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子的二万四千块钱,彻底寒了江太太的心

  文/顾轻寒

  美贞公公的丧事终于办完了,她恨不得睡上七天七夜。这一年来,太难了。

  公公一年前查出来肝癌,晚期。正巧江浩才出国,那是他等了几年才轮到的机会。公司派员工到国外分厂驻守,要去三年,拿的津贴高,以后升职加薪也是个资本。

  虽然公公婆婆不缺钱,可是,保守治疗也需要不少钱,再说小家还要维持,放弃机会实在太可惜。

  江浩还有个妹妹江玲,研究生还没毕业,又怀着身孕。学习和身体都不允许她来照顾老人。婆婆有心脏病,一点都不能熬夜。

  江浩和江玲凑在一起算来算去,只有美贞去照顾最适合,她干一份会计的工作,工资只有四千多,请一个照顾病人的保姆也得六七千。哪个划算,一目了然。

  这算是通知还是商量?他们面对着她,一条一条地算给她听。女儿上初中了,作业不需要她辅导,她白天去医院照顾公公。如果是住院,晚上就请护工陪护。

  从大局考虑,解决了大家庭的难关,对小家庭也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美贞同意了。谁叫她挣得最少呢!

  她随即辞了工作。一年里,公公住院的时候多,在家的时候少,美贞一天脚不粘地,每天天不亮就出门。

  一手提着早饭,一手提着午饭,全是她晚上在家准备好的。江爸爸胃口不好,有时原封不动提回来,她怕不新鲜的饭吃了对身体不好,从不带剩饭给他,都是倒了又做新鲜的带去。

  虽然晚上请了护工陪护,可是有好多次突发情况,药物反应剧烈,有几次吐血,她半夜跑医院的次数都数不过来了。

  刚开始她还给江玲打电话,她肚子越来越大,来了也帮不上忙。美贞只得独自去解决。

  江浩那边有时差,打电话来时常常美贞在医院带着江爸爸去各科室去检查,有时晚上打来,美贞困得睁不开眼。

  反正他也没法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一年里,医院进了好多次,同房的病友都不住地说江爸爸福气好,有这么个好女儿。

  江爸爸露出微笑,说不是女儿,是儿媳妇,引得同病房的人更是对美贞夸赞不已。江爸爸感慨地说:“拉扯儿女一辈子啊,没想到伺候我最多的是美贞,养儿养女有什么用?我走后,得把财产留给儿媳!”

  美贞听了,心里也一阵阵发热,都是一家人,谁付出多点,谁付出少点,哪能算得那么清,彼此体谅比什么都重要。

  公公没撑到一年就走了,江浩给公司请了假回来料理后事,他和江玲哭得肝肠寸断。

  美贞哭不出来,一年里她见证江爸爸和死神的较量,他在病魔的催残下艰难地挣扎求生,他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生命的脆弱带给她剧大的冲击,那种在疾病面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疲惫不堪。她觉得死对他来说是种解脱。

  两兄妹只顾着伤心,美贞不得不打起精神帮着料理后事。

  现在,一切终于告一个段落了。

  江爸爸死前留下遗嘱,财产怎么分配做了详细的安排。他名下的一套老房子留给江浩。银行里有八十余万存款分作三份,江浩妈妈、江浩和江玲各一份。

  江浩忙着把房子过完户,匆匆忙忙又要回工作岗位去。

  这天,江浩在收拾行李,美贞过来说,她之前答应要借二十万给她弟弟买房。这几天她弟弟在看房了,得把钱给他打过去。

  江浩看着她,为难地说:“我以为,你就是说一说呢,还真要买啊?“

  美贞说:“当然要买啊,我弟和他女朋友都谈了五年了,老大不小该结婚了。最近房价稳住了,再不买,等房价涨起来就更买不起了。”

  江浩挠挠头,万分为难地说:“我手上没钱,爸留的钱,我全转给江玲了。她也正要买房。我以为你弟只是说说,他都看了好几年了也没买……”

  “什么?你为什么没和我商量?我弟要借钱,我早就和你说了的,那你现在能借多少出来?”

  江浩说:“没了,我都借给江玲了,她看中的是一套花园洋房,银行利息太高了,不划算。她马上研究生就毕业了,工作也都谈好了,用不了两年就能付清了,所以,她借了钱全款付清。”

  美贞腾地一下站起来,愤怒如火一样吞噬她,为什么借钱给她弟弟就没有,借给他自已妹妹就有?家里存款全部借给他妹妹,为什么样都不和她商量一下?

  江浩自知理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美贞抓起电话打给江玲。让她把江浩借给她的钱退回来。江玲说,这钱都已经付给开发商了,已经在办接房手续了。

  反正都是他们有理,而且理都是她不得不接受的,搞得像是美贞无理取闹一样。

  美贞气急了,说,这是家庭共同财产,江浩根本没权利自已作主,反正她不同意,请她把钱还回来!

  江玲听了,冷笑了一声:“大嫂,你恐怕搞错了,我爸的遗嘱写得清清楚楚,是留给我和我哥的,没有写你的名字。遗嘱继承和法定继承不一样,这钱和你没关系,这不是夫妻共同财产,是我哥的个人财产!你找本法律书看看吧!”

  美贞听了,气得发抖:你行,你们都是高素质,研究生,只有你们懂法律,我不懂,我是法盲。我牺牲自已的工作,来照顾咱爸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不懂法律?我身为儿媳妇,不是女儿,照顾他是你们的义务,还是我的义务?

  江玲沉默了一下,说:“照顾爸,是我和我哥的义务。可是,是你愿意让我哥赚大钱,你承担家庭义务的。你一个月四千块钱工资,我和他一人一半,我给你算二千一个月,你照顾了近一年,就按一年算吧,我给你二万四,别再说我欠你的了!”

  说完挂了电话,一会儿,美贞收到信息,江玲给她支付宝里打了二万四过来,看着那冷冰冰的数字,美贞的泪水不争气地汹涌而出。

  照顾老人一年,换来的是这样的羞辱。

  两人冷战了两天,江浩走之前,给了美贞一包钱,说是江玲退回来的,大钱都付了房款了,只筹到这些,让她弟弟另外想想办法吧。

  美贞没理她。她心里憋屈,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什么?是她的价值被藐视。她的付出在他们眼里,就等同于保姆。不,还不如保姆。保姆照顾病人换回的可能就是六千元工资。

  而她,放弃四千元,换回了六千元的工作,还保全了她老公的工作,以及江浩工资高给家里带来的好处。

  所以,在江玲眼里,她不存在什么特别的付出,大家都是权衡过利憋后的抉择,她做出的,不过是有利于她的家庭的选择。

  所以,她有什么样资格抱怨?怪只怪你是那个成本最低的,放弃你的工作是牺牲最小的。谁叫你没出息?活该被牺牲。

  美贞把自已的积蓄全部取出来,又把江玲退回来的加在一起,还有那屈辱的二万四也取出来,只凑了十五万。

  她向朋友借了五万元,总算是凑齐了二十万借给弟弟。

  原来打算修整一段时间再找工作,经过这件事情后,她坐不住,必须找工作,必须独立,才能被人看得起。

  她很快找到份老本行的工作,又报名考中级会计师。原来报考过两次,因为各种原因连试都没去考。这次,她不但报名考试,还报了个培训班。

  每天下班回家和女儿一起坐在书桌前埋头学习。学习很枯燥,毕竟也三十好几了,背书也吃力,白天上班,晚上精力难以集中。可是,只要一想起江浩、江玲对她的牺牲不屑一顾时,她就有了动力。

  证明自已,不是为了给轻视你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而是为了增加自已的底气。当你还在为别人轻视你而感到生气,那么该改变的不是别人对你的态度,而是使自已优秀,更优秀。

  两年很快过去。江浩回来时,美贞已经拿到了中级职称。

  江浩升职那个月,美贞换了份工作,工资比以前高,她又接了一些私活做,收入直逼江浩。

  那天,美贞爸妈听说江浩回来,请他过去吃饭。饭桌上,弟弟问江浩要卡号,美贞爸妈一个劲地说着感谢江浩的话。幸亏他们当年借钱给美贞弟弟,他刚交了钱,第二周房价就开始上涨,到现在,涨了近一倍。要不是当初他借钱,他可能到现在还没买上房子。

  江浩想起当初的事无地自容。他觉得欠美贞一个道歉,可是这个道歉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浅了吧,太敷衍,郑重其事地道歉吧,又觉得深刻不起来。

  再说,他也找不到机会,美贞又报考了经济师,晚上不是在忙兼职的事,就是在看书准备考试。她再也不是那个刷刷剧,看看综艺节目,做做家务,看看孩子的美贞。

  他很怀念那个美贞,被他嘲笑胸无大志时,她笑着说,他就是她的大志。他曾经是被依靠的。是否,真的因为那种依靠让自已高高在上,无意中伤害了她?

  生活就在这种忙碌中前行。美贞和他一直不冷不热地。就像许多老夫妻一样。平谈、乏味。

  可是,当生活出现变故时,才会觉得,平淡也是一种幸福。这不,江浩的妈妈又住院了。

  江浩妈发妈要做心脏手术。谁去照顾成了问题?

  江浩要工作。江玲孩子才两岁多,她又怀上了二宝。美贞?他们没脸叫美贞去。再说,美贞现在的收入可不低。

  思来想去他们只得请了个保姆。

  可是干了几天就出妖蛾子了,医院的饭江浩妈吃不惯,保姆天天做了饭带去,带去了又不吃,回来放冰箱第二天再带过去,江浩妈妈又赚不新鲜。

  电话打到江玲单位去,说当年江爸爸住院天天都吃新鲜饭菜,现在保姆就拿剩饭打发她。说完在电话里哭,一会又打电话,说保姆嫌她一上午上几次厕所麻烦。

  换了一个保姆,这保姆磕睡大,晚上要上厕所叫她半天不应,睡着了还打酣。

  半个月换了三个保姆,还是不满意,江浩和江玲商量,白天请护工,晚上他们轮流去陪护。

  江玲去了一晚上,孩子在家半夜醒了大哭,第二天就感冒了。只得江浩去。

  江浩白天上班,晚上陪护,他妈睡眠不好,老起夜,有时又失眠睡不着。叫江浩陪他聊天。

  聊到江爸爸,他妈说,他死了也值,生前美贞照顾了他一年,照顾得可真好啊,是亲生女儿也做不到。谁不说她是他女儿啊。

  江浩听了,更加无地自容。

  这天,他实在撑不住了,打电话叫江玲去照顾一晚。打完电话,他独自在阳台上抽烟,美贞出来晾衣服。

  听见他长吁短叹,美贞说:“叹啥气啊,该怎么治,怎么治呗,叹气有什么用?”

  江浩一把拉过她:“对不起,美贞,你当年照顾我爸,太辛苦了。是我不好。”

  这对不起,算不算是迟到的?是她一直盼望得到的公道吗?

  美贞竭力地去回忆当初让她耿耿于怀的记忆,却发现它已淹没在尘埃堆积起来的生活中。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什么样需要原谅或不原谅的大事。

  如果她曾经被伤害,那也不过是因为她在某一个瞬间看清了人性的真相。人性是本能地带着功利性去评判一个人的价值。在保全利益时,如果你是最先被牺牲掉的,那只能说明,你的价值是最低的。

  那一瞬间的真相,曾让她心凉和失望,可是,它不是谁的错,如果她当它是错,不停地去唾弃,抵抗。那么,现在的她可能是个怨妇。

  但是她在看清真相后,选择提升自已的价值。现在,再没有人说请保姆太贵不划算要让她当保姆的话了。

  其实婚姻平来就是一种交换。只有高价值的交换,才能换回尊重,低值量的交换,只能换来屈辱。

  这时电话响了。是江玲,美贞接起来:“嫂子,我妈妈说当年爸住院时,你给她做的滑肉片特别好吃。我做了几次妈都说不是那个味,你是怎么做的,能教我吗?”

  美贞想说,我明天做好了送过去吧,话到嘴边,改成了:“好,我把做法发到你手机上!”

  人性都会对轻易得到的东西不珍惜。对别人付出看成理所应当,毫无保留的付出,反倒让人看不到这种付出的价值。

  是时候了,他们当初对她的不屑一顾,让她成长,现在,她也要适度地袖手旁观,让他们学会珍惜家人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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