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间的那些接近性骚扰的「玩笑话」。

　　最近，我在微信里收到了一位朋友的困惑：

　　“我约了一位很熟的女生朋友吃饭，跟她差不多同时出地铁站。过了一会儿她说她到了，而我才刚走了没多远。

　　她个子比较小，所以我下意识地想调侃她‘那看来你腿比我长’。但下一秒，我足足纠结了十几秒钟，到底要不要发出这句话。虽然我们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但这样说，真的不是性骚扰吗？”

　　看到这个困惑时，我尝试站在女生的立场上评判这一句「玩笑话」。

　　实话实说，我会觉得，这句话已经构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不舒服」。说出这句话，或许意味着，男生正在打量女生的身体，而这样暗中的打量，是会让人不舒服的。

　　我曾在一份来自香港平等机会委员会的名为「性骚扰的定义及法律责任」*的文件中，看到关于非肢体接触的性骚扰例子：

　　提出不受欢迎的性要求；

　　高谈与性有关的淫秽笑话、评论别人的身材；

　　不断追问或影射别人的性生活；

　　使人反感的涉及性的通信资料等。

　　而若果你足够细心留意当中的用词，就会发现，相比发生在陌生人之间，熟人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更容易滋生言语层面的骚扰。

　　因为，熟人间的玩笑，通常会模糊「好笑」与「冒犯」的界限。而这些场景，除了最近的上财案中所涉及的师生关系，还包括了工作中的同事，好友的闲谈，甚至是微信群聊的讨论。

　　今天，我们整理了一些来自不同性别，不同背景的「不舒服的声音」，并以“熟人间的那些接近性骚扰的「玩笑话」”为题，分享给大家。

　　他们中的许多，碍于熟人关系，至今未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尴尬、不适或者无奈。

　　或许正因如此，对于这些所谓的「玩笑话」，我们再多的警惕，都不为过。

　　老王别见了

　　“呵呵，我拦都拦不住。”

　　之前有个交情还不错的男同事，老婆闹离婚，我一直帮他想法子挽回，最后女方还是很坚决，他大概觉得在我面前“跌面儿”了，就说起以前他老婆是如何如何倒贴他的。

　　原话是“她一躺下就上赶着脱我裤子，说我这就给你生孩子，你别不要我，呵呵，我拦都拦不住。” 还露出了非常轻蔑的笑，眼里藏不住的得意。那一刻我真的浑身不得劲儿，女方离对了。是的，其实他还想说，我起身说去楼下再点个咖啡，算是打断了他。

　　异性这种不自知的“性骚扰”，有时候会让我们怀疑是不是自己给了对方什么错误的感觉？是自己没有把握好异性朋友交往的度？因为毕竟不是真的实打实的性骚扰，摆在明面上显得矫情，摁下不提心里膈应。

　　我觉得，“骚扰”是一种施加压力，有些施加者是没有感觉到有何不妥的，比如追求一个人，家门口堵，必经路上蹲，在未告知对方的情况下往她的工作场所里频繁送东西。我认为被施加方感觉到这种压力，就算骚扰。

　　小骗子

　　“有没有带身份证，一个人回家害怕吗？”

　　我觉得去酒吧的时候，有的男生他会默认，你去酒吧就是个很随便的女生。喝了两杯就会问，有没有带身份证，一个人回家害怕吗。这种我觉得对我来说就是性骚扰，而且很常见。记得之前有个朋友，还会用朋友的名义性骚扰我：“他说，我一个人回不去家，你还不陪陪我，算是朋友吗？” 这些话，是真的侮辱了朋友这个名号。

　　而且一般这种骚扰，不只是个人，是群体的。他的朋友也会说：哎呀，跟他走啦，不然他好寂寞的，然后哄堂大笑。这种群体性骚扰才是最硬核的，好像你不配合他们，你就不适合出来玩，不适合来酒吧一样。

　　匿名

　　“你们女生之间如何...？”

　　之前有一个朋友当面问我，女生之间如何啪啪啪。我觉得蛮尴尬的，难道让我把一些细节跟他说吗？虽然我也理解，他肯定没有恶意，只是好奇。但就像异性恋一样，你没事不会问人家「嗨，朋友，你们怎么啪啪啪？」吧。这句话着实让我尴尬了，但我从未向他表达我的不适。

　　Fire

　　“现在公司是不是内部解决谈恋爱问题？”

　　刚毕业的时候，有一个一起进公司的男同事，因为跟其他人不熟，而跟他大家都是新人，所以比较聊得来。那时候我们在外地出差，只有我和他一起走回酒店，没有别的同事。然后他突然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说：“现在公司是不是内部解决谈恋爱问题？”

　　当时那个情况，肢体动作和眼神我都觉得那很恐怖。我被他这句话吓得直冒冷汗，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当时还是一个职场菜鸟，什么都不懂，被他一说就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安排了一样。所以我现在还很记得，那个场景。

　　F

　　“我大吗。”

　　我舍友曾经只穿着他的内裤，然后问我，“我大吗。” 因为我是 G，我觉得蛮性骚扰的。不过后面真的受不了，然后大家敞开聊，和好了。不过，当时他真的很没有自知。

　　晚酒

　　“你腿好白啊。”

　　高二元旦晚会彩排的时候，班里一个关系很好的男生，带另外一个只是普通朋友的男生，在课间过来找我看我们的节目。在练舞室，我们穿着短裙，跳类似孔雀舞的舞蹈。休息的时候我去找他们聊天，那个关系一般的朋友一直盯着我的大腿大概有八秒左右。

　　扫视的话我不会有那么强烈的不适感，而他一直盯着的是大腿和裙摆的位置，我觉得被盯的不太舒服，问他怎么了吗，他说了一句：“你腿好白啊。”我当时感到有些生理不适。

　　菜菜果子

　　“我觉得 xx 肯定能接受婚前性行为。”

　　之前部门的一个指导老师，男，28岁，已婚。大二的时候，我是那个部门的部长，所以会和他有工作上的接触。有一天他突然在 QQ 上跟我说他觉得我笑起来傻傻的，很可爱。我一时不知道回什么，甚至觉得有点吓人，可能是我觉得因为他的身份和年龄说这话不太妥当。

　　有一次，我和另外一个女生在值班室值班，他过来找我们聊天，聊着聊着，另外一个女生说她是一个很保守的人，绝对不会接受婚前性行为，我当时在写作业，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结果那个老师，突然笑嘻嘻地说，他觉得我肯定能接受婚前性行为。

　　我当时胃里一片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我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码事，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武断的判断一个女孩子，肯定能接受婚前性行为这种东西并且还说出来真的很恶心了。

　　River

　　“你看起来刚刚...”

　　很久之前有个大大咧咧的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开玩笑，互相口头开车那种。直到一次我们去吃雪糕，忘了是甜筒还是什么，就是有白色粘在嘴边了，他看我露出 [阴险] 这个小黄豆表情的笑容说“你看起来好像刚刚...”其实这句话当时并没有立刻让我觉得被冒犯，他张大口用一根手指指向嘴巴，这个动作让我当场就很难堪。

　　我就盯着他，他也察觉到我被冒犯了，最后两个人都很尴尬...这件事情有影响到我们后来的相处，到现在我们也很少联系了，有时候不被尊重一次，就足以让后面的相处全部斩断。也是那一次我大概知道自己跟异性也好，同性也好，开这种玩笑，我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了。

　　Pansy

　　“那你要小心点。”

　　有一次，我抱着狗照片刚好挡住了衣服肩带，就收到了这样的评论：“抱狗不穿衣服的嗎？” 另一次，我转发一个乳腺癌帖子到群里，标题大概是胸部大患病率更高，评论：“那你要小心点。”

　　每次看到这样的话，我都感觉到不舒服。我不会回复这个人，因为是熟人，我也不好意思屏蔽或删掉。我觉得说这种话的男性其实是知道在骚扰的，只是没有那么明显，调侃过过嘴瘾以为别人不会发现。

　　芸儿

　　“也许对你前途会有帮助的。”

　　以前，大学我是礼仪队的，有时候会帮学院做颁奖和做礼仪。学院到外面搞大型活动，散场的时候，很多次某老师会这样发短信或者电话或者方面这样“邀请”：“出来陪老师吃个饭吧，也许对你前途会有帮助的”。

　　澳洲倪妮

　　“玩啥高难度玩成这样。”

　　我 po 了一张腿上很多淤青的照片到朋友圈，因为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弄的。一个朋友认识了五六年的朋友回复我：「玩啥高难度玩成这样。」我立马把他给删了。

　　ST

　　“你这腿够玩十年啦。”

　　是以前大学玩得比较熟的男同学说的：「你这腿够玩十年啦。」

　　后来有和他表达过这句话使我感到被冒犯很不舒服，他的解释是，他只是开玩笑地用比喻去赞美我的腿，叫我不要太敏感，他说：「比喻得不好，不代表我在性骚扰。」

　　可是能定义一句话是否冒犯或性骚扰，是取决于聆听的那一方吧，身边不少朋友在感到被冒犯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开不起玩笑。就是反思太多而错过了最佳 say no 或理论的时机，然后就不了了之了，挺无奈的。

　　更多的故事，

　　亦欢迎经历过的你们，

　　分享出来。

　　在制作完这篇文章后，我也把这里的内容，分享给了那位困惑的朋友。

　　他回复我说：“当时我判断的标准是，我这样说，哪怕让她有一点点的不舒服，那也是一种骚扰了。于是，我问了当时和我同行的那个女生朋友，如果我说出那句‘那看来你腿比我长’，你会不会感到不舒服。”

　　当女生得知男生的困惑时，她的回答是：

　　“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为这么一句话纠结那么久，我只是觉得怪好笑的。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说这句话的人不是你，而是另外一些没那么熟的人，那我可能真的会觉得冒犯，而且不舒服。但是你的话，我可以接受这是一句玩笑。”

　　在日常的生活里，能像这位男生一样，和朋友真诚地探讨「到底什么算是不舒服」的人，毕竟是少数。

　　或许更多的人，即使感受到不适，也只是默默地存放在了心里。几乎都不会摊开来讲。

　　这篇文章的整理，也算是对于「熟人间的玩笑边界」，一次集中的陈列与讨论。

　　毕竟，「存放」始终解决不了问题，不是吗。

　　本文引用了「性骚扰的定义及法律责任」中的部分内容。

　　其内容可在如下链接获得：

　　https://www.eoc.org.hk/eoc/upload/20183191428341414755.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