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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亦若伤
01
重逢来得猝不及防。那天沈轻寒参加一个商务宴会，她喝得不多，加之酒量不差，所以并无醉意，但终究是不适合开车了。于是她叫了代驾。
二十分钟以后，一个身穿黑色休闲西装，袖口挽起的高个子男人来到了她的宝马X 6跟前，敲了敲副驾的车窗。沈轻寒稍微有点头晕，正在闭目养神。她睁开眼，外面的男人说：“是您叫的代驾吧？”
天色已经昏暗，加之酒后微醺，所以她看不清外面男人的长相，只是看轮廓似乎还挺端正，而且听声音有点耳熟。不过她也没在意，声音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她点点头，“是的。”
男人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位上。沈轻寒报了地址，又闭上眼睛休息了。男人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在起步之前看了沈轻寒一眼。
瞬时，他顿住了。副驾上的女人，穿一件宝蓝色真丝衬衫，黑色长裤，大概为了开车方便，穿了一双平底时装皮鞋。及肩长发，妆容精致得体，即便微闭双眼，轻蹙眉头，依然气质不俗。
沈轻寒感觉到代驾司机在看她，于是睁开了眼睛。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她有几分愣怔。
“轻寒？”
“何年？”
何年点点头，脸上有几分尴尬。他没想到两人会以这种方式见面。沈轻寒坐直身体，“真巧啊。”
何年衣着简单随意，看不出什么牌子，衬衫袖口还不知在哪儿蹭了一点浅淡的污渍，虽然不明显，但多少也有点碍眼。他面容依旧俊郎，气质也还算清爽，比之过去略微发福了一点，透着些许沧桑，但并不油腻。不过神情看似有几分疲惫。
这疲惫，加之他目前的身份，以及这个场合的烘托，就使得他看上去有那么一点落魄潦倒。
何年一边开动车子一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这里的？”
沈轻寒说：“还不到半年。”
沈轻寒住得挺远，一路上两人也没冷场，聊了不少，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关于两人共同的过去，谁也没提。何年多少有点局促不安。他们不提当年，不代表彼此心中没想到当年。再联系眼下的场景，他不可能一点都不感觉汗颜。
到地方以后，何年说：“这单就免了吧。”
沈轻寒也没推让，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厚道。她说：“那就谢了，改日请你吃饭。”
何年点头：“成。”他打开车门，下车前又回头说，“那，加个微信？”
于是两人加了微信。
回到住处以后，沈轻寒看了一下何年的朋友圈。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照片也没有广告，只有几篇分享的文章。看来他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微信不过是社交软件，没有记录和分享生活以及工作的习惯。沈轻寒觉得，这倒符合他的性格。
02
时光倒退十年，那时沈轻寒和何年还是恋人。家境普通的何年毕业于一所普通医学院校，在一家普通医院做麻醉师。收入不高，前景不明。
沈轻寒在一家公司做售后服务。每天接待各种怨气冲天态度恶劣的顾客，忍气吞声做小伏低忍受责难，解决一应的大小问题。她的家境和何年差不多，她出生在一个小镇上，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在上学，父亲是普通工人，收入微薄，母亲没工作。因此她不可避免地还要资助弟弟。
两人境况都不尽如人意，但感情深厚甜蜜。尤其在外貌上，他们十分般配。一个高大英俊，一个高挑美丽。对自己的工作都不太满意的俩人，经常相互吐槽抱怨。
而每次沈轻寒都说：“你就知足吧，好歹每天都有人对你点头哈腰笑脸相迎，至少心气儿顺。而我呢，正好相反，都是对别人点头哈腰笑脸相迎了，我才憋屈呢。”
虽然这样说，其实她也没感觉多委屈。她是个心胸宽广的姑娘，开朗豁达，能够很好的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不会带着情绪工作，也不会带着怨气生活。否则，活得岂不是太累了。对于生活，她也没有太高的企望。努力归努力，但不苛求。她是容易知足的。
而何年作为男人却不同，他有追求，不甘于现状。他跳槽去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成为了一名医药代表。底薪不算高，但提成可观。为此，他的工作越来越忙，应酬也很多。很少有时间陪沈轻寒了。
沈轻寒也没抱怨什么，毕竟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不能把精力都用在儿女情长上。作为女朋友，她当然应该理解和支持他。后来呢，她就把他支持到别的女人的怀抱里了。
那姑娘在一家医院的彩超室工作，身材矮胖，面容平庸，但她爸爸是那家医院的院长。如此而已。沈轻寒从来不知道，何年居然有如此功利的一面。原来他跟很多男人一样，也渴望少奋斗几年。或者说，不用奋斗得太拼尽全力。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沈轻寒还是倍感受伤。她是深爱着何年的，也深以为何年对她一往情深，他们会走进婚姻，过平凡简单却恩爱和谐的小日子。谁知，在利益面前，感情往往是最没价值的东西，随时随地可以抛却。
被伤了的沈轻寒一怒之下，辞职离开了。从此再无交集。她努力工作，升职，加薪。因为她清楚了，只有钱靠得住，不论男人女人，都应该力争上游，经济基础才是底气。
努力的人生不会太差，沈轻寒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一路也算顺遂，收入比之过去翻了十倍。她有时还是会想起何年，她想，他一定过得不错，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然而，今日一见，她才发现，现实好像并非如此。攀了一个高起点的人，不见得会一路风光到最后。因此沈轻寒内心多少有点感慨。何年今日的看似落魄，她倒没有太多幸灾乐祸的感觉，她不是心胸狭隘的人。
但是，旧情人见面，过得好的一方难免会有点骄傲自豪，尤其是，她还是被甩的一方。这种优越感自然更明显。
03
加了微信以后，何年不时地和沈轻寒聊几句。看似对她充满关切。恰好沈轻寒的姨妈要做一个肺部手术，因为知道何年从事医疗工作，对这方面还是很了解的，她就顺嘴提了一句，让他帮忙推荐一家医院，找个医术好点的医生。
何年当即就应了下来。两天后就帮她联系好了医院，主治大夫医术十分高明，一般人想挂他的号需要排很长的队。看来何年虽然眼下不太顺遂如意，到底在这行行走多年，人脉还是有点的。
沈轻寒的姨妈做过手术以后，她请何年吃饭作为答谢。这次两人深聊了许多，各自的情况也都说了。何年之前工作的公司，几年前换了总经理，也就是他的顶头上司。
新任总经理看不惯前任的旧人，尤其是前任的左膀右臂，一上来就对他们几个人进行打压。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让他们自己离开。如此一来，他的工作进行得举步维艰。最后他只好辞职了，又重新找了一份工作。
如今大环境不景气，经济萧条竞争激烈，因此他的收入比之过去要差很多。虽然过去也不是多优越。
几年前他岳父因为一场医疗事故受牵连，提前退休了。老婆的工作也不顺心，对生活颇有抱怨。嫌他没本事，人家是步步高升，他却是每况愈下。两人经常冷战，夫妻感情一路降温，直至冰点。
不用说，经济条件不理想，所以他才兼职做代驾的。
何年苦笑，“她说得没错，我是越活越差劲啦。”
沈轻寒没说什么。何年又问了她的工作和婚姻状况。她说自己刚被总公司临时派到这里任职一段时间。至于婚姻，她离婚已经两年多了。前夫条件还不错，分到了数额可观的财产。因此也算锦上添花了，毕竟她自己的收入就挺不错的。
听她说到这里，何年的目光似乎闪亮了一下。
沈轻寒在心底轻笑一声。人生就是一场变幻莫测不可捉摸的旅程，谁也看不到未来。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庆幸当年何年的背叛，不然，哪有今天的自己呢？记得曾经看过一篇鸡汤文，标题就叫《感谢前任不娶之恩》，这真是太符合她此时的心境了。
然而，今时今日面对他，那些曾经的甜蜜往事，还是不可抑制地涌进脑海。这个男人，始终占据着她内心的一个角落。人大概都是这样，失去的总是难以释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即便事实摆在眼前，表明了并非如此，还是会心怀感伤。
这之后，何年开始频繁联系沈轻寒，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沈轻寒安然接受。他约她一起看电影，带她吃她喜欢的菜，他一直清楚记得她的口味，以及她喜欢的颜色。还有她的生日和星座。这让她有点感动。
也许当初的分开，真的是迫不得已吧？人处在低微的地位时，往往没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谁都不想过苦日子，谁都想走捷径，只要有机会。
04
沈轻寒还带何年去了自己的住处几次。他亲自下厨给她做饭，他的厨艺不错，多年来一直未退化。最拿手的糖醋带鱼和红烧豆腐依然色香味俱全，一如当年。仿佛他们之间没有相隔十年时光。
这天饭后，何年去厨房洗碗。洗完碗一回头，发现沈轻寒正倚在门上看着他，目光深情而柔软。何年擦干手走到她跟前，轻轻拉起她的手，“轻寒，我们可不可以重新来过？”
沈轻寒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都一把年纪了，可不想做小/三/儿。”
何年看着她，“我了解你的为人。如果我离婚呢？”
“你是认真的？”沈轻寒问。
何年点头，叹口气说：“只要你不嫌弃我没钱没本事就成。”
沈轻寒低头沉思了一下，“钱，我不缺。”
何年笑了，“那就好。”
半个月以后，何年来找沈轻寒，他摇了摇手里的暗红色的小本本，“我离婚了。”
沈轻寒定定看着他手里的离婚证，“她，就这么轻易的同意了？”
何年说：“我们本来也没多少感情了，而且我答应把所有财产都给她了，她也就安然接受了。”
沈轻寒笑了，“很好。”
何年拥她入怀，“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轻寒，当年是我不好，以后的岁月让我来好好补偿你，好吗？”
沈轻寒点头，“好啊，要加倍补偿哦。”
一周后，沈轻寒离开了。她只需要在这里任职半年而已，现在期限到了，她回总公司了。面对何年接二连三的微信追问，她一条也没回复，直接拉黑了他。让他自己去想吧，他那么聪明，自然会很快想明白的。
没有人会一直一往情深地站在原地等待，即便心存遗憾。很多东西很多事情都会变，比如某种喜好。就像沈轻寒当年喜欢吃的菜，如今已经没多大兴趣了，再怎么吃，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何年想要弥补她，他已经做到了。让她来抛弃他一次，这样如此甚好。她要继续过她自己阳光明媚的生活去了。
何年看着手机上无法发出的微信，笑了。笑过以后，他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沈轻寒接过他那天给她看的离婚证翻看一下，就会发现，离婚手续是在一年半以前办的。不错，他和妻子离婚一年多了。他之所以不让沈轻寒知道，就是为了让她以为，他是为了她才不顾一切离婚的。只有这样，她才会满意和释然。
他告诉沈轻寒的事情，有一部分是真实的。比如他岳父提前退休，比如他受不了新任领导的排挤辞职离开。但是，他辞职以后并非郁郁不得志。而是利用自己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客户资源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公司不大，生意还算不错。不能大富大贵，但比下有余太多。
至于那天他做代驾，是替他一位表弟去的。他表弟接了单却临时有急事，就让他去帮个忙。然后就偏巧遇到了沈轻寒。他不做解释，就是让她误以为他如今很落魄。
他和前妻离婚，也不是谁出轨谁外遇，而是因为她前妻意外流产过一次，因此伤了子宫，再没法怀孕了。本来他也不在乎的，可那女人特别倔，非逼着他离了婚，让他再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不然就死给他看。
他只好同意了，但并没有再婚的打算。他准备再过几年跟她复婚，就说自己年纪大了，不适合要孩子了，也没精力养孩子了。然后他们俩白头偕老。当年他确实不爱她，但是这么多年了，两人早已经一蔬一饭一鼎一镬中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了。
而沈轻寒，他明白她想要什么，所以他就配合她，让她报复了自己一次。毕竟曾经是他愧对她，作为男人，他理应弥补她。无疑，这是最好的方式。
他们之间扯平了，往后余生，各自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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