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界上最好的语言是音乐”,“语言的尽头是音乐”……我不知道,这些句子是否就是我心里所想却常常无法表达的那个部分,或者我本可以非常规范的称之为音乐的“非语义性”和“模糊性”——音乐传递的内容远胜过你听到和所表达的。
很多时候,我是沉默着在听,侧耳静心在听,毫无章法在听……我几乎说不出我听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或者在音乐里找到了什么,我甚至无法把那些内心的秘密一一表达出来,这或许是我对音乐理解最隐秘的那部分了。但我知道,它一直在我的内心深处,像爱人般的陪伴,像朋友般的抚慰,也会像情人般的挑逗、诱惑——去听,去听,每一次都将不一样。音乐有很多时候也和我一样,沉默不语,安静守候,我们各自独立却又钟爱无比。
我需要的时候,它才开始浅唱轻吟,迂回缠绕,似精灵般的轻拍肩头,轻抚脊背,而后慢慢渗入,彼此拥有。我无法解释它与我的缘分,我只能含糊的形容它像万有引力般的投合与吸引。好吧,我还得承认,很多时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地缴枪投降,自投罗网。
我常常觉得那些音乐里“美的景象”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与阐述,问题是,我需要在我有限的课堂向孩子们传递些什么。于是,那些干瘪、生硬、毫无生机的词语经常冒出我的嘴巴,“欢愉、快乐、奔跑、飞翔……”之类,我用一种最直接、最便捷的陈词滥调表达着我的想法,面对自己语言的极其稀缺与表达的牵强附会,我会觉得自己和一头鲁莽的驴没什么差别。这是我很感头疼的一件事。
所以,我更多时候不是在聆听音乐,而是思考如何在恰当的时机与孩子分享音乐,我甚至贪心地想,是否可以省略我所有的语言与启发——让音乐直接“告诉”孩子们。
2.
开学来,我一直在观察我的课堂我的孩子——
他们似乎永远不缺充沛的体力、活力,他们热情、张扬、开朗、撒娇、亢奋、踊跃……
他们似乎一直处在叽叽喳喳马不停蹄的状态,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眼睛似乎也会察言观色……
他们身上有生命最初的美好:善良、直率、好动、俏皮、敏感……
他们似乎什么都不缺,而我又觉得他们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后来,我跟孩子们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们太闹腾了,从来不会安静去聆听。可他们听到的却是:你们OUT了,从来不会安静去聆听。
然后我笑,清清嗓子更正:两多一少——多用眼睛看,多用耳朵听,少用嘴巴说。嘴巴往往是最不可靠的,口是心非就是这个意思。
3.
印象深的有两次,我敢说,是我开学来上课最满意的两次听音乐了。如果可以描述的话,我也只能说出当时课堂上的某些微小因子了——
那天上午第三课,我提前去教室开门开窗,在我打开窗户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秋天真的来了——校园南侧的角落里,一棵不知名的小树开始变换颜色,那些不够稠密的树叶有的开始由绿转黄,有的由黄转红,有的叶子开始轻飘飘慢悠悠地坠落。不是今天猛然发现,谁也不知道一颗树竟也如此斑斓漂亮。树下一丛丛的野菊花次第开放,黄灿灿的小花迎起头,随风摇摆。几个一年级的孩子偷偷跑进草坪,快速躲进低矮的草丛里,还不忘伸出头偷偷张望。我站在三楼的窗户旁,看着眼前一切,觉得这个初秋的早晨真美。
一边打扫音乐教室,一边播放格里格的管弦乐《朝景》……我一直担心孩子不喜欢听纯乐曲,枯燥绵长的曲子,根本提不起孩子的兴趣。音乐在教室里缓缓流淌,主旋律由轻柔的长笛轻轻奏出,就像刚刚苏醒的清晨,一切朦朦胧胧的,好像在积蓄力量;而后主旋律转换到单簧管,一遍遍地轻轻迂回,随时准备蓄势待发;后又转到特别抒情的弦乐奏出,似一阵阵内敛的欢欣向你涌来……我突然觉得这个音乐简直是今天早晨上天赐予我的最好礼物——我在逐渐涌来的高潮部分情不自禁战栗起来,我被突然涌来的喜悦堵住了胸口,激动得想流泪……显然,我被音乐里“描绘”的大自然景色所震撼惊呆了。
那天,我迫不及待地想和孩子一起来分享。
我从两个词入手:朝景,管弦乐。解决了这两个词,我们的耳朵就顺理成章地交给了音乐。课堂上既安静,又“活跃”——孩子们安静极了,有的凝神在听,有的闭着眼睛,有的静悄悄撑着下巴……我断定,只有音乐才能让他们如此安静、文雅。
时间随着音乐慢慢流淌,我感觉到教室的每个角落都有美好的音符在荡漾,空气里弥漫着音乐带来的美好气息,使得每个孩子的容光看起来既平静又安详,或许也是一种沉醉其中的美好景象。他们在悠扬的《朝景》乐声中,寻找辨识着什么——那个叫文墨的男孩脸上淡淡的一笑,是否就是他与音乐碰面时的“会心一笑”?若希在此刻显然感触到了什么,她的嘴唇“蠢蠢欲动”,似乎想说什么;震佳总是那么性急,他支支吾吾、零零碎碎说着什么,他说他“看到了海平面上太阳喷涌而出的壮观画面,四周的云霞被染成了各种各样的红”……只要是在听,即便此刻“哑口无言”,我也看出孩子脸上那“被唤醒”的光亮神情,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刻啊!
还有一次,是学习了意大利民歌《田野的召唤》后,我们很自然地说到了那句歌词:“梯里通巴,梯里通巴……”
有人说,那一定是田野在召唤时亲切的话语,“赶快来吧,这里多好呀。”
有人说,那一定是意大利语中某句特别的方言,犹如我们方言里的“好得不得了。”
有人说,没准那就是伴随孩子去田野路上的某种声响,那真叫一路欣赏一路欢歌啊。
……
其实那天早晨特别冷,我去教室的时候,人也特别哆嗦。我在一个特别大的办公室里办公,做着零零碎碎的事情,我感到时不时有冷气从我背后传来。加上空荡荡的屋子,只有我一个人,我感觉我特别需要阳光,特别需要温暖,也特别需要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叛逆,才能抵御那些不断涌来的压力与寒气。
我端着心爱的手提,一路小跑着进了音乐教室。我爱这个朝南的屋子,有充沛的阳光斜射进来,还有就是格外的安静。我隔壁是张老师上科学课,他什么时候都是关着门,只有我对他有干扰,而他从不发出一点其他声响。
这时候,我感觉满屋子的阳光真叫人舒畅,我和孩子们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我们聆听的是老帕的激昂的经典的《我的太阳》……天哪,我相信那一刻,没有什么曲子比这《我的太阳》更好的了。在金灿灿、亮闪闪的屋子里听歌,真是hi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