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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圈子
01
第一次知道李婶,是婚后随先生回老家探亲。
毕业后,我留在了读大学的城市,也就是我先生家乡。婆婆在乡下,距离我们市区的家,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
婆家所有人对我这个外地媳妇儿很热情,亲戚邻居挤满了小小的农家院,他们围在我身边,对我嘘寒问暖,婆婆也乐的合不拢嘴。
从小就性格内向的我,很难迎合这种过分的热情。更让我不堪的是,一个老人拉着我的手,盯着我,嘴唇哆嗦,想要说什么,但又激动得说不出话。
老人满头银发,脸上褶皱很深,皮肤黝黑,握着我的手,像一截干枯的老树皮,以至于我的手都有些疼。
老人的牙齿已经掉光了,脸上是一副我悟不透的表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村人,讲究的是辈分,不知道辈分,我更不知如何开口。
我只得把目光投向婆婆,向她求助,婆婆硬生生把老人的手从我手上移开,又一边往外推她,一边说:“快回去吧,有时间再来玩儿。”
和老人眼神对接的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仿佛被蚂蚁叮了一下,猛地一疼。婆婆为人慈善,怎么会往外推来串门的邻居?
老人走后,婆婆叹口气,说:“我们隔壁邻居,你李婶,这里不好使……”
婆婆边说边往自己头部指了指,我的心有些刺痛,李婶哆嗦着嘴唇望着我的那一幕,如同一根刺,让我不舒服。
我们返程那天,车停在门口,婆婆急着往后备箱放东西。李婶或许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声,她从家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方便袋,里面装的是鲜亮透红的枣子。
李婶把装满栆的袋子放在后备箱,看着我笑。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婆婆赶紧把那袋子栆从后备箱提出来,递给她说:“别别别,孩子们想吃可以自己买,这些啊,你还是拿到集市上换些零钱吧。”
“甜,真甜!”李婶只说了三个字,然后,呆呆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先生,她伸手试图要拉先生,却被婆婆及时揽在中间:“行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了,快回家吧。”
婆婆边说,边向我们递了个眼色,我不明所以,只得跟先生上了车。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李婶的样子。
02
此后不久,我再次见到了李婶。
那天,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我刚走到小区门口,看到两个城管围在一个卖菜的摊位前,似乎在和商贩说着什么。
我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城管围着的那个小商贩。
四目相对,我像被电击了一下。担心自己认错人,又揉了揉眼睛,不错,就是李婶。
此时,李婶仿佛也认出了我,她双手揉搓着,很窘迫的样子。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李婶的旁边停着一辆人力三轮车。车箱里有小油菜,生菜,菠菜,还有又红又大的枣子……每样菜都特别新鲜,菜叶上还有露水,菜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把一把。
我不敢想,三十公里的路程,年老体衰的李婶蹬着人力三轮车,竟然来到了这里?她是什么时候从家里出发的?路上又是多么艰辛地蹬着三轮车?想到这些,我胸口那里一阵钝钝地疼。
我和城管解释:这是我老家亲戚,来给我送菜的,见我没下班,就在这里摆起了摊。
我边说边推起李婶的车就往小区里走。
车子停在我家楼下,李婶拿起方便袋,把车子上的菜每一样都装了两把进去,车子上半袋子枣子被她如数提在手里。
我知道她的意思,告诉她,这些东西家里都有,让她留着自己卖,李婶急切地摆着手,脸色通红,我知道拗不过她,只得随她。
来到我家门口,李婶却无论如何不肯进屋,放下东西就要走。我拿了双拖鞋递给他,告诉她,无论如何也要进家里歇歇脚。
李婶这才换了拖鞋,跟在我后面走了进来。
我倒了杯水递给她,还是试探着说:“婶,您这么大岁数了,以后可不能跑这么远来卖菜了,多危险。您完全可以在我们老家的集镇上摆个小摊的。”
李婶接过水,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她抹了一把嘴,说:“孩子啊,我得走了,我得去找我那俩娃儿了。你和小轩(我先生)可真是一对好孩子,真好!”
03
这是认识李婶后,她跟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我留不住她,只好偷偷往她包里塞了两百块钱。
李婶奋力蹬着三轮车,她的腰几乎趴在了车把上,白发被风吹得很凌乱。我鼻子一酸,两大颗泪水流了下来。
等先生回来,我和先生提起李婶。
先生漫不经心说道:“你怎么想起问她了?李婶很少说话,也不跟邻居有来往。从小爸妈就不许我离她太近。不过他们家那棵栆树,结的栆子是真甜,每到枣子成熟的季节,李婶就会摘了送过来。”
“李婶孩子不在身边?”我还是好奇。
“听咱妈说,李婶有过两个孩子,在他们很小的时候走丢了。”
“丢了?!”我瞪大眼睛看向先生,确认他又点了一下头,我的心才猛然往下一沉,原来,在李婶身上,有过这么大的不幸。
“那就没找?”我不甘心。
“怎么没找?听妈说,李叔和李婶这辈子都在找那两个孩子了,可惜后来,李叔眼睛瞎了,李婶为了照顾他,就很少再出去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不敢想一个母亲失去最爱的孩子到底是有多痛苦。
李婶在我心里算是扎下了根。我眼前总会时不时浮现起那副那苍老的面庞,还有那双树皮一样的手。
以后的每一天,路过小区门口,我都格外留意。我渴望再从小区门口的某个位置,看到那个沧桑的背影或者那个熟悉的面孔。尽管从内心深处来说,我并不希望李婶再出现。
一个周末,我和先生回公婆家。在公婆的院子里,我看到了李婶家的那两棵枣树,树长得很茂盛,很多枝条已经越过墙头,拖到了这边的院子里。
婆婆正在厨房忙碌,我便来到李婶家。
院落很整洁,枣树下,有一垄青翠欲滴的小油菜。院里跑着两只母鸡,李叔坐在门前晒太阳。厨房里有乒乒乓乓的声音,袅袅炊烟从厨房的窗户里飘出来,跟着是一种米饭的清香。
04
李婶在厨房里忙碌,她抬头的刹那,李婶有些不相信地盯了我一会儿,才着急忙慌丢下手里的锅铲,几乎小跑着走出厨房,湿湿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嘴巴哆嗦着不知要说什么。
我先打破了僵局:“李婶,您上次留给我的栆子真甜。”
李婶憨憨地笑起来,露出满嘴的牙床:“好吃就好,我再帮你去摘些,这次不能再偷偷给婶子钱了啊。”
原来,李婶不糊涂。
我喜欢这个安静的农家小院,婆婆曾说李婶脑子已经不好使,可是,几次和李婶接触下来,我却感到了这个老人的祥和,平静,沉稳和说不出的坚强。
从李婶家出来的时候,她追了好远要把那两百块钱还给我,我只得小跑着躲开了。
婆婆很好奇跑去了李婶家。
我说:“妈,上个周末,我在我家小区门口碰到了卖菜的李婶,她怎么说要找她娃儿?”其实,我是想从婆婆这里知道关于李婶更多的情况。
婆婆叹了一口气,说:“可怜啊,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完了……”
李婶原本有一对龙凤胎儿女,孩子活泼可爱,李叔当时在镇上开了一家家电维修店,李婶操持着家事,日子过得幸福又甜蜜。
孩子三周岁时,李叔要去市里进货,忙不过来,李婶带着两个孩子去店里帮忙。结果,李婶只顾得忙生意,一不留神两个孩子走丢了。
对李叔和李婶来说,孩子就是他们的命,是他们的天,孩子没了,天也塌了。为了找回丢失的孩子,夫妻俩把门店关了。
他们开始满世界找孩子。
那时候,两个人带上干粮,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回不来。
就这样,他们坚持了几年,孩子仍然没有踪影,所有人都劝他们要不就放弃吧,趁着年轻,赶紧再生一个。
可是,夫妻两个从没把任何人的话放在心上,谁劝跟谁急,有一次,他们夫妻还跟劝他们放弃找孩子的人干了一架,李叔差点儿拿刀砍了人家。
从那开始,再也没有人敢劝过他们夫妻。
直到有一天,李叔患上了青光眼,但为了找儿子,他们把家底都掏空了,没钱做手术,只能眼看着双眼一天天模糊,最后失明。
李叔失明后李婶就一个人到处找孩子,每次离家,她都会告诉李叔,让他好生等着,两个孩子就快回来了。
再后来,李婶迅速苍老,五十岁不到,牙齿就已经全部掉光了,而且变得疯疯癫癫,很少再和周围人说话,更多时候是自言自语。
天长日久,大家不愿再理她。
我先生和她那对儿女一样大,李婶每每看到先生就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形容。听说小时候有一次李婶竟用零食把我先生留在自己家,任凭我公婆怎么喊先生的名字,她就是哄着不许我先生回应。
因为这件事儿,公婆再也不许我先生和李婶有任何接触,所有有孩子的家庭也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她。
大家都说她脑子出了问题。
知道了李婶的故事,我更加心疼起这对可怜的老人。
05
有了女儿后,每个周末,我都会和先生带女儿去婆婆家里,而每次去,都会去李婶家里坐上片刻。我知道,我帮不了她什么,但就是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她。
每年到枣子成熟的季节,每次回去,李婶就会忙不迭摘下好多栆子送给我们,吃不完的,她全部晒成了栆干,每年冬天,我们都能吃到她送的枣干。
几年后,李叔去世,李婶就再也不到处卖菜了。
后来,婆婆所在的村在政府的规划内集体拆迁。所有人都为之欢呼雀跃,可是,李婶却成了让人头疼的钉子户。
她卯足了劲,说让她搬家是万万不可能的,大不了拿命来换。当时,在拆迁办供差的先生正好负责的婆婆那个村。万般无奈,只得劝我去说服李婶。
我并没有抱着一定能劝服她的心态。
那天,李婶把我拉到那棵栆树下,说:“孩子,你看到这棵枣树了吧?这是我那对双胞胎孩子出生的时候,你李叔亲手种下的。这两棵枣树就像我的那两个孩子,所以,我死也不会离开他们。
“现在你李叔不在了,我跟你说实话也无妨。其实,我那两个娃儿,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拐走孩子的人贩子后来被抓了,他们招供,十几个孩子关在一个房间里,结果房子着火,只有少数几个孩子被救出来了,我那两个可怜的娃儿,没了。”
“什么?”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那您怎么这么多年一直在找?”
“孩子啊,我得活下去啊,只有在找孩子的时候,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你李叔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也得给他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你妈是不是跟你说过,有一次我把小轩留在我家,一天也没告诉任何人。我就是那天知道我那两个孩子没的,我就是想把小轩当成我的娃儿,好好跟他相处一天。别人都说我傻,我但希望自己真是个傻子,这样,我不就没有痛苦了?
“如今,你李叔走了,我知道,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有几天阳寿了。所以,你让小轩再等等吧,等你李婶再陪我那俩娃儿一段时间。”
原来,李婶什么都知道,只是,她的心已死。她已经把心困在了自己的世界,不说话,不辩解,除了李叔,她对一切已经不在乎了。
那天,我和李婶聊了很多,她说当她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特别是我和先生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觉得是她的那对双胞胎孩子站在她面前。她想对我们亲热,但又害怕我们嫌弃她。
我鼻子一酸,握住了李婶那双枯燥的手,说:“婶,以后您就把我和小轩当成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让这个可怜而又善良的老人承担这些彻心透骨的痛?
是谁,又给了她这些苦难?
一个月后李婶在家里平静地去世。
我跟先生商量,李婶家里的两棵枣树,无论花多大代价,也要把它们移植到一个适合它们生长的地方。
对李婶来说,两棵枣树是她的两个孩子,对我来说,它们是母爱,是等待,是期盼,是亲情……
—end——
灯下香草,原名王敬敬,山东省德州临邑县德平古镇人,一个用心写作的安静女子,原创文学公众号——静心写人生的创始人,作品以纪实文学和短篇小说为主。已出版文学作品集《有生之年》。静心平台的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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