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三十年前,那时候我才二十出头,虽然年龄不大,却已经是我们那远近闻名的裁缝了。我在镇上开了一家裁缝铺,由于手艺不错人又热情,再加上镇上只有我一家裁缝铺,所以生意还不错,经常忙到很晚才回家,有时候实在太忙了,就直接住在铺子里,隔三五天才回家一次。
那天,接连忙了快一个周,待到我关上铺门往家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光景了,外面天完全黑了下来了,加上是冬天天又冷,路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 小镇不大,走的路都是平常再熟悉不过的,哪里有道沟,哪里有个坡,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我胆子大,从来不怕那些鬼啊怪的,再说也从来没亲眼见过,谁知道有没有呢,所以走夜路我很少带手电筒。尽管走的是曲折的小山路,又只有微弱的光,尽管小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一个人孤寂的身影走在阴暗寂静的山路上。
走到一片齐腰深的沙树林附近时,隐约听到几声闷闷的“咚咚咚”的声音,像是啄木鸟在啄树干一样,可是又没那声音清脆,仿佛那不是树干,而是一块非常厚实的木板一样。那声音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好像是从那片沙树林里传来的,我觉得奇怪,停下来想仔细分辨一下声音的确切来源时,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由于当时天已经太晚了,天太黑什么都看不清,加上我又着急回家,所以也没太花心思去辨个究竟,就继续赶路了。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夜里12点,简单热了点剩饭就匆匆上床睡了。
第二天我回裁缝铺照样是忙到很晚,且一直连着三天都没有回家。第四天回家临关铺门的时候,突然想着带上手电筒,今天要是再听到那个声音一定要看个究竟。
当我再次走到沙树林那的时候,感觉一直有人拿土块丢自己,自己一停,就没再丢了,一走起来,又丢过来。我有点生气,心想:谁在这装神弄鬼捉弄老子,看老子找到你,一剪刀扎死你个龟儿子!我带着气,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裁剪衣服的大剪刀查看四周。
那个年代的手电筒不是强光手电,也照不了太远,我前前后后来回在附近巡了几遍,也没见个人影。正当转身打算继续赶路时,感觉一阵阴风吹过,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黑影,速度飞快地冲着我腿上扑过来。我也不躲,举起剪刀发狠地一剪刀刺下去,剪刀不偏不斜,正刺中了自己的大腿,当即把我给疼得嗷嗷直叫。剪刀一拔出来,鲜血直往外流,很快血就浸透了棉裤,顺着裤管往下流。
我忍着疼坐下来,抓了一把松土捻碎了敷在伤口上,用随身带的剪刀剪下外衣的一块布条把伤口扎了起来。尽管血流的没那么多了,但还是一点一点地往外渗着。心里窝着火我大声骂了两句娘,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四周,四周一片死寂,黑漆漆的夜里只有一道弱弱的手电筒光。
为了壮胆我又大喊了两声,隔了很久只听到自己的回声。我艰难站起来,在附近又来回查看了几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只能一瘸一拐地继续赶路。由于一条腿受了伤走路速度也慢了一些,感觉走了很久还没走到家冬天的夜里,走得满身大汗。
走着走着,我停了下来,看看地面感觉有点不对,怎么前面地面上会有血迹呢?难道是刚刚那黑影被自己刺到了流的血吗?想到这我就加快步伐,想要追上前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害自己受了伤。
结果没走几步,忽然一个不留神左脚踩在右脚上,自己给自己绊倒了。心里没好气,骂骂咧咧的站起来。刚打算继续走时,发现脚下躺着一个人,仔细打量了一下,差点把我吓瘫倒,地下躺着的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我反复确认了几次,没错,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躺着的那个是自己,那站着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呢?当下我心里完全慌乱了,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我又蹲下去摸了摸躺在地上的自己,却摸不到什么,完全没有触觉!
“难道我这是死了吗?”想到这里我差点要哭出来。我不能死啊!
慌乱中我赶紧仿照着自己尸体的样子躺在地上,尽量让魂魄和肉体姿势完全重合,想重回肉体,然后停留片刻再站起来,发现站起来的只有自己的魂魄,肉体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反复试了几次都是这样。
我崩溃了,我不想就这样死了离去,于是我继续仿照着尸体的姿势躺在地上,想着就这样躺下去,能躺多久躺多久,反正不能走,走了的话自己就真的死了,一点希望都没了。
大概过了有十几分钟,我感觉到了身体下的地面,身体好像有了点知觉。抬起手朝手背上咬了一口,“哎呦!”我感觉到了疼痛,同时心里一喜,自己又活过来了吗?赶忙站起来,再看向地面,地面上只有自己带来的剪刀和手电筒。再掐自己一把,再摸摸地面,拿起剪刀和手电筒,自己能感觉到疼痛了,又有触觉了,我激动地差点要跳起来。
经历了这一番,当下我也顾不上腿疼,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路,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赶快回家。虽然加快了脚步,可还是走了很久都没到家,一直在不停地走着上坡下坡路。 终于,天蒙蒙亮了,关掉手电也大约能看得清周围,加上手电用了一夜也几乎快没电了,于是我就关了手电筒继续走。
这时,我感觉有点不对劲,脚下的路怎么这么熟悉呢?我停下来四周仔细一打量,惊出一头冷汗,难怪走了一夜都没走到家,还感觉一直在不停地上坡下坡,原来自己这是绕着一座新坟走了一整夜! 由于是新坟,周边都是稀松的土壤,踩在上面留下来的脚印很清晰,那新坟周围只有我一个人一圈又一圈的脚印。
我看着自己的脚印头皮发麻,又想到夜里的诡异经历,一向大胆的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赶紧绕回到小路上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家,家人看到我的样子,以为是和谁打架了。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也不说话,早饭没吃回屋躺床上蒙头就睡。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家里躺着,连着发了几天的高烧。
待身体恢复一些之后我就到村里到处向别人打听沙树林那边新坟的事。原来那坟是张大户家的小儿子的,得了癌症才十八岁就死了。死了之后结了门阴亲,娶了个哑巴姑娘,那姑娘长得倒是不错,约莫十五六岁,就可惜是个哑巴,而且是她爹娘收养的。
拜堂那天姑娘一直抽抽噎噎地哭,眼睛都哭肿了, 拜完就下葬了。听说那女孩也一起葬了,一个棺材里装着两个人,啧啧,一个大活人啊,就这样埋了。
听到这我心里咯噔一下,拜堂那天,不就是自己回来路上听到怪响声的那天吗!那闷闷的“咚咚”声难道是哑巴新娘敲棺材板的声音……想到这我心里一惊,难怪那声音听着那么怪,原来是来自地下的棺材里!
回家的路上我又突然想到大概半个月前,有个十几岁的哑巴姑娘到我的裁缝铺。她好像很慌张,一进门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如果有人来订做嫁衣,你不要给他做,答应我好吗?我疑惑,问她为什么不给做,她吱吱呀呀地连比带划说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急的满脸通红,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我看她的样子,心想这小姑娘怕是不想嫁人,不过郎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父母要把你嫁出去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做嫁衣也解决不了问题呀。虽这样想着我也没和她多说话,就骗她说可以可以。那小姑娘还一再和我确认才离开。
后来第二天,就有人来找我做嫁衣,把身量尺寸说了个大概,说是着急用。我连赶了几个通宵才给赶出来的,大红的嫁衣,很是亮丽。 原来是她,我心里一紧,隔天就把裁缝铺关了,从此以后再没给人做过衣服。而且从那时起,我经常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有一个女鬼,穿着我做的大红的嫁衣,两个黑洞洞的大眼睛嵌在惨白的脸上,披散着长发,站在那一片沙树林边直勾勾地盯着走在山路上的的我。
我也再没敢走过那条路,一直到现在,提起那条路我都浑身发寒,哪怕当年那座新坟已经坍成了一个小土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