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午时,太阳到了楚州城上空,搂擞精神洒下万道金光,驱散了徘徊楚州上空已久的阴云。拨云见日,楚州城里的人们喜大普奔,正一片欢腾,因为天降荡魔神侠,清除了苦害楚州多年的日月教势力。
无数的人们目睹了荡魔神侠的超凡武功,剿除人神共愤的日月教歹徒如指拈蚁,都以为是神,团团层层围住了叩拜。群众过分的热情,这让荡魔神侠一时不好脱身,只好挨个去搀扶人们起身。而人们又以得荡魔神侠“一扶”为荣为福,这更为荡魔神侠添了许多麻烦。
荡魔神侠正不得不亲力而为搀人起身又颇觉尬尴之际,人群外忽然一阵噪动,就听有人急切嚷叫:
“让一让,让一让。我们要找荡魔神侠,救人要紧。”
荡魔神侠直起身子,循声望去,看见有几人抬着人,正急切切排开众人向自己奔来。他便知有要紧事情,当下对着拜他在地的人群做了个罗圈揖,说道:
“乡亲们,人命关天,救人如救火,小可龚平得罪,请大家自行起身。”
言毕,荡魔神侠,腾空而起,向抬着人的几个青年人飞去。这些青年人他都认得,是从武陵源出山卫道降魔的青年才俊。身尚在半空里,他就喊道:
“武陵义士,何事着慌?”
声落人至,就见两个被抬着的青年人整脸发黑,似无气息。
“禀告龚爷。陈武、方文两位兄弟,遭了一个黑衣人的毒手。请龚爷急施救援。”说话的是个少年,叫裴才。
“哦!把他们放在地上,我看是什么情況。”荡魔神侠说道:“伤在哪里?”
“都在胸口上。”有人回答,有人解开陈武、方文的衣服。那两人胸膛赫然一片乌黑,深深凹陷成一个坑。
“好毒辣的掌力!骨碎皮存,心脏俱碎,什么人这等恶毒?”荡魔神侠验过伤,悲愤气极。
“请龚爷施救!”有人发出悲呼。
神侠虎目含泪,摇头不语。显然是有心救命,但回天乏术。
“神侠,陈武、方生中的是昧心掌。施毒手者必是日月教的大总管遮天手伊言堂无疑”。说话的是个独臂老者,乃关外镖头铁拳龚正是也。
“哦!那老匹夫呢?”荡魔神侠立身起,狠声说道。
“黑衣人在楚州城外伤了人后,向西逃去了。我追之不及,他功夫极高。”裴才说道。
“走,你同我去追。龚老镖头,楚州城交给你了。”荡魔神侠说着话时,已挽了少年裴才的手,腾空飞走。
话说荡魔神侠手挽裴才,风驰电掣一般赶到楚州城外,照遮天手伊言堂逃跑的方向追赶了老远一段路程,不见人影。天地茫茫,一人追一人,无疑是大海寻针。
“裴才,看来寻拿遮天手绝非轻易。这样吧,你且回楚州,替我传告你爷爷与龚老镖头,让他们率领武陵源的义士们以楚州轴心,向外逐步为营,清剿日月教等一切歪门邪道,扩大战果。我慢慢仔细寻拿伊言堂。我不信他能上天入地。”
二人来到一棵大榆树下,止住了脚步。荡魔神侠寻思捉拿老奸巨猾的日月教大总管,不是一件可一蹴而就的事,必须从长计议。于是决定选遣回少年裴才,他自己慢慢想办法寻拿伊言堂。
“是。龚爷保重,小裴才告辞。”少年裴才揖别了荡魔神侠向楚州城掠去。不题。
单说荡魔神侠,目送少年裴才消失了身影,忽然计上心头。他想:
“和尚跑了有庙在。我索性挨个儿把他们在各大都邑的生意场都挑了,不怕他们不露头。”
荡魔神侠所谓的日月教生意场,也就是日月教遍设在通都大邑的赌场、青楼和他们谓之的“平事所”。所谓的“平事所”就是日月教附设在青楼或赌场的一个地下组织,网罗地痞、流氓专事向正当商业者暴力收取保护费。
次日天未大亮,天王那瑞河北的武城,天翻地覆,鸡飞狗跳。因为这座傍河闹城一夜之间,发生了两起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一件事情,武城唯一的不夜城“豪客居”被人砸了个稀巴烂,这是一家赌场,是一家权贵豪绅的徜徉留欢之地。
第二件事情,武城的翠云楼被人砸了个稀巴烂,这是一家青楼,是巨商富贾、权贵豪绅的温柔之乡。
楼台楼馆舍被砸稀巴烂倒也罢了,骇人听闻的是那里往常不可一世的护场人员,都被废了武功,个个蜷臂歪嘴如中风,垂首弯腰佝如虾。
“乌眉大侠重生。日月教末日降临。”这是正道老江湖人内心的欣喜。因为他们目睹了日月教人所受到的惩戒,赫然竟是传说里的“曲椎功”的效果,而这正是百年以前威震江湖的乌眉大侠的独家惩凶手法。但是“曲椎功”不现江湖已百年,现在重现武城施诸众凶,非乌眉大侠重生无以解释。
如此大事,自然惊动武城官府。官兵审讯“受害”人,无奈个个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完全傻子一般。搜查现场,“凶手”赫然留书:
“欲破惊天案,请寻伊言堂。后日潘城见,无人还这般。”
伊言堂何许人也?淫威震江湖的日月教右路大总管,教内第三号人物。虽然惊天大案留言与他有关,但没人相信是他所为,因为“豪客居”和“翠云楼”都是日月教的买卖。天下没有人吃自家的饭,还捣自家灶的事。不管怎么说,“潘城见”是一个线索。
潘城是在武城上游的一个商业重镇,与武城相距一百里。武城发生的事情,自然如风一样传到潘城。潘城的官府以及黑白两道闻风而动,密切关注着潘城的一草一木。赌场“飞彩宫”和“暖玉阁”更是戒备森严,此处的日月教势力挟通官府在这两处布下了天罗地网,欲捉“肇事者”。
潘城草木皆兵,严阵以待武城的传言“潘城见”。但天至午时,距潘城二十里上游的天王那瑞河段发生了一桩惨案,消息顺流而下传到潘城:
“一艘客船上二十多人,被人大喊大叫着‘降妖除魔’扔稻草人似的抛进水里,无一生还。末了一句高喊‘吾乃荡魔神侠是也’,整条船上再寂然无声。直到那艘客船无人自横流约十里,有好事者大着胆子拦住上去,并不见一人。于是众说纷纭,都道怪事。”
真是怪事江湖年年有,偏偏近日多。一时间人心惶惶,都怕不测之祸临到自己头上。那潘城更是一片风声鹤唳之景,天未酉时,已经家家关门闭户,万巷空人。所有人都窝在家里,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向上天祈福。
一夜过后,潘城平安无事,潘城西北九十里的武家堡却被人灭门,且留血书:武家昧心,天怒人怨,荡魔神侠除之。
同日夜晚,武家堡所在的阳镇天降大火,烧了镇上最大的“伊家统”,这是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客栈。本地无人不知它本是潘城“飞彩宫”的分店。客栈老板黑面阎罗巴一方被废,蜷臂歪嘴如中凡,垂首弯腰佝如虾。显然受“曲椎功”所惩。他倒地之处大书三字:伊言堂。
由此,“伊言堂”和“荡魔神侠”名噪天下,惊动各地官府,张榜缉拿。从此忙坏官兵,跑死捕快,搞得到处鸡飞狗跳,但全然无功。“荡魔神侠”和“伊言堂”的名号毫无顾忌地交替出现在各地,留言之地必生凶案。虽然忽东忽西,但一条主线显示:凶案地快速向西北转换,几乎一日百里。
随着官府的紧急捉捕,“荡魔神侠除魔卫道”八字的留言地已经随性,被害的人常有农户人家。倒是“伊言堂”的三字留名依然不是赌场就是青楼或者两全。这样的情况延伸到陕州,距楚州已是五千里。
盆底县是陕州群山包围的一处地方,方圆百里。面积虽然不大,却物阜民丰,它就象一个喉结,外通陕东大平原,内扼关西十万山,因此这里十分繁华。无利不钻的日月教势力自然也落户到了这里。盆底城最豪华的“汇八方”商栈就是他们的生意。
若在往常,盆底城正是到处人欢马叫、衣冠云集的热闹时候。但今日不同,到处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城里乡间都是官兵、捕快,往来反复的搜索每一处地方,庄稼都踏平了。所有的人们被就地限身,若有妄动者即时锁拿。
因为官府会同各方情报,确定“荡魔神侠”和“伊言堂”这两个搅动天下的“魔头”已经流窜在盆底城。为此朝廷不惜调动大军,外围群山,内踏盆底城,誓言挖地三尺也要在盆底县清剿两个大魔头。“剿魔总部”就设在汇八方商栈。
现在坐镇“剿魔总部”的是镇西侯铁如法。此君面如重枣,身高九尺,腰粗十围,一副煞君样。此刻,他正令军士严刑拷问“汇八方”商栈原有人员,要他们交待“伊言堂”的下落。因为日月教的情况官府也略有掌握。可是天正午时,刑讯百人,毫无所获。
镇西侯正焦躁时,忽然耳中传至蚁语一般的声音:
“请镇西侯移驾他处,天将降神火火焚汇八方。伊言堂就在汇八方某处地下。”
镇西侯闻言大惊,立即四下观望,并不见一个异样之人。鉴于多次所发凶案都有天降神火,焚烧楼台馆舍一如平地,他不敢怠慢,急忙传令兵士转移它处,远远地把汇八方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要静观其变,看看究竟如何个天降神火。
众军士围了汇八方,万众注目向天,要看传闻中的“天降神火”是什么个样式。末时,汇八方正上空忽然射下一片强光,众皆闭目避害。不及睁眼,都觉面前一片通红,紧接着就是热气灼人。睁眼看时,汇八方已成一片火海,烈焰高涨数丈。
大约一个时辰,偌大的汇八方商栈化为一片火烬。镇西侯遂令军士持镐上前,要掘地十尺搜寻伊言堂。半个时辰倏过,军士铲灰刨土正忙乱时,某处忽然灰尘骤扬,灰尘里窜出一条人影,脚踏军士头顶,掠空如飞,要逃性命。
“元凶现形,格杀勿论。”镇西侯看见有人突围,即时下令,声震全场。于是军士慌作一团,举刀举枪,飞矢如蝗。无奈逃命人功高,踏枪凌刀,避箭如风,很快就突出重围跃上外围一家屋宇。逃命在望,可是他的前面忽现一人挡住去路,且朗声高叫:
“伊言堂,哪里走?”
“伊言堂”仓惶向前打出一掌,便斜向前冲,欲夺路而逃。但他快人更快,拦路人侧身闪过,身影一晃,一掌打在他的后背上。伊言堂挨了一掌,立时瘫软在房顶上,但随即又被人提起还照头一敲,顿时如傻如痴。
房上两人交手只在电光石火一闪之间,下面军士还没有所反应,一个声音响彻当空:
“此乃罪大恶极伊言堂,请镇西侯拿去请功去吧。”
接着就是一个身影“噗呯”一声落入灰烬里,扬起一片灰尘。灰尘里滚落一人,先前一个高大身躯现在蜷曲如驼。
“你是何人?休走。”
镇西侯看清房上是一个玉树临风、面如朗月的青年人,便大吼一声,纵身向房顶扑去,意欲擒人。不料他人尚在空中,忽然一片白芒刺眼,知道不好,急施“千斤坠”功向下落身。
“吾乃荡魔神侠是也。不劳侯爷相送。”
待镇西侯落地睁眼,回答他的声音已在百丈开外,但似觉就响在耳边。
镇西侯哪里甘心就此放人离去,复跃身上房,循声遥望,哪里还有人影?他只看到西南太阳照耀,天空明晃晃一片。立足房顶眺望远方,镇西侯喃喃自语:
“有如此江湖异人,福焉?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