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睡足一个觉,早早出门上班去。这是我对生活交出规律一天的稳妥安排。我不能懈怠我的每个日子,我不能在忧郁中继续我的忧郁。我会在内心这样说。
秋天的晨,刚从楼道内走出,凉丝丝的风儿就钻进了长长的裙摆,没有打寒颤,只是抖了抖精神,定了定神采,看着迎面石榴树上小小的未成熟的果实,微微一笑——即便它不饱满,依然有它的可爱之处。初秋的晨风,有些寒意,可还是忍不住欢喜,舒舒服服的,像一双情人的手轻轻抚过,不经意间撩拨了一下长发,虽有些诧异,可缓过神来,才发现,他的不经意里充满着无法言说的柔情蜜意。真是奇怪,一阵秋风竟让我想起这么多。
迎着太阳的方向走,看见庄家父子,一如既往地坐在车库旁的小道上晒太阳——一辆残疾手推车,庄老师坐在儿子身边,一边翻报纸,一边与路人招呼。庄老师的儿子则呆呆地坐在车上,头向一边微微侧着,双手握着一个小小的收音机安稳地放在膝盖上,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一些经典老歌,想来,这是他爱听和欢喜的……这几乎就是我每天必定会看到的晨景,只要天好阳光好。
庄老师儿子乖乖地坐着,在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到常人丰富多变的表情,也听不到他能说出最简单的字眼,他,成了植物人。父母、爱人、孩子,一直相互陪伴着,十多年过去了,时间短得像是过去了十多天。他的头颅上依然清晰保留着可怕的、纵横交错的伤疤线,从头前绕到头后,从左侧绕到右侧,一根根,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相互缠绕,稀疏的头发,怎么也遮盖不住凹凸不平的头颅。听着依依呀呀的音乐,或许能唤起一些曾经的记忆。
庄老师起身整了整儿子的衣服,又仔细看了看儿子,而后坐下继续看报。儿子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眼神里既有听到音乐的喜悦,又有某种说不清的动情,我不知道这样一个被医学界称为“植物人”的人,是否在他的内心,依然是爱的力量让他奇迹般的活着,坚持着。有人说,他听到父母说“我们不要你了”的话会流泪;有人说她喜欢爱人、父母陪着散步,那时他会不停的笑;有人说,这样的活着也真没什么意思,人剩下的只是一口气而已;也有人说,这样十多年的不离不弃,照顾陪伴,才是人间真情……总之,我每看到一次,都忍不住想流泪。庄老师笑呵呵与我招呼:“上班去啊?”我深呼吸一口气,笑着问候:“早晨,有些凉啊”。
行走在小道上,那些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叶在微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站在树下,才发现撑开的伞状的树冠下,那些底层的树叶不知什么时候由绿变红,红得发亮,红的耀眼,红得像唱戏人脸上的胭脂一样,散发出诱惑人心的气息。它,让我看得有点怦然心动。究竟是什么,让大自然像个魔术师一样,调配出如此迷人的艳丽来呢?
“刷——嚓”,“刷——嚓”,花园深处传来阵阵有节奏的声音,不知何故,心头一惊。抬眼往深处看,一棵瘦弱的低矮的银杏树跳入眼帘,纤细的枝干像一双手伸向无限的天空,金黄金黄的银杏叶在一片绿海中是那么耀眼动人,微微晨风中,枝干上的树叶像许多只金黄金黄的蝴蝶上下翻飞,鲜活无比。这样写意的景象后,一群白衣老人迈着舒缓的舞步,挥动绿扇,迎风舞动,只有那些齐刷刷的合扇与开扇声表达着他们晚年生活的生命律动,依然铿锵饱满。
不知为什么,我今天才发现,秋天早晨的天空蓝得如此之美,晴空万里,湛蓝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头顶上的一大片是动人心魄的宝石蓝,稍远的天际是渐变蓝,由深至浅,由浓转淡,我相信,任何一位高超的大师也描摹不出这蓝是那样的沉静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