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属羊，是个看起来很温顺但骨子里很刚烈的女子。我刚工作那会，她还是个跟着我一起上下班的小学生。那时，我俩骑自行车一起去学校。一个不大的人，带着一个更小的人，两辆自行车并排而行，朝出晚归，同进同出。印象里，就是这样的镜头定格。
后来，看着她长大，结婚，生宝宝。一切似乎都是这样过来的，谁不这样，谁就是别人眼里的另类。只是，她要宝宝并不顺利，大概隔了好多年才怀上。我想，她大概太像我的阿姨了。我小时候，就险些成为阿姨的孩子。那是因为阿姨结婚多年，一直没要上宝宝。谁都知道，女人结婚后不会生孩子在当时的农村是件很丢人现眼的事儿。且不说在家会遭婆婆、妯娌们的数落，走出家门，还会听得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农村女人的本分，似乎就是要尽快生个娃来证明。
那时，我记得阿姨会一直叫我上她家玩（离我家很近），并且家里会备好很多好吃的东西。阿姨见我，总是眉开眼笑，说我长得干净，又很听话。一会摸摸我的头发，一会跟我说悄悄话。每次去，她都待我特别好，真像一位温柔的妈妈。可我幼小的心，总是对她有所提防，我知道，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想想，那时我就要学着保住自己。）我知道，阿姨很有可能要我做她的孩子。有时，她会含沙射影地问我愿不愿意住那儿之类的问题。我也清楚地知道，家里有两种不同意见：一种是作为妈妈的亲妹妹，同意将我寄养给阿姨，说自家亲戚养育孩子不会亏待；第二种是即便家里不算富，但多带一个娃也不会苦到哪里，不同意寄养给任何人。我的爷爷，就是特别坚持不寄养的一个。于是，家人和阿姨家的大人都会将问题转向我：“你看，你自己觉得如何？”这对于一个还是5岁的孩子来说活，除了无端的恐惧与被抛弃的感觉之外，几乎不太可能“为自己做最好的人生选择”。
有天，阿姨笑着跟我说：“小时候就看出，你是个心细温顺的孩子。”我问：“为什么？”她用手比划了一下个头，说：“那么小的人，你就知道告诉我：‘来你家陪你是可以的，但要住在你家，我就觉得不怎么好了。’”不知怎的，我听了突然有想流泪。一是我真的不记得我说过那样一句话，居然那么婉转地拒绝过阿姨的一番好意；二是也许人到中年，我更能体悟小时候的那种艰难抉择了。说是抉择，其实是没有办法可以选择的。对于孩子，认准了妈妈在哪里，哪里便是家。即便到了阿姨家，我也会逃回去的。我的大部分记忆还停留在自我的感受里。
后来，阿姨如愿有了自己的宝宝，就是我现在的表妹，那种高兴真的是发自心底的。我心里也曾这样想过：还好，我没做她女儿，要不，我就惨了。我担心的是，阿姨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许就不会喜欢我了。所以，我为自己没有成为阿姨的孩子而高兴。但这之后的阿姨家，显然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我们会说这叫时来运转，飞黄腾达。阿姨一直低调地赞扬姨夫：“是你姨夫的脾气好，他的事业才会越做越好。”姨夫的确是这样的人。偶尔，我也会隐隐的假想：我成了阿姨的孩子，现在又会如何？
现在，表妹就住在我的楼下。我买新房后，她也买了新房。当她告诉我具体的新房地址后，我跟她说：“你在我的楼下，是我的邻居。”阿姨知道后，更是惊呼“怎么这么巧呢？”是啊，就是这样，我们又那么巧的住在了同一个小区，同一个楼梯，像亲的姊妹。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两个原本就可以是亲的一样在一起的？（哈，有点自作多情）
她要结婚了。这是她人生第二次结婚。还是姐弟恋。那天，我问她：“离婚了，后悔过吗？”她说：“没有。”说的斩钉截铁。我知道她的脾气，认定了，就不改了。但后来的一句话，又让我觉得，生活处处充满了另一种可能性。她说：“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恋爱，什么是爱情？当我懵懵懂懂谈了一个对象，大家说，结婚吧，我就结了。大家说，快生个宝宝吧，我就生了。但生完宝宝后，我发现一切都不是想象的那样。矛盾、吵架、无休止的折腾……我现在回头想想：我甚至没有尝到过恋爱的滋味，也不知道如何去更好地爱一个人。所以离婚后，我特别希望我的孩子能吸取我的教训，努力学习恋爱，而后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我默默看着她越发瘦削的脸，感觉“我的看到”与“她的感到”是那么遥远，所幸的是，我们并没有厌倦自己的生活，我们始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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