她忘记了要走到屋顶下,现在她只记得刚刚雨水到胸口位置的恐怖感觉。她嚎啕大哭,眼泪混着雨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于是任由它们流得满脸,流进嘴里也不管了。她哭得像要和雨声雷声比赛一样,比着谁的声音更大,谁更令人揪心。
如果天公愿意往他刚才泼了一盆水的位置看一眼,他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站在大大的马路中央微微颤抖。当然他是不会看的,连听也不会,他正在欣赏着雷雨风的交响乐。所以他也没有听见小女孩的声音渐渐嘶哑。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有几分钟,就在杨逸再也流不出眼泪、再也没力气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股暖气流靠近,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了杨逸,然后试图带着她快速往马路边走去。
哭懵了的杨逸被这个怀抱吓坏了,她挣扎地用手推着为她挡住了大部分雨水的手臂和身体。这时,抱着她的人才反应过来。
“啊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先向你道个歉!但是我们快到那边的屋顶下躲雨吧!走!”
杨逸转身看见了一位高个子,是男的,看不出年纪,但比她大,不知道是大人还是不是大人,不知道算是男生还是男人。他正傻愣愣地说着道歉的话,刚刚稍微放松了一点的双臂现在又拉住了她的手,想带着她往前走。
高个子的一步子比杨逸大太多了,没走几步他便发现杨逸跟不上。杨逸拖着很重的鞋子袜子裤子和软了的腿,在及膝的水里艰难挪动着步子。
突然,前面的高个子停了下来,然后蹲了下来,转头看着杨逸,说:“来!我背你!”
杨逸傻眼了,记忆里小时候爸爸背过自己一次,那时候她发着烧,头很晕很晕,只知道应该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其他都不记得了。而现在,一个陌生人说要背……自己?
“你背……我?”
“不然呢!这路上哪还有其他人呀?”高个子顿时哭笑不得,看她还傻站着,于是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来吧,这样我们可以快点跑到屋顶下!放心,我背人很稳的!”
杨逸趴上他的背,一阵安心的感觉扑面而来,她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高个子说错了,哪里是“我们”跑,明明是他一个人背着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他的脚步稳重又轻快地在水里抬起、落下。真奇怪,杨逸感觉没有一滴溅起的水花打到自己身上。
很快,背着杨逸的高个子跑到了屋檐底下,他把杨逸安稳地放在了靠墙的位置,站在她面前确认雨不会飘进来,然后走到她身边跟她一起靠墙坐下。
杨逸没有想到,那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两人同时说话的情节,居然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杨逸想说谢谢你,可一个“谢”字刚出口,高个子和她同时开口了。声音重叠,杨逸没听清高个子说的是什么字,高个子也没听见杨逸说了什么。于是高个子哈哈笑了起来,笑声爽朗。杨逸承认自己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笑声——竟然比喜羊羊的声音还好听?!她也才发觉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又很坚定。
“你叫什么名字呀?”那声音说。
杨逸有些惊讶,不是应该问“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这样的问题吗?
于是她傻傻地说了一句:“你怎么不问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高个子又哈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为什么要问呀?你想问我我怎么一个人在这吗?我叫丁木,你好!”
“你好……”如果说刚才杨逸是一头雨水,那么现在的她是一头雾水。杨逸摸了摸湿湿的脑袋,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接话。
宽大的屋檐为两人挡住了大雨,雨水顺着屋檐的凹槽流下,在离他俩很远的地方滴下。远处有一辆面包车开着前灯,向这一排屋檐驶来。车轮在水里转动,显得有些为难。
车上的杨逸爸爸艰难又小心地开着车,旁边的杨逸妈妈焦急又担心地四处张望。突然,杨逸爸爸发现了一排屋檐下有两个人,再开近一点,是女儿!他按响车喇叭。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听见车喇叭声,屋檐下的两人惊讶地抬起头。杨逸在不断线的大雨中认出了那是自己爸爸的车。
“是你父母吧?终于找到你了,他们一定紧张坏了。”丁木转头看身边的女孩,她低着头。
面包车开到眼前了,杨逸妈妈摇下车窗,大喊道:“杨逸!杨逸!快上车!”
杨逸坐着没动,身体又变得僵硬了。
“快去吧,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不要感冒了,记住了吗?”
杨逸有些想哭,被雨淋湿的委屈汹涌而来。
“不要跟父母赌气啦,好吗?去吧。”
杨逸还是没有动。
杨逸爸妈坐在车上着急地等着。“车上也没把雨伞,真是的!”杨逸妈妈说。“我从来不用雨伞!倒是你!你出门不带雨伞还能怪我?!”杨逸爸爸说。
丁木站起身,扶起杨逸,扶着她走出屋檐,走到车前。他放下挡在她头顶的手,弯下腰,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她抬起头看着他,他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她就爬上车了。
“我叫杨逸!”
“知道啦!”
丁木替杨逸关上车门,向杨逸父母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又跑到了屋檐下,靠墙坐下。
车子开动的瞬间,杨逸看见屋檐下的高个子又阳光地笑了,向着她笑,然后又看向远处的风和雨。
“下次不要再自己跑出来了,雨伞也不带,雨下这么大,太危险了。”杨逸妈妈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
杨逸转头看着窗外,雨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不知道高个子什么时候能回家。
“刚才那个男孩子跟你说了什么?”杨逸爸爸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杨逸扬了扬嘴角,在玻璃窗上哈一口气,抬起手,用手指画了一个爱心,慢悠悠地说道:“他说呀,让我不要怕把你的车打湿,你们是爱我的。”
杨逸爸妈沉默。
“对吧?”杨逸用眼睛悄悄瞥了一眼前面的爸妈,勾起嘴角问。
“以后不要跟陌生人走那么近。”杨逸爸爸说。
窗户上的爱心褪去了,杨逸又抬起手,重新画了一个,更大的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