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不可耻

　　打开QQ，看到工会主席给我的留言：周＊＊去世了，退休名册上可删除。

　　心头一颤，虽有所知，还是吃了一惊。

　　最后一次见他，就在那个春寒料峭的日子，校园门口的太阳底下，他独自一人坐在手推车上，是来校报销医药费。一见是我，就咧开他那被烟熏得所剩无几的大黑牙，大声说：“你个小赤佬，怎么不见老呢？”我一点也不生气，赶紧回他：“是啊是啊，老妖精呢。”我喜欢他话里的那些亲密劲儿，好似我们有老深的交情。其实，和他才同处了一年。

　　偶尔听说一些他的状况：至今独身，年事渐高，中风偏瘫，无人照看，住敬老院。孤独的他，常在敬老院无端惹事“发飙”，弄得以往对他好的人纷纷弃他而去。那个春日，他背过身轻轻说了句：“谢谢，还把我当人看待。”好似也在跟自己幽幽叹息。

　　如果没有记错，学期结束的大会上，还听得有人不挑明着抱怨：某个退休教师吃饱了撑的，无端生事，弄得鸡犬不宁。后来，我一直琢磨着：为什么很多东西越老越珍贵，而人老了却是越老越没有存在感？我在想，这是只需脑子轻轻一想就会明白的事儿：很像一个没有人爱的孩子，所有的“出格”与“挑衅”无非是要引起周围人对他的关注与爱护。何况，他是个要和世界告别的老人？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谁去平息了一个老人的“恶性”事件。我只知道，他现在走了，我要在一张63人的退休花名册上删除他，表示他的不存在，表示他与这个团队没有了关系。

　　天是那么热，能把人蒸熟烤焦，心是那么沉，落入深深的黑洞。我需要在哀伤的气氛中停顿好久，我是个容易掉入感情漩涡的人。我不适合做这些伤感的事儿。我在删除后，又进行了撤销；我在选中后，又进行了恢复。我想挽留一些曾经相处的气息，于是，我特意把他的信息一栏拖到了62人以下的一个新备注栏，标明他离开的时间：2013年7月31日。我想，在所有人淡忘的时候，至少在我的电脑记录里有过这样的存在，还能让某些人在某个时刻回忆起他曾经的好与曾经的坏。

　　人不是怕老去，而是怕死去。再想，也好像不是怕死去，而是怕死去后的被人遗忘，像从来没在这个世界停留一般没有痕迹。“我们都在去的路上，无论你是热烈地奔赴，还是冷漠地驱走，目的地是一样的。”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缅怀一位我算曾经相识过的老人，祝他一路走好。孤独的人不可耻。

　　后记：

　　在我写这个小文时，苏城下了场不小的暴雨，还夹杂着冰雹。起先，是鲜有的狂风，把小区前的几棵大树吹得东倒西歪，而后我的窗玻璃被砸得乒乒乓乓直响。因为害怕，我跑至后阳台，凑近窗玻璃才发现：下冰雹了。一颗颗，蚕豆般大小。苏城下冰雹的确很是稀罕的。

　　大概，很多事是不可预料与无法预见的。那就跟随那股叫自然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