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谓侠

  晚霞弥漫天间舞,落日余晖映山红。游侠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潇然而行。悬崖峭壁处,瀑布争流下,都留下他们的足迹。

  彤红的落日照在一人一马身上,溅出点点光芒,如同天人合一一般耀眼。已然黄昏下,行走山岭中,天色已晚,正路过一小村,便投石问路,欲借宿一夜。

  村子虽小,却民朴人善,恰值晚饭时,几缕炊烟,袅袅升起,鸡鸣狗吠,孩童玩耍,如世外桃源一般。

  乡人热情,邀请共食晚餐,菜仅仅是农家小菜,酒亦乃田园浑酒,菜虽不过五味,却远比京城里客栈的美味,酒却可过三巡。

  值酒喝正酣,趁兴忆往年:“双亲亡故,哥嫂抚养,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喜好刀剑,崇尚江湖,渴望热血,远辞亲人,别离家乡,只身孤影,手执木剑,心向京城,梦想杀贼,潇洒一回,途遇匪患,差点亡命,心悸身疲,沿路乞讨,历尽磨难,终到京都。

  望着雄伟的城墙,熙熙攘攘的人流,高大威猛的军士,第一次感到了震撼。所谓江湖第一站,就是客栈,这里是三教九流汇聚地,江湖庙堂消息所。来到闻名天下的悦来客栈,不料连杯茶水都喝不起,因此也坐不起这上好檀木的小板凳。曾经意气风发想着与天下豪杰聚坐一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与京都美人同处闺卧,抚琴吟唱,谈情交心。如今却连小小的客栈都进不去,只能整天沿街乞讨度日,本以为此生无望,奈何三生有幸遇贵人,成为一小酒铺的伙计,总算在京都有了营生之处。

  成为了江湖里的店小二,虽然做不了走江湖的大梦,却能做听江湖的差事。平日里听着“江湖大侠”们喝着小浊酒,道尽天下事,吹完江湖擂。春去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孤身无嗣的老掌柜的也一天天衰老,临终之际,他把铺子留下了。

  以前是个小打杂的,只能默默做事,没有话语权,江湖梦也只敢想而不敢做,如今成了主事人,卖掉小酒铺,换成碎银子,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孤身闯江湖。  当小二的这几年,天天耳濡目染,没走过江湖,可也听腻了。离开京都,先走南再闯北。

  江南之地,自古就是烟雨之都,富庶水乡,才子佳人,不可胜数,听说江南的美食美酒美人闻名天下,这次定要领教一番。几经周转,舟车劳顿,江南终于到了。

  翌日清晨,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街头早已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各种早点,美食芳香四溢,十里飘香。酥香的烧饼,热气腾腾的包子,小贩们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在街头巷尾,可以看见有人挑担子叫卖“甜酒酿”。担子两头是两只石鼓形的竹篮,竹篮上的盖子中间镶着玻璃,玻璃下面放着一碗碗米酒酿;那米酒酿中间还有一个凹坑,里面溢满了甜酒汁。吃几个包子,再配着一杯米酒下肚,简直舒服极了,不仅驱散了早起的困倦,还唤醒了今日的精气神。

  江南自古出美女,早就听说这里的美人胚子细腻柔弱,温婉动人,如今来了,可得去折花几朵。

  穿过几条街,再走过几条巷道,便是一排排挂着红灯笼的楼屋,这就是青楼,风流之地,烟花之所,这里既有文人墨客,江湖侠士,也不缺达官贵人,富商大贾。

  临近门庭,即有专人来迎,跨过门槛,里面别有洞天。有一个大庭院,青青绿树,低木灌草,杨柳交映,宇榭楼台,窗前绿树成荫,池边花卉遍布,小池流水,既有流觞曲水之景,又有桃源仙居之意。

  走进大堂里,客人齐聚,围台而坐,台前姑娘们亭亭玉立,只见一女列坐,面前一古琴,玉手转轴拨弦,轻拨慢挑,只闻得弦声三两下,曲调未成情调已起,当下掌声四起。弦声渐入,曲调初成,旁有佳人伴奏,女子合词吟唱,娓娓道来。

  再入厅内,有若干小屋,应该是姑娘们的雅阁,室内陈设檀木书桌,古色古香,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样样不少,古董瓷器,居角而立,古筝屏风,依墙而靠。其布置装饰奢而不豪,雅而不俗,远非普通的勾栏可比,绝非我等可以消受得起的。

  走出门外,日光正盛,已到午时,找到一家酒肆。“小二,上酒来,来几碟小菜”,“好的,好的,客官,您稍等”。

  酒肆不大,但人很多,故而人声鼎沸,邻近桌子就有三两汉子聚坐夸夸而谈,不一会儿,小二就把酒先上了,就匆匆忙去了。

  倒上一盅,抿了一小口,暗自窃听,原来他们是在讨论即将在北境元城举行江湖大会的事。

  江湖大会,顾名思义,这可是江湖闻名的盛事,每三年一届,由江湖上的好汉们擂台比武争锋,它不论出身,不管你来自哪里,不管是正是邪,只要实力够强,最终胜者即可当选为江湖盟主,当然,权力终究要与实力挂钩的。

  早在京都做小二时,就听那些“江湖大侠”谈论过,这次碰巧遇上了,绝对要去瞧一瞧。听说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江南南海距离北境元城,这距离可不近啊,得抓紧动身出发了,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返回客栈简单收拾一下,次日早早起行了。

  北方不比南方,环境远没有南方这么温柔腻人,尤其是这北境,绵绵古道,莽莽黄沙,西风凛冽,人迹罕至。匆匆赶了二十多天路,终于快到了。

  元城,在这荒凉无迹的北境,它算是一座大城,但它不归任何势力管,这里是四通八达,交汇相通之地,也是中土,罗刹,西域三国交界之处,这里有往来游走的客商,有四海为家的侠客,有来自西域的和尚,有混迹中土的道士,有来自罗刹的黄毛怪,还有像我这样的江湖浪子。

  来到城边,远远望去,它并不像一座大城池,反而就是个大镇集,它并没有想象中的巍峨城墙,也没有凶悍的守卫。只有一片土墙简简单单地围着,进城以后,狭窄的巷道,低矮的土房,与热闹的街道显得额外的格格不入,街头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客栈也全都是爆满。

  因为江湖大会即将召开,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纷纷赶往元城,但是客栈永远是有限的,而先到先得的规矩显然不适用于江湖,为了争房间,散人与门派之间彼此斗争不休,甚至都动了刀剑,引发了几次江湖大战。所以自那之后就规定了,由主办城市里最大的几个势力联合起来建立了一个临时性的组织,在江湖大会举办期间暂时管理全城。

  元城这次的负责管理的组织叫元城会,由元城最大的三个势力组成,他们分别是黑虎山,天剑门和无情楼。

  城里的客栈都住满了,为了满足源源不断的人流,元城会在城外设置了很多帐篷,后面来的人就可以住帐篷了,当然,是需要银子的。

  随着离江湖大会的越来越近,元城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自然也没离开过帐篷。

  深夜子时的街头早已被堵的水泄不通了,就待那守卫打开大门,大伙才能进去。

  “听说真仙观的观主武功高强,曾经一招就杀了不少匪寇”一粗犷大汉道。

  “我觉得锦衣门门主才厉害,他的一手黑心爪,无人可挡”另一个黑黢黢的瘦小汉子立马反驳道。

  “明明是……”。

  突然一声鸡鸣打断了众人的争辩,守卫打开大门,大家争先恐后地进场。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擂台,三面都围满了观众,最上边都是一排排坐椅,那是有实力的门派才能坐上去的位置,上面早已坐满了各门派的弟子门人。

  几经折腾,天早已大亮,一声敲锣顿然响起,镇静全场,只听有人说了一句辰时已到,大会开始。

  “五湖四海皆兄弟,群英荟萃全凭缘,大家好!我代表元城欢迎各种江湖好汉来捧场本次江湖大会,话不多说,江湖大会向来秉承公平单挑原则,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刀剑无眼,死伤难免。我宣布本届江湖大会正式开始。

  只见一个佝偻着身躯的瘦小老头跳上擂台,一口黄牙留着涎水,看得直让人恶心。他面对大伙阴阳怪气说道,不知道哪位英雄好汉敢来挑战我呢?

  “休得猖狂,我来,”一位彪形大汉猛的跳上了台。

  冲上去就一拳,瘦小老头不紧不慢地接住,反手一抓,攥起大汉的衣领,向天空一甩,老头再瞬间跳起,双爪一撕,那大汉活生生被扯成两截,鲜血淋漓,肠子撒了一地。

  不过片刻,活生生的一个人便成了碎尸,呕呕呕,台下一些人已经开始吐了。

  “这,这是鹰爪老人”一人惊呼道。传闻江湖中他杀人无数,从来不曾留下全尸,手法极其残忍,因此仇家遍布,听说被很多人追杀,如今竟然还活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

  就在江湖大会正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从罗刹和西域同时各来了一支装备精良的骁骑,火速奔向元城。

  “还有哪位江湖好汉敢上来呀?”鹰爪老人掏着鼻孔笑眯眯的问道,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是他做的。

  众人越发心寒,全场寂然。虽说江湖上打打杀杀是家常便饭,但是像这样血腥直接的手段还是罕见。

  “鹰爪老人,我来会会你”一位白衣男子腾空而起,一掌拍向鹰爪老人,老头侧身一躲,一掌拍在擂台上,打出一个掌印。白衣男子连发几次不同掌力,均被鹰爪老人借力打力化解。

  突然鹰爪老人寻到了一个破绽,向白衣男子胸前一掏,却被男子反掌一挡,你来我往,双方势均力敌,打的难解难分。

  “这人是谁呀,好厉害啊,居然能和鹰爪老人打成这样。”一人惊讶道。

  “此人好像是天心阁的阁主,实力也是深不可测啊”旁人应答道。

  城外,罗刹和西域的骑兵合兵一处。

  “铁木子,前面就是元城了,我的探子来报,他们正在举行江湖大会,趁他们不注意,我们要不要直接杀进去,血洗元城。”领头的罗刹将领道。

  “亚瑟王,你不要着急啊,杀是肯定要杀的,不过嘛,得想个最简单的杀法啊,毕竟你也清楚,我们这次冒着大不韪的目的不是这个,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铁木子道。

  “行,你说咋办就咋办”亚瑟王道。

  “咱们铁骑待会趁机冲杀进去,干掉他们江湖的一些的主要人物,用最快速度干掉,然后立马就撤,向中土内地进发,其他的小猫小狗就懒的管了,等这次江湖大会的事传回中土,还要一段时间的,等它到时候在江湖上发酵起来,引起轰然大波,肯定有利于咱们在中土的行动,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嘿嘿!”铁木子阴沉沉道。

  “好坏呀,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亚瑟王笑道。

  铁木子下令道 “所有骑兵听令,冲杀元城,直奔那些江湖大佬杀,杀完迅速撤退。”

  “是!”

  “冲呀!”

  离元城越来越近,几千骑马蹄激烈如疾雷。领头的副将瞬间冲过这不堪一击的土墙,两刀砍倒了街头挡道的路人,后面的铁骑鱼贯而入。

  江湖大会这边,鹰爪老人还在和白衣男子打的不分上下。

  “不好了,外面有铁骑杀进来了,大家快逃啊!啊!”只见这人刚跑进场吼完,就被后面冲进来的铁骑一刀撂倒,鲜血一飚,沾染了他的盔甲和坐骑。

  后边的铁骑瞬间冲杀进来,里面的江湖侠客全都猝不及防,如剁西瓜一般,一刀一个。

  再强大的江湖门派也敌不过军队,何况这次还是突袭。

  黑虎山,无情楼,天剑门的弟子瞬间都被杀的一干二净,连台上的鹰爪老人和白衣男子被一群铁骑团团围住,白衣男子借力腾空而起,冲向一名骁骑,一掌拍在马背上,马嘶鸣了一声,连马带人顿时倒地,与此同时,白衣男子却瞬间被其他几名铁骑砍倒、分尸。鹰爪老人趁机想逃,却也被铁骑拦住,厮打了一会儿,也成了刀下亡魂。

  不一会儿,擂台上边那些江湖大派的弟子纷纷被杀,只有台下的散修散人堪堪捡回一条命。

  几千铁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一地尸体就千骑绝尘而去了。

  “此城不宜久留啊,这次在江湖大会上发生这样的大事,肯定会令天下震惊的!大伙们,赶紧逃命吧,谁知道那些铁骑还会不会回来啊。”一人惊恐的说道。

  “他们会不会在城外埋伏我们啊?”另一人心有余悸问道。

  “你是猪脑子啊!那么多大门派的人都被他们杀干净了,他们如果真要杀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就如同碾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哪还需要埋伏啊?就在刚才就能把我们全灭了。”

  “那咱们赶紧离开元城吧!”

  顿时大伙一窝蜂如鸟兽散,一个个匆匆离开,至于城里那些尸体,无人敢弄。

  城外不远处,铁骑们停下来。

  “铁木子,这次我们杀的真畅快呀!而且基本没有伤亡。”亚瑟王喜滋滋道。

  “亚瑟王,别欣喜太早,下一站我们会更快乐的,哈哈哈,兄弟们,撤!目标前往中土内地。”铁木子道。

  “驾!驾!驾!”

  千骑奔腾,尘土四起。

  我也随着逃离元城的大部队,匆匆忙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能去哪呢?京都的小酒铺没了,难道回家吗?不行,绝对不能回去,当年怀着一腔热血出来闯荡江湖,如今一无所有回去,去遭他们耻笑吗?天下之大,四海为家,混荡江湖,浪迹天涯,男儿志在四方,何愁天下无家。” 就这样,以天为床,把地作被,游荡八荒。

  往昔已忆,酒劲犹在,饭菜尚未凉。

  “让大伙见笑了,没得英雄名讳,就当掂量些旧事抵今日的酒价吧!”游侠笑道。

  乡人沉寂良久,一人问道“就没回家去看看?”

  “说来也偶然,并非没回去,一次游历江湖,思念至极,偷偷回去过,却发现当年的村子已然成了一片荒芜,连亲人都不知道生死了,后来才知晓,原来当年那股罗刹和西域的铁骑深入中原,在内地烧杀抢掠,很多村子,城镇都被他们屠戮了,很多人不知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村里亲人到底逃走了没有?至于元城的事,江湖上虽然也引了震动,但是也只能无可奈何,毕竟江湖终究是敌不过庙堂 。”游侠无奈道。

  唉,众人惋叹!

  次日早间游侠离开小村,清风相伴,老马相随,高歌而去。

  人世能相逢,青山催白发,牵一匹老马,借一碗陈酒,游江南折花,闯北境断崖,天任我潇洒,地随我逸雅,胯下纵马去,杯底觅生涯,风流不曾老,狂人不谓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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