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老家的老房子里度过童年的,老家的房子有一个宽阔的院落。
我一直清晰地记得,院子的南边有一棵花椒树,每年结下团团簇簇的花椒籽,但它的枝枝杈杈长满了尖锐的刺,常让我望而生畏。花椒树的北边是一排茂盛的榆树。爸爸在两棵榆树间拴了几根粗粗的绳子。一有空,我和弟弟妹妹就坐在绳子上打秋千。秋千高高地飞,心儿悠悠地飘,快乐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
院子中间,爸爸请人打了一台压水井,压水井边还垒了一个水池。每到下午放学回家时,我总能看到爷爷在一下一下地压水。压出的水清清亮亮,顺着水槽流进水池。我放书包,帮爷爷压起来。这时的爷爷就会笑眯眯地夸奖我。我和爷爷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水池满了,够第二天用的了。
夏天的夜晚,是我最留恋院子的日子。
每到傍晚时分,爷爷便开始用他的大扫帚扫院子。扫完后,爷爷把饭桌搬到院子里。奶奶在饭桌旁铺上苇席,上面再铺层褥子。吃晚饭了,一家人围着饭桌,边吃边谈。东屋门口挂着一盏电灯。偶尔,有蝉从南边的榆树上飞来,落到地上,吱吱地叫。我跑去捡起来,放到盐水里腌着,奶奶有空便会给我炒了吃。
晚饭后,孩子们横三竖四地躺在苇席上。奶奶拿着蒲扇坐在旁边,不住地扇着。我经常望着蓝色的夜空,那闪闪地眨着眼的星星,多么神奇又神秘。我对此充满了无尽的向往。也是在那时候,奶奶给我讲了许多故事,《牛郎织女》《孟姜女哭长城》《薛平贵征西》……我往往在奶奶的故事里进入梦乡。
念初中那年,爸爸单位分了房子,我们一家进了城。这里的房子也有一个院子,只不过比老家的要小得多。但勤快的爷爷一样把它布置得别有洞天。不必说西墙下的几株月季姹紫嫣红,芳香四溢;也不必说东墙边的几畦小菜绿意葱茏,生机盎然。单就是北屋窗下的一架葡萄就占尽了夏日的无限风光。
爷爷在北屋窗下种了一架葡萄,并在北屋和南屋之间拎上细绳。葡萄藤顺着细绳往南边爬蔓。从北屋到南屋之间,葡萄的藤蔓搭了一个天然的凉棚。葡萄架下,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倒垂着,紫莹莹,水灵灵,鲜亮诱人,散发着葡萄特有的香气。谁来了,先摘下一串尝尝鲜。爷爷经常在葡萄架下坐在躺椅上乘凉、听京戏。我呢,喜欢在那阴凉里看小说,听歌曲。倦了,便在爷爷的躺椅上睡一觉。
可惜,好景不长,我们的小院被开发商相中,我家只好搬到专为拆迁户准备的楼房中。不知怎的,住了新楼,心里反而少了那份踏实的悠然自得的心境。
多少次,我翻看相册,留连在小院往昔的点点滴滴中;多少次,我梦回小院,重温那温馨的美好时光……
多少年过去了,我的“小院情结”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浓,郁结于心。今年暑假的一天,我听到一个令人心动的消息:城西一刚开盘小区,一楼带院。我急急赶去。果真,一楼的小院四四方方,花砖铺地,黑色铁艺围墙。已经入住的人家,绿色的丝瓜蔓曲曲绕绕,爬满了围墙,几朵丝瓜花正在努力绽放它的金黄。真是自有一番“家”的情趣。
我一眼认定——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家”。
我满怀欣喜,但售楼处的话让我一颗火热的心立刻凉了下来——一楼早已售罄。“小院”被比我早得到消息的人们一抢而空了。原来,有小院情结的不仅仅是我呀!
很不甘心,继续寻找。还好,有一套一楼带院的房子被我觅到了,是一套二手房。但是,这中间买卖的过程充满了曲折,最后没有买成。最主要的原因是,主人从内心来说,还是割舍不下他的“小院”。这让我感到深深的遗憾。
我知道,在高楼林立、寸土寸金的今天,想要拥有一个“小院”是一种极大的奢望,这无异于缘木求鱼。
但是,一旦有梦,我不会改变。在内心深处,我和她默默相约:在某年的某一天,那方自由的天地属于我。我会在暖阳下收拾花花草草,看小小生命蓬蓬勃勃而心生喜悦与感激;我会在晴朗的夜晚,享清风明月,听虫儿啁啾,感受大自然带来的轻松惬意……
那时的我,因脚踏实地而内心安然。
这一天,或许不会太遥远。无论如何,我会耐心等待。但愿,在我的诚心之下,它会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