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下班很早,我决定去找我朋友的女友金姐去。自我的朋友坐上火车去南方参加一个服装定货会走后几天里,这个念头一直困饶着我。
走出宿舍,我才知道下雨了。雨不大,淅淅沥沥,落在脸上痒痒的。这样的雨用不着雨具,况且金姐工作的招待所也不远,就在街道的尽头。街道两边的店铺已经打烊,也没有路灯,听着自己在黑夜里的孤单的脚步声,心情变的忧郁而压抑;而在这样糟糕的心的底部似乎隐隐闪动着一点亮光,这点微弱的亮光在这样沉闷的夜晚显得尤为活跃,随着脚步的颠簸,它正像一束跳动的火苗在燃烧,我能看到我血管里的血正氤氲着热气。
招待所门前的灯很亮,透过玻璃门我看到大厅的吧台后坐着一个女孩,我不认识,也许是刚来的。我没作犹豫,就推开玻璃门,信步走了进去。女孩没有抬头,她在看一本书。我拐过一道木制屏风,上了二楼,向右一拐,就是值班室了。值班室的门掩着,我走上去,站在门前一会儿,我希望会在走廊里偶然碰上她。沉寂了一会,我终于鼓起勇气,扣响了门。
门无声的开了。一张宽大的女孩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你找谁呀?”女孩问。
“金姐不在吗?”我问。
“金姐,有人找你!”女孩退进去,把门完全敞开,这样我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金姐。金姐穿着天蓝色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本书,刚要站起来。她脸上闪过短暂的惊讶,接而用惯常的微笑招呼我,
“是小郭!进来呀!”
我走进去,站在原地,心里正想着说什么话,小金站起来,指着沙发说:“坐呀,经常来还不好意思啊!”
我觉得脸上微微一热,几步走到沙发前坐下来。以前都是杜哥带我来,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来找金姐。
“今晚上店里忙不忙?”金姐挨着我坐下来,书随便隔在腿上。
“不忙。”我机械地说。
“富国在干嘛?”
“晚上一个女的来找他,炒完菜就跟她走了!”我说。
“是徐花香?”
“金姐,我去房间看看!你们在这说话!”大脸女孩冲我笑了笑就向外走。
“走啥,又没外人……”金姐站起身时大脸女孩已不见了。
“没事的!咯咯咯……”外面走廊里传来大脸女孩调皮的笑声。
金姐掩上门,她没有立即坐回沙发,她在原地挪着步子,一手托着腮,像在想什么事。
“那个女的不是徐花香。”我尽快使自己镇定下来,便提醒她说。
“你说啥?哦,不是她,那是谁?”金姐停止了沉思,重新坐回沙发上。
“我们也不知道她姓啥,可我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珍珠丸子’!”
“‘珍珠丸子’呵呵!怎么会叫这个名?”金姐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因为她拿手做一道菜,叫‘珍珠丸子’。这道菜是用精肉做成丸子,外面沾匀大米,蒸熟后再淋白汁即可。所以,我就给她起了个这个外号。”
金姐看着我,清澈的眼里溢满喜悦。
“看不出你还挺幽默呢!”
我被金姐这么一夸,脸又是一阵微热。
“不知杜哥啥时回来?”我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来。
“我也不大清楚!他好象说过也就三四天……你和小杜认识多久了?”金姐随意的翻着书。
“快两年了吧!”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样?”金姐盯着我,神情有点黯然。
“他……杜哥很好啊!讲义气、好帮助人……”我被她问得有些窘。
“真的?他在你心中真是这样的人吗?”金姐脸上的笑有点怪,她睥睨着我,使我的心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他对你好……是真的!”我不由的想起我们在一起喝酒时杜哥对我说的一句话来。他说:“外面混的女孩没有一个纯洁的,我将来还是回老家农村去找。现在不过是谈着玩玩而已……!”
“别骗我了!小杜家里人早给他定亲了!”
“定亲?你听谁说的?”
“这我不会告诉你!这样最好,我总算认识了一个人……”金姐随手翻过了一页书。
“你没听错吧?”
“别提他了!以后我不愿再见到他!”
我们缄默着。屋里寂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我再也找不到话题来说。这时,她的书又刷拉翻过了 一页。我就随口问:
“你看的什么书?”
“红楼梦。”她说。我看出她已经沉静下来。
“我在上初中时也看过,忘得差不多了!”我说。
“是吗?”金姐看着我,脸上焕发出特有的聪慧和美丽,“我以为这是写给女孩子看的书呢?你们男孩子也爱看呀!”
“我喜欢贾宝玉!”不知为何,金姐片刻的失意倒让我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兴奋来,说话也不那么拘谨了。
“你是不是羡慕宝玉有那么多姑娘可以陪着呀?呵呵!”
“能有一个就知足了!但我还是喜欢他那不为世俗名利所诱,而专心追求自己幸福的精神。尤其在封建社会,那是难能可贵的…….”
“外面下雨了?”金姐回过头看着窗外。我走到窗边,窗外枝叶扶疏,无声地摇曳着,透过阴暗的树影,能看到路灯下被雨淋湿的街道,黑油油的,寂寞的躺在霏霏细雨中。街道上行人稀疏,远没了白日的繁华和喧嚣。此时,我心头突然生出一种电影落幕后的伤感和空虚。
“外面真静……”我说。
金姐很久没说话,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
“我们下去走走吧!”金姐突然收回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街上就像我在二楼后窗中看到的那样,寂寞而沉静,雨似绒毛,抚在脸上痒痒的。潮湿的路面吸收了白日里的热量,空气变得清新而湿润。我们打着一把伞,默默地走着,很随意,也很惬意。
“我要回家了……!”金姐轻柔的声音带着丝丝凉意。
“回家干啥?还回来吗?”我突兀地停下脚步,吃惊的看着金姐。
“不来了。在这外地有什么意思?想找个谈心的人也没有!”金姐依然缓步走着。我几步追上去:
“你真的要走……?那杜哥怎么办?”我觉得金姐的走是一个大事件。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和你一样……”金姐停下来,拉住我的一只手,清澈如水的眸子看着我,
“你比小杜善良……”金姐颠起脚尖轻轻地在我唇上吻了一吓。这个让我意想不到的馈赠让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我的血液在沸腾,脸热的发涨。我真想一把将金姐搂在怀里,紧紧的,就像拥有一生的财富。
“呵呵呵……瞧你出息的!难道没有一个女孩吻过你?”金姐看着我的窘态很开心的笑起来。她这一笑使我的自尊猛然升腾起来,要不,我一定会克制不住自己,被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吻所俘虏。至于我会说出和做出什么有伤男子汉尊严的动作和话语来,连我自己也不敢保证。
我默然着,心里还为她这一吻翻腾着。不过,我知道这不是爱之吻,而那又是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朦胧中倒觉得金姐有些轻浮,这又让我伤心!在我眼中,她是一个美丽、腼腆、高贵,具有古典气质的女孩。而今晚她轻率的一吻和无所顾及的笑却让我产生了些须怀疑。而我有又什么资格去怀疑和伤心呢?这么想时,我心中不由升出一种类似诀别的伤感来!是的,我明白今晚的角色不应该是我,应该是我的朋友杜哥。可杜哥他难道比我更有资格吗?
“你怎么了?”我感到一只柔软的手搭上我的手背。
“我……没什么……”我不由的紧紧地攥住这只手,喉头哽咽着,有种想哭的冲动。
“你真的要走了…….?”
“也不是我非要走,是我母亲让回去,她说想我……”
“其实,我也烦了这个城市,可是我不想回去!”我说。
“为什么?”
“回去干嘛?种地?父母也不同意我回去。我想等我学会炒菜了,自己开一个饭店,多挣钱,将来也接父母来城里享福!”
“啊哈,想不到你还挺有想法呢!你一定会做到的!”金姐突然停下来,抬头看着我,好象突然认识我似的。
“等我有钱了,也把你也接来行吗?”我紧紧的握着金姐的手,真诚地盯着她的眼睛。
“行啊,怕是你把你金姐忘了呀?”
“不会,决不会,我可以发誓……”
“别发誓了,只要你有这份心,做姐姐的就很高兴!”金姐的声音里明显地带了一丝伤感。
“姐,我……能不能……亲亲你……?”我鼓起勇气说。
金姐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说,
“行,就让你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