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渠把车窗摇下来,半个脑袋探出车窗去找停车位,到处都是车,连路边都停满了,最后毛渠只能绕到旁边的一条巷子把车停了,下车的时候我看见路口赫然一个禁停的标志,我说,会被罚款吧,要不再找找。
毛渠一按锁车键然后用一种愤怒的口吻讲,找球,不找了,这破地方,到处都没停车位,交警也不管,就罚单贴的溜,快过年了,就当给交警发年终奖。毛渠大步往前走,我小跑着跟上来,他扭头说了句,想吃什么。
我对吃都无所谓,太贵的没吃过,这些年走南闯北路边摊倒是吃够了,留下的后遗症就是现在对吃什么已经麻木了,就像曾经坐一次火车可以激动很久,到现在一上高铁就把座椅调到舒服的位置闭上眼打瞌睡,人一生的快乐,随着年龄的增长变的越来越昂贵。
我说,随便。
毛渠把手抻过脑袋,然后摇了摇,好像在扇风似的说,你还不如不说,随便是所有答案里最垃圾的,简直零分。
毛渠还是一样,风风火火,我以为时间会在我们之间筑起一道墙,会让我们开始寒暄,会在我们之间横亘出让人生分的礼貌。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我多想了,我们都没变,还是那个可以互相肆无忌惮的朋友。
他把手插进裤兜,肩膀耸着,像一根行走的竹竿,我跟在他后面,像一个小跟班,他走路有点嚣张,一眼望去那姿势和张嘉译有几分相似,走到路边的牛肉火锅店,毛渠说,就吃火锅吧。这一次我没有说随便,而是点了点头讲,火锅好,吃了暖和。
我们随便聊着,到这个年纪不管聊什么最后总会聊到终身大事,毛渠问我,你怎么还一个人,以前的女朋友呢?我心一凉,但是满不在乎地讲,那都是很久前的事了,现在就一个人,没牵没挂,倒是你,我记得今年年初的时候,你还在朋友圈秀恩爱来着,现在准备结婚了吧。
毛渠拿起筷子和我说,先吃肉。火锅里翻滚的水雾窜上吊灯,服务员端着盘子来来往往,毛渠一连夹了几块牛肉放在嘴里大快朵颐地嚼起来,我夹着毛肚放进沸腾的红油锅里,巴掌大的毛肚很快就缩成一团。
毛渠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说,没有熬过异地,就算了吧。
我说,你爱她,就去她的城市陪她。
毛渠抬起头,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偶像剧要这样拍,鸡汤文要这样写,但这他妈的是现实啊,我房子买在这里,我车子挂的这里的牌照,我刚刚起步的事业也在这里,我都是三十岁的人了,一腔孤勇早就没了,一无所有地跑去她的城市,什么都给不了,连生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支撑。
我说,就这样分了。
他说,分了,她不愿来,我不想去,也都年纪大了,既然都不让步,那就别互相耽误。
毛渠说完的时候,又补了一句,操,这么残酷的事情,说起来竟然还押韵,像在唱rapper。
毛渠说的过于轻描淡写,虽然说成年人的感情都是权衡利弊,但这样就分开未免太草率了,我说,都不再争取下。
毛渠忽然间又陷入了沉默,天空中大团的乌云掠过,毛渠抬头看着我说,我争取了,但是有些事情也真的尽力了,她是一个孝顺的女孩,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她要照顾爸妈,而我也不能离开家乡,从认识到分开,有五年了,我们每天视频,打电话,成了手机里的男女朋友,那时候把未来想的太好了,天真的以为有些事情不去提就不用面对,都以为熬过了异地就是一辈子,我们倒好,熬过了异地,却发现彼此是站在河流的两岸,没有摆渡船,没有独木桥。
牛肉吃了几斤,身子暖了,毛渠想喝点酒,我说酒量不好,就喝一杯,毛渠说,随意就好。红油锅里的水和油不停地翻滚,毛渠咬了咬嘴唇伤感地拍了怕我的肩膀说,如果以后遇见一个女孩子,是异地就算了,太难熬了,还是找一个想念的时候就能拥抱,委屈的时候就能倾诉的,这世上所有的等待,只是把爱放在时间的海里去稀释,人们常常给爱很多定义,我对于的爱的理解很简单,就三个——在一起。
吃完饭,走在寒风凛冽的街头,我想异地总比分开好,异地是短暂的分开,分开是永远的异地。是的,又想起一些人,在这个冬天还好吗,走到停车的小巷,毫无悬念地看到了罚单,毛渠一把撕下来塞进裤袋里,然后钻进车里。
接着是一阵沉默,我在副驾驶看着毛渠不明所以,毛渠拍着方向盘干嚎了一声,喝酒不开车。
我们相视而望,然后不由地苦笑起来,有些时候总是健忘,如今只能坐在车里乖乖等代驾,毛渠把车窗摇下来,把手搭在车门上说,人生就是这样,不管犯什么错,能买单就好,我可以为违停买单,但是却无法为酒驾买单,就像我们谈恋爱可以异地,但结婚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