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

  一个人跑去看了《一半喜剧》,孙同和莫默,一个东北来的异乡人,一个帝都本土人,相爱却与世俗冲突。尽管结尾很理想化,但并不妨碍我从中回忆起那段过往。

  曾经我也有个孙同,我的孙同叫夏安,只可惜我不是莫默。

  我们的认识是一种被安排的缘分,此后这种缘分绊住了我们三年。

  一

  那年,我十七,一意孤行要北上。绿皮火车驶进河南境内的时候,送行的老爸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窗外开始出现大片的黄土地,戈壁滩上植被稀少,怎么看都不如南方秀美。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老爸才开口,“你一个人要跑这么远,牛羊肉又吃不惯,以后吃了苦,是不要给我们说的。”我没应声,那时候一心只想逃离和高中有关的一切人和事,越远越好,至于离家甚远,饮食差异这些,自己下意识的将它们忽视掉,想着遇到过不去的事,大不了多哭几次,眼泪流出来,心情就会好。

  我想的很美。直到三十个小时的火车到站,我和老爸拎着大包小包出站,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和有些脏乱的街道,我才沉重的意识到自己将在这个离家数千里的城市里度过四年大学时光。

  开学和前十数年无甚区别,交费,拎行李找宿舍。我性格随和,很快便和周围同学打成一片。多数同学是外地过来的,大抵心心相惜,彼此互相帮助,生活过得还算开心。如果没有遇见夏安,我的大学生活应该是会这么平淡快乐的度过吧!

  一个临近期末的冬日傍晚,我从暖气十足教室自习出来,在拐角处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一回头,就撞见了我的夏安。高高瘦瘦的他穿着时尚,笑容清爽。或许是那天教室的暖气开的太足,大脑薰得轻微缺氧以致晕沉,从未谈过恋爱的自己就这么迷住了眼。

  后来他说看我背影以为在哪见过,又后来我笑话他,不过是临时想出来的蹩脚搭讪罢了,他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慢慢的,我们经常在自习室碰见,自然而然的熟识起来。夏安那年大三,学的是五年制的临床;我大一,四年制的护理。但是期末逼近,彼此都不敢过度闲聊。尽管终日埋头苦背“马冬梅”,枯燥乏味,但一想到夏安也在做一样的事情,浑身充满干劲。

  期末成绩出来那会,我在回老家的火车上,夏安发消息恭喜我名列前茅,因为这句额外的恭喜,火车与铁轨间嘈杂的哐当声都悦耳异常,心间像开了万花筒般色彩斑斓。

  四十天的假期,因心中有了牵挂而变得格外漫长。期间我们通过手机频繁联系,彼此有意的两个年轻人在短暂的分别后,再相见变得格外亲密。

  二

  和夏安在一起的日子像加了滤镜,清晰明朗。我们和万千校园情侣一样,牵手,拥抱,接吻,节假日相约一起出行。那是段甜得冒泡的时光!

  夏安是家中幺子,上面三个姐姐,妈妈生他的时候属于高龄产妇,本来以为会是个不健康的孩子,没想到不仅一表人才,还聪明伶俐,自此家里对夏安寄予了厚望。

  刚在一起时,夏安常会拉着我的手,一板一眼的告诉我,“家里允许我自由恋爱,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那时候天真,以为两个人只要相爱,那肯定是会在一起的呀,不明白夏安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但还是很开心听到夏安告诉我,他想和我一起走下去。

  此前十七年的时光里,我没有异性朋友,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遇见了夏安,我甘愿让他住进我的世界,和他分享我的一切。他用温柔体贴包容脾气乖张的我,我一度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我们也会有矛盾的时候,一般是和家人有关。每次夏安老家来人,家里都是让夏安去接待,跑前跑后,一边顾及学业,一边不失礼数。至于他因此冷落了我,过强的自尊心并不允许我去主动提及。我心疼他这般费心,言语间会埋怨几句,让下次不要去管那些远房亲戚。

  多数时候夏安拧不过我,就会无奈的点点我额头,“真是长不大的小孩”,然后将我拥入怀中。我享受他对我的宠溺,安全感十足。

  我们永远不知道“永远”有多远。誓言说在当下,我相信它的份量。但也会想,誓言,誓言,誓和言,可不都是有口无心的么?

  三

  单纯相爱的两个人一定要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光,因为你不知道哪个时刻,世界就会逼迫你长大。

  我们之间的变故发生在夏安毕业的那一年。

  夏安打算继续读研,十二月份的考试刚结束,家里就传来了消息,爸爸在外经营的生意失败,欠下不少外债出逃了。

  那段时间夏安经常会接到一些催债人的电话,言语恶毒,逼迫威胁,无所不用其极。我看着他为家里的事情焦虑却无能为力,明明是和我一样还在象牙塔里生活的人,却在一瞬之间成熟稳重了起来,这种变化让我觉得这个朝夕相伴了三年的人陌生得可怕。

  我理解家庭变故对他性情的影响,因此做事说话小心谨慎,生怕哪句话不对再给他添堵。两人的感情从你侬我侬急转直下,只是哪怕我有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是料想不到结局如此。

  他对我说:“木木,我们分手吧。”我以为夏安是怕拖累我,便极力向他保证,“夏安我只有一年就毕业了,你等我工作,我们一起挣钱去还,不怕的。”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个摇头的动作之后无数次在我的脑海中以慢电影的形式播放,自此我对那些只会沉默摇头的人有了种不自知的恐惧。那种寂静像心头压着重石,时间越长,窒息感越重。

  我被毫无征兆的分手弄得猝不及防,马上我就要安排去外地实习,这样的离别或许是此生再不相见,我不情愿。

  一次次电话联系想约见面,得到的只有淡漠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给他发信息,石沉大海。尝试通过共同的朋友去找夏安,可他像人间蒸发了般,没了讯息。这一度让我绝望,宿舍没人的时候就在被窝里哭,以前以为眼泪流出来心情就会变好,但这淌不完的泪水又是哪般。

  之前家里听到我在外地找了男朋友就极力反对过,从小带大我的奶奶在电话里叫“囡囡,你听奶奶话,不要一个人跑这么远,会吃苦的。”我没吭声,老爸在电话里威胁我“你敢一个人留那边,就不是我们的女儿。”脾气倔犟,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我扯着嗓子在电话里朝家人吼“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不要你们管。”后来弟弟私下告诉我,奶奶因此没少埋怨爸妈,说他们惯的我,闺女要是以后在外受欺负了都没个人帮衬。我知道他们心疼我,但听不得老人这般,自此就很少和他们联系。

  分手的事让我方寸大乱,我想到了找家里借钱解燃眉之急,钱还上了,夏安就不会和我分手。夏安消失后的半个月里,我频繁给家里打电话,哭着哀求,毕竟是血缘之亲,他们不忍我这般痛苦,就在松口答应借钱之际,我收到了夏安的短信“晚上十点电话。”看到信息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心里只是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夏安就快回来了。

  冬天的夜晚,我披了件大衣在楼道里等电话,我的夏安从不食言。

  准点,电话响起。就像我们之前无数次通话一样,他叫我的名字“木木”,只是声音沙哑沉闷了许多,想到这段日子他可能在外边吃苦,心里一阵辛酸。

  夏安说追债人上家里砸门,他带妈妈躲在外面。爸爸只是间断的联系过几次,告诉他钱就快还上了。我开心的告诉他家里答应借钱给我,我们可以不用分手。

  那是我半个月来第一次笑,和着眼泪流进嘴里,咸得发苦。

  可是电话里又是该死的沉默,我焦躁不安,却不敢贸然开口,怕把夏安逼急了。

  忘了过了多久,夏安试探性的在电话里叫我的名字,我小声的应着,他开始给我道歉。我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花,夏安呀夏安,你不会要给我那个最坏的结果吧!

  事实告诉我,他不仅给了我最坏的结果,还彻底毁了我对爱情的向往。家里给夏安安排了相亲,相亲对象是邻家的女儿,一直爱慕着夏安,家里有钱有权,不仅能帮家里还债,还能解决夏安的工作问题。真是简单粗暴。

  不过想想也可笑,我为他不惜与最亲的家人为敌,却不想我俩的感情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

  是呀,没钱没势的你有什么能耐帮他,那点钱人家看不上。生活还真是八点档的电视剧,这么狗血的剧情竟然栽在我身上。

  凌晨两点半,我和夏安彻底分手。到最后也没开口问他,三年多的感情真是这么说放就放。没意义了!

  挂电话的时候手脚冰凉,心里也像下了阵雪,时间久了应该会结冰吧!

  那晚,我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看了一宿,不敢闭眼。我想那些过往的回忆是不会放过我的。

  再之后,他将我的联系方式删除,再无音讯。这个我爱了三年的人,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了我的世界。

  四、 尾声

  毕业之后我回了家,不知道这个我爱过的人现在怎样了,无从得知,也不愿去想象那番场景。

  最初有恨过他,成宿成宿的失眠。有时睡觉也会梦到,那个高大瘦削的身形,他穿着往常的黑色大衣,卡其色长裤,皮革黑鞋,迎面走来。模糊不真切,轮廓中还是以前的样子,我喜欢的样子。

  后来我努力习惯一个人读书,一个人逛街,一个人旅行。

  时间还真是剂良药,某一天我突然就释怀了。

  一个人,不能在胸中养一条毒蛇,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园子里栽种荆棘。

  如果哪一天能碰见,我想我会好好和你打招呼,谢谢你曾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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