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

  大红幔布缓缓拉开,弦索胡琴声声响起,满脸油彩踏着戏步锵锵而来,指尖一捻花,婀娜转身,裙摆飞旋,好一个绝色青衣,精美的唱腔徐徐灌入耳中,江淮双眼痴痴的注视着台中的青衣,眼珠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缓缓转动着,台上两旁的伴奏不绝于耳,锣鼓声也随着响起。忽然,从戏台两旁翻身腾跃出一些武生,夹杂着咿咿呀呀声,令戏台中的青衣慌乱了起来,望着眼前来回翻腾的武生,不知所措。武生渐渐向青衣靠拢,将她簇拥到戏台前方,这时一个武生向戏台一方望了一眼,随后向戏台一侧点头示意,只见这群武生突然向两旁退去,留下一头雾水的青衣站在台前,咔擦!台前青衣的头颅随着戏台上方砸下来的牌匾轱辘而下,精致妆容的脸上一双杏仁眼惊恐得瞪大着。

  戏台下方的观众看见眼前一幕惊悚的场面,都惊叫起来,纷纷则乱而逃,桌椅被掀倒,人挤人,人踩人,场面混乱不堪,也不知是谁撞倒了戏台下的灯,陈旧的线路老化,早已不堪重负,地上的烟头在此时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星火燎原,几根老旧的线随着火花起了火苗,戏场幔布瞬间燃烧起来,加之是多年前木头建造起来的老式戏台,为这场火增添了一把助力,火势越来越旺,戏台上的人纷纷急于扑火,却忘了这戏台本就是木头建造,后台本就没有储存多少水,那几桶水也是扑灭了这头,顾不上那头。戏台在大火中摇摇欲坠,只听有人喊道:“快跑吧!戏台要塌了!”

  众人纷纷反应过来,准备向戏台下跳去,只听一声轰隆!偌大的戏台迅速倒下,方才台上的人也不见了踪影,都埋在了木头堆下,柱子下压着的人艰难痛苦的挣扎着,哀嚎声、嘶叫声不绝于耳,火势越烧越旺,痛苦嚎叫的声音随之越来越小,渐渐的只剩下风声、木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可有谁注意到台下一处角落里那个青衣头颅的双眼正看着这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江淮猛然惊醒,身上冷汗涔涔,额上豆大的汗珠滴落,连日来,同样的梦境不断的重复,那张绝美的脸庞一双杏仁圆眼里充满了火焰般的怨恨。

  他始终不明白为何一连几日会做同样的梦,而那张脸在他面前不断显现,怎么甩都甩不掉,他抚了一把额上的汗自言自语道:“这几日是触了什么霉头,尽做噩梦。”

  江淮起身下地倒了杯水,猛的灌了一口,呛得直咳嗽:“真倒霉!喝水都能呛住!”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闹钟,午夜两点四十分,反正现在睡意全无了,干脆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

  秒针转动嘀嗒嘀嗒的响声不断传入江淮耳内,扰得他心里极烦躁,左右反复辗转反侧,整个人神经紧绷,想着再这么下去自己都快疯了,等天亮,还是找高人驱驱邪。

  好不容易挨到天露出了鱼肚皮,江淮匆忙穿上衣服,急忙下楼开车到灵隐寺去找慧悟大师。

  一进灵隐寺,江淮看到正在扫落叶的慧悟大师,忙道:“慧悟大师,这么早就来打搅您,实在过意不去,可再不来找您,我会疯的。”

  慧悟闻言,停下手里的活,单手执掌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讲。”

  “最近一连几日都做同一样的噩梦,是不是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还请大师帮我驱除这不祥的晦气。”

  慧悟听后便道:“施主请随我入禅房,细细说来。”

  江淮细细的将梦境的内容一一说给慧悟听,说完后,抬手揉着太阳穴,顶着一双厚重的黑眼圈看着慧悟大师问道:“大师,是不是真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施主,最近可又去过何处?”

  “最近?这半个月天天上班,也没去什么远地,大师,您看我这精神状态也不可能出远门啊。”

  慧悟看着江淮又道:“刚听施主说的梦,是想问施主可又去看过什么古建筑,或者去过什么戏园子?”

  听慧悟这么一问,江淮猛然想起前半月前和同事李新去过南坪新建的戏院。

  “大师,半月前和同事去过南坪新建的梨花苑,那个新戏院刚盖起不久,听同事是在四十多年前旧戏院,年久破败,荒芜不堪,周围都长满了杂草,后来一位有钱的女商人回来出钱在原基础上翻新修建的。”

  “施主可知那旧戏院的来历?”

  “这个就不知道了。”

  慧悟细细的端详着江淮的脸说道:“解铃还得系铃人,怨气未散,戾气难消。” 

  “大师,您的意思是?”

  “上辈子的冤魂,怨气深重,如何驱除还得靠施主自己了。”

  江淮用手指着自己问道:“大师,是要我自己去驱除这股晦气?”

  慧悟点了点头看着江淮说道:“上辈子孽缘未了,这辈子难得安宁,让旧人放下,你便可心安了,阿弥陀佛!”说完转身出了禅房。

  江淮一头雾水的追了出去:“大师,什么孽缘,什么怨气、冤魂,我怎么听不明白。”

  “施主可再去一趟梨花苑,或许可以找翻建戏院的女商人寻个明白。”

  “哦。”江淮低头思忖着慧悟大师的话。

  “大师,多有打扰,告辞了。”

  看着江淮离开的背影,慧悟轻轻的摇摇头道:“唉!孽缘!”

  江淮回到单位揪起李新的衣领急匆匆道:“李新,你陪我再去一趟梨花苑。”

  “不是去过了吗!一个戏园子有什么好看的?”

  江淮拉起李新:“走吧!陪我我去打听点事。”

  “哎哎!外套。”说着李新回身将椅子上的夹克拽过来套在身上。

  李新低头边拉着拉链边问道:“南坪有你亲戚啊?有什么事好打听的?”

  江淮在李新脑袋上狠狠弹了一指道:“有你个鬼亲戚!问那么多干嘛!跟我走就是了。”

  李新伸手揉着脑袋说道:“上次也是闲着无聊,听别人说那盖戏院子,我就是想过去看看古式的建筑怎么建造的,这次你也不说个明白,就这样猛然拽着我去,我当然要问你原因了。”

  “别废话了,上车。”

  李新嘟嘟囔囔的上了车,江淮一脚油门,猛的向前,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的李新,身子猛的向前扑去,他侧头看了一眼江淮:“江淮!你脸色发青啊!看你神情也不对!今是咋啦?”

  “是不对,再不去梨花苑探个究竟,我自己都会疯了。”

  李新一听,来了精神,“快说说,怎么了,一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爱玩爱闹的江大少爷是遇上什么事了?”

  “连日做同一个噩梦,整晚睡不好,今去找慧悟大师说了此事,他让我去梨花苑找找建戏院的女商人打探,还说什么怨气、冤魂之类的东西,我现在是怕自己上次去梨花苑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触了霉头。”

  “哈哈,你该不会招惹上哪个女鬼了吧!我听南坪村老人说过,梨花苑以前本就是个戏园子,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发生了火灾,死了好些人,听说是一个戏班子的人几乎都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

  “呲”一声,一个急刹车停住了,“你说什么?大火,以前的戏园子发生了大火?”

  “是啊!”

  “李新,我在梦里看到了戏园子着火。”他低头点着一根烟放在嘴上,发怔了片刻说道:“我隐约感觉那个戏园子、那个青衣、那场火都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新听了吓得一哆嗦:“难道你真的看到女鬼了?”

  “在梦里看到的,一个很美的青衣,可是在我脑海中萦绕不散的是她的头,双眼饱含怨气的脸。”

  晌午,烈阳高照,和风温暖的拂面而过,江淮和李新站在梨花苑里看着新建起的戏台,戏台面朝南,古色古香、 雕梁画栋 ,两旁的立柱均朱红色,上面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说来也怪,这戏台建成一年之久,也没有戏剧团来唱过戏。”

  江淮盯着眼前偌大个戏台怔怔的看了良久后,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骄阳,眼前显现出一圈又一圈黄色的光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良久,隐约听到耳旁有人叫他:“江淮、江淮,醒醒。”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李新的脸渐渐的清晰显现,他环视了四周,发现自己在车上,起身揉着太阳穴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刚不是在戏台前,怎么就到了车里。”

  李新狠狠地锤了他一拳:“你吓死我了,好好一个大男人怎么就突然晕倒了,是我把你扛到车里的。”说着李新打开一瓶水给他递了过去:“喝口水,你看着不胖,体重不轻啊!刚才还是我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你扛上来,真是累死了。”

  “这中午的烈日晒人,可能是中暑了。”

  “依我看,你不是中暑,我看你就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不过也没什么,是鬼也不怕,鬼怕人三分,你梦里的女鬼兴许是有事求你。”

  “对了,那个女商人还在南坪吗?”

  “在啊!自从建了这个梨花苑,她就常住南坪村。”

  “走,咱们去找她。”

  一路打听到女商人的住处,是一座小别院,大门两边笼子里各有一只黑色的藏獒卧着,这两只巨型藏獒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江淮、李新站不敢再近前一步,只得远远地大声喊道:“屋里有人吗?”

  见屋里没人应,李新又提高嗓门继续喊道:“屋里有人吗?”

  半晌,一位身着深蓝色棉麻的老妇人出来问道:“两位有事吗?”

  江淮看了看老妇人说道:“阿婆!您是这家主人吧!”

  老妇人站在门口沉沉的看着江淮,她塌陷的眼眶,深不见底的眸子让江淮浑身不自在,半晌后才缓缓道:“你来了!”说完转身往屋里走去。

  江淮、李新看着门口的大藏獒,两人对视一眼,却还是不敢迈步子走向大门。

  屋里传来一声:“不用怕,进来吧!”

  李新看了一眼江淮疑惑道:“我怎么感觉她好像认识你。”

  进到屋内,江淮、李新环视了室内陈设,古朴简洁,座椅一律是原木做成,纯自然的色泽让人感觉到屋里极为静雅。屋内客厅正中摆设的方桌上,卧着一只纯黑色的猫,江淮看了一眼黑猫,只觉那猫碧蓝色的眼珠能摄人心魄,江淮又忽觉一阵眩晕,身子轻微的晃了晃,一旁的李新见状连忙扶着。

  老妇人坐在方桌前抿了一口茶水,自言道:“千惠,你等的林杨来了。”说完,她回头冲李新说道:“扶他过来坐吧!”

  “阿婆,他不是中暑了吧?”

  老妇人斜眼睨了江淮一眼回头抚摸着黑猫缓缓道:“不是。”

  老妇人倒了杯茶水递给江淮:“先喝口水。”

  歇息片刻后,缓过精神的江淮看着老妇人问道:“阿婆,我想知道被大火烧了的戏班子的事,也想知道您为什么翻建新戏园?这些事情和我到底有什么牵扯?”

  老妇人沉沉的看着江淮的脸,缓缓道:“林杨,你当真记不得我了?”

  “林杨?”江淮看着满脸皱褶的老妇人不解的问道:“林杨是谁?”

  只见老妇人伸出枯瘦似鸡爪的手指,指着江淮:“你是林杨,林杨是你。”

  “阿婆,我不认得你,我也不是林杨,我叫江淮。”说完江淮又道:“最近我一直做噩梦,梦到戏台、唱戏、青衣、大火,我去找了慧悟大师,他指点我来找您,我想您一定知道原因,能帮到我。”

  “一切因你而起,帮你?”老妇人眼神黯淡颤巍巍的说道:“我帮不到你什么,这要看千惠心中的怨气能否消散,晚上我带你去见她。”

  “哦。”

  李新张大嘴惊恐道:“见鬼?”

  阿婆起身走到一个鱼缸前,伸手捏起一条漂浮在水面上的小金鱼,唤道:“咪,来。”

  只见黑猫从桌上跃下,张嘴一口将阿婆手掌心里的金鱼吞进肚子了,阿婆看了一眼江淮,俯身摸着黑猫的脊背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林杨。”

  “江淮,你们晚上去吧!我就不跟你们去了。”李新畏惧道。

  “你晚上老老实实睡觉,不要走出你的房间,如果你要是好奇走出房间,看到什么,一切后果自负。”老妇人回头凌厉的看了李新一眼道。

  “哦…知道了阿婆…”李新微张着嘴表情有些惧怕的怔怔道。

  午夜时分,一轮圆月升在当空中,几稀星点在四周闪烁着,院外树影绰绰,枝条斜生,老妇人站在院门外,对身边的江淮淡淡说道:“走,看戏去。”

  “看戏?大晚上的看戏?”

  老妇人的住处与梨花苑面对面,相隔不远,如果说有戏班子唱戏,那锣鼓唢呐声是能听到的。而此时,周围寂静一片,甚至横生出一种寒意,让人内心惶恐不安。

  “是,看戏,看千惠的戏,她是有名的青衣。”老妇人苍老的声音幽幽传入江淮耳中,使江淮忍俊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淮默不作声地跟在老妇人身后,走进梨花苑,只听老妇人大声说道:“千惠,林杨来了,你可以出来问清楚他,这么多年你也折磨够我了,能早日放了我吗?你的折磨如同日日剜人肉、削人骨,让人活着比死还痛苦。”说完老妇人扑通的跪倒在地上,哀嚎道:“千惠,我错了,嫉妒之心蒙蔽了我的双眼,我不该和你同时喜欢上一个人,我更错的是为了让你不再唱青衣,却害你丢了性命。”

  老妇人用手抹着脸上的泪水望向戏台继续道:“可我真没想到会是那样,几十年了,我夜夜不能眠,吃斋念佛、跪拜神灵,为你们烧香祷告,乞求你们的原谅。”

  老妇人抬起皱褶丛生挂满泪水的脸,一字一句道:“我真的是无心之过啊!”

  江淮看着前面漆黑的戏台,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寒意,骤然,灯光亮起,一席大红幕布缓缓拉开,四周唢呐二胡声响起,一种诡异的场面显现在眼前,只听“锵锵锵”的女声传出,一个身着青衣戏服的女子背对着他们缓缓从台中后退向前,只见她婀娜转身水袖一抛,抬手遮住半个脸庞以唱腔的形式问道:“林杨你来了。”

  江淮此时内心惊恐万分,不敢言语,却也是强作镇定。

  地上跪着的老妇人拽了一把江淮的裤腿说道:“千惠在叫你。”

  江淮紧握着拳头,佯装镇定的向前走去,他走至台前轻轻问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我不怕你,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说完这句话,江淮的后背已汗淋岑岑。

  “我只想问你,你到底是爱我还是她?”青衣伸手指着地上跪着的老妇人。

  江淮回头看了一眼老妇人,表情错愕不已:“千惠,她是个阿婆。”

  只见青衣仰头哈哈大小一番,才缓缓道:“她曾经可是整个林县最美的女人,也是梨花班第一花旦彦茹。”

  地上的老妇人颤巍巍的起身走至江淮身旁看着戏台前的青衣道:“千惠,我知道你一日见不到林杨,你一日不愿离开这里,不愿去投胎,几十年啦!你放过我们,也放过自己好吗!”

  或许过于激动,老妇人剧烈的咳嗽道:“你这样在人间隐隐绕绕始终不肯投胎,长久之下,你的魂魄会烟消云散的,到时一切都无法挽回,世间再也不曾有你。”

  “我本就不在人世间,人世间何曾有我!”

  “千惠,不要太执念!我苟活到现在为的就是想建造一座戏园子,为戏班子能重新唱起来。”逐渐的她声音低下道:“也为自己赎罪。”

  一旁的江淮听到这,低声问道:“阿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成了你们口中的林杨?,为什么我会一直做那场噩梦?”

  老妇人回道:“只因她的执念太深,而你却是林杨的前生。”

  “这是你们上辈子的恩怨,为何要牵扯到我。”

  老妇人轻轻的说了一句:“你与林杨长的太像了,她现在当你是林杨,千惠并不知道林杨已经死了,林杨在她去世之后的五年也因病而亡,而现在的你是投胎转世后的林杨,你第一次来到这个戏园子时,千惠就看到了你,梦是她有意让你来寻她的。”

  “林杨你倒是说话啊!”千惠青色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快,林杨,你回答她,告诉她你最爱的是她。”

  江淮迟疑着,内心万分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回答后,会是怎样的下场,如若不回答,这个鬼青衣会不会突然从戏台前飞过遏住他的喉咙,要了他的命,带他到阴间去做鬼夫妻,想着想着他脑袋上涔涔冒汗。本想着来这是为驱除缠绕在身上的晦气,却不曾想见到古里古怪的阿婆,又在午夜看到让人生怕的女鬼,他想跑,腿脚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得呆呆站在原地不动,强忍住内心的恐惧,心里不断默念着阿弥陀佛。

  “你快回答她,好让她放下这个执念。”老妇人斜眼睨到江淮两鬓留下来的汗,又道:“放心,她不会伤害你,她也伤害不到你。”

  江淮这才鼓起勇气大声说道:“我爱你千惠。”

  “千惠,你听到了吗!林杨是爱你的。”老妇人喊道。

  千惠青色的脸庞逐渐柔和起来,变成温柔的浅粉色,她细细喃喃道:“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只是我不相信彦茹,她的存在让我心里永远不踏实。”

  突然,千惠怒吼道:“彦茹,就是因为林杨爱我,所以你狠心置我于死地!是不是!”

  “不是的,千惠,不是这样。”老妇人深陷的眼眶,一双灰蒙蒙的眼珠子被泪水包裹着,她侧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江淮后,转头看向千惠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因我而起,也因林杨而起,我俩都罪孽深重,今晚我有必要说清楚这一切。”

  江淮疑惑不解的轻声问道:“阿婆,你们俩之间的恩怨,怎么也牵扯到我?”

  此时空气凝滞,老妇人眼神如深深的漩涡,时空倒带般回到了过去。江淮看到画面中同他长相一模一样,身穿马甲,头发上的油蜡闪着光亮的男子靠在窗台抽着香烟,他抬头向上吐出一圈一圈烟圈,神思却游荡着,旁边一位身材妖娆、凸凹有致的女子环抱着双臂站立着,眼神看向窗外深黑的天空。

  “彦茹,我知道千惠和你之间不和,是因为我的存在,也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爱千惠,我想让她和我走,可她放不下在梨花班第一青衣的头衔,思来想去,我想你会有办法让她离开梨花班。”

  “你是知道的,她是第一青衣、我是第一花旦、我们的第一并没有冲突,在不认识你之前,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但现在,我俩距离越来越远了,矛盾和隔阂的源头说白了就是你,自她知道我喜欢你后,更是对我嫉恨如仇。”

  “这我知道,千惠天性要强,可人是个好人,她除了这个第一青衣,还怕你从她身边夺走我…”说完摇头苦笑了一番。

  彦茹侧身莞尔一笑柔声说道:“能不能夺走你,关键看你,我看她的担忧是多虑的。”说完,彦茹低头沉思一番抬头笑道:“你是想让我充当一回恶人了,而且是将她撵出戏班子的恶人对吗!这样她才能放下其他不必要的东西,跟你走。”

  “是的。”

  “你真的要走?带她一起回老家?”

  林杨将手头的烟掐灭扔向窗外,含有歉意的看着彦茹说道:“是,我知道这样确实让你委屈了,可我母亲希望我能回去。”

  彦茹向前一步靠向林杨,轻声一笑,抬眼看着他立体俊朗的脸缓缓道:“谁让我这么爱你,可我又拿不走你的心,你说的忙我又怎能不帮,人说女子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疯狂,就会痴傻,真是如此。”说完彦茹转身走向茶几,端起一杯干红一口饮尽,举着空杯子含情脉脉的盯着林杨笑道:“好,我帮你,让你记住欠我一次人情。”

  “这人情我会一直记着,只怕是千惠要恨你一辈子了。”林杨苦笑道。

  彦茹走到林杨面前靠在他的胸膛上,抬眼嗤笑道:“恨我,能如你愿!也无所谓啊!”

  待林杨离去,彦茹靠在窗台边,眸色暗沉,深深的眸中藏着隐隐的寒意。

  戏院里挤满了看戏的看客,千惠一如既往干脆利索穿衣上妆,熟稔的戏唱了多年,早已根深在脑海,她如平常一样在上场前总要和打杂的小李子说句笑,“小李子,看戏学着点,以后我可不教你。”说完在小李子脑门上重重的弹了一指,痛的小李子抚着额头只叫:“姐姐啊!轻点,这脑门都被你弹了几个包啦!”

  此时,后台的化妆间里,彦茹正轻声说着什么,只见对面昏暗灯光里的人不住的点头。

  片刻后,只听那人撩起门帘往出走时说了一句:“放心吧!绝对让她彻底离开梨花班。”

  彦茹有些不放心,起身又将那人拉了进来,嘱咐道:“只是让她离开梨花班,千万别把事弄大了。”

  “你就放心吧!我做事绝对靠谱,只要事后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兑现啊!”说完那人伸手在彦茹脸上摸了一把,笑着离开。

  彦茹脸带厌恶的表情,用手帕使劲的擦着刚被摸过的脸颊。

  戏台上千惠卖力的表演着,后台彦茹焦急的等待着,手上的一根香烟刚抽到一半,听见外面众人们的尖叫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彦茹起身刚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却被闯进来的人拉住,“快跑吧!”

  “怎么啦?什么情况?”

  那人粗喘着气说道:“事闹大了。”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外面喧杂的声音传来进来。

  彦茹看着那人惊恐的问道:“你放火了?”

  “什么放火?千惠死了。”

  “死了?”彦茹一下瘫软跌坐倒地,哆哆嗦嗦道:“你杀了她?不是说不要闹大吗?这下该怎么办?”

  “谁知道戏台上的牌匾怎么会掉下来!现在能怎么办?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趁火势还不大,咱们先跑了再说。”那人一把揪起地上的彦茹往外拽。

  彦茹眼神慌乱,语无伦次道:“我要去救火,不能让梨花班毁了。”

  透过里门,那人看了一眼火势急促道:“救什么火,现在的火势,后台那点水根本灭不了。”

  彦茹神志恍惚不定,仍由那人连拽带拉的从后门跑了。

  戏园子里,林杨被眼前的冲天火光和千惠的惨状吓傻了,他嘴里嗫嚅着:“千惠,千惠….”却不敢近前去看千惠的尸体,痴痴站在原地,眼神呆滞。四处逃窜的人群中,一个好心人将他拉出了戏园子。

  昏暗的灯光中,老妇人老泪纵横道:“千惠,你可以恨我,但你要相信我真不是有意害你的。”

  江淮看着戏台上的千惠说道:“你的死只是意外,并没有人想害死你,林杨是爱你的,可由于你贪恋着名誉,耽误了一段绝好的姻缘,现在只要你放下心中的怨气和不舍去投胎,如果有缘也许在将来的一天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忽地,一张泛着淡绿色光的脸庞凑到江淮面前,惊的江淮一个踉跄跌坐倒地。

  “你不是真的林杨,你是谁?”千惠阴沉沉道。

  “他是林杨的今生。”一旁的老妇人说道。

  “今生?”

  “是的,你走后第五年,林杨抱病而亡,千惠你知道吗?他至死未娶。”

  老妇人看着地上的江淮说道:“我知道你第一次见他时,就把他误认成林杨。这次我带他来,只是希望你能放下,安心投胎去,不要在人间游荡了。”

  千惠喃喃自语道:“未娶?是我辜负了他,还是他辜负了我?”

  “或许是你们缘分未到吧!千惠,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只希望你投个好人家,找到爱你的人好好过一生。”说着阿婆盯着前方的戏台轻轻道:“我将用余下的日子将梨花班再唱起来,这样我死也瞑目,心安了。”

  千惠凝视了一眼地上的江淮,回身飞向戏台,淡绿色的衣袂随着夜风轻轻在空中飘荡,停在戏台上空的千惠说道:“彦茹,生前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与林杨相爱后,知道你也爱上了林杨,我痛苦郁郁,内心挣扎,却无法面对你每日用火辣的眼神看着林杨,一面是我爱的人,一面是最好的朋友,两者我皆不舍,你们以为我在乎的是第一青衣的头衔,可我在乎的是‘情’,最终友情、爱情都舍我而去。”

  “千惠….我…”阿婆语塞,无声的泪流。

  “彦茹!梨花班的师哥师姐师妹们还等着唱戏呢!”说完千惠消失在戏台上空,灯光骤然熄灭,四周一片漆黑,静悄悄的只剩下知了的叫声。

  “她走了?”江淮向四周张望着。

  “走了。”

  “她还会不会缠着我?”江淮担忧的看着阿婆问道。

  “不会了…”

  江淮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轻拍着胸口,让自己刚才的紧张的情绪稍微得到了缓解。

  天渐渐亮了,李新起床推门看见江淮,瞧见他这几日脸上的青色褪去了,高兴的说道:“没事了。”

  “嗯,没事了。”

  李新拉着江淮的胳膊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只是一场误会造成的错误。”

  “这么严重的误会?”

  “嗯,友情因爱情的介入,变得不可捉摸,谁也不愿去捅破那层让人尴尬的纸,造成误会和隔阂越来越深,最终变成一场错误。”

  李新勾着江淮的肩膀说道:“咱俩可不能有误会,就是将来有什么误会也要当面说清楚。”

  说清楚!很简单的三个字,为什么有时候就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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