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暑假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那么早的早起。说是早起,其实也不是。我是被一阵肚子疼给搅醒了。
稀里糊涂上卫生间,顺手抱着洋娃娃。上卫生间,特别是肚子疼,抱娃娃对我来说比什么都解疼。不知为什么,近来肚子一直不舒服。前两天上医院检查,跟医生说了很多,我有预感我身体有问题。B超的医生我认识,咨询了她很多专业性问题。她耐心地跟我解释,叫我不要太担心,说把每年体检一次变成两次,及时关注身体变化,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我从小到大最怕上医院。记得前两年发烧,要我验个血,我一听,赶紧跟医生说,我没烧了,连医生都笑我胆小如鼠。我也觉得挺反常的,姑娘家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事,人都四十了,居然又疼起来了。还是照例把B超单子给门诊医生,问她情况如何,如何预防,会怎么发展……医生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看墙上的时钟,冷冷地说:“怎么说,还算正常吧。假使不好,就把子宫拿了。”哎呀,她说得轻巧随便,我可听得心惊肉跳。怎么,还说没事。医生的口气总是有两种,一种是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另一种就是夸大其词故意吓唬。我看她急着想下班,也不想跟她多说什么。
怎么办呢?前个月疼,再前个月也疼……精神紧张疼,精神松弛也疼……反正每个月都要疼,冷也疼暖也疼,有时可以忍忍,有时确实难忍。我想的是:是否空调房呆久了?顺便看了一下挂钟:5:30。居然,还那么早。好吧,从没这么贤惠过,煮稀饭吧。趁烧煮的时间,我晃晃悠悠踱到南阳台,呼吸大清早的新鲜空气。呀,早晨真好。听,美妙的合唱此起彼伏——一
“咀——咀——”“咀咀~~咀咀”“吱——吱——”“嚼~嚼嚼~”……长长短短、平平仄仄、高高低低,各种各样的声音竟这般错落有致,汇成一片,像一组无人指挥的交响乐,不噪不闹,非常好听。空地上谁家种的丝瓜藤爬满了支架,从高处往下看像一座天然的绿房子,黄灿灿的小花像是晨间吹响的号角。早起的老人三三两两经过,有的棚下聊天,有的悠闲散步,有的慢跑健身。
瞧,隔壁大嗓门曹伯伯从菜场回来,手上拎着一大一小两个袋子,沉甸甸的,一边走一边与熟人招呼,他可是每天负责一家5口人的厨师长,管吃管喝,马不停蹄,乐在其中。王好婆端着脚盆往车库旁的石凳上一坐,埋头洗衣服,娴熟的动作,丝毫看不出这已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我还知道,她有个瘫痪的老伴,一直是她侍候着。每天空闲了,她会把老伴挪移到手推车上,推着小车陪老伴在小区里闲逛。我可真没见过她生气和发火的样子。
说也奇怪,这时我的肚子居然好多了。我重回到卧室,蹑手蹑脚的,关门的刹那,爱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他迷迷糊糊说:“哎呀,困死了,白天还有两个会呢。你小声一点,好不好?”我诚恳地默认,不出声。许久,走到床边,蹲下身子,观察他不再年轻的脸——他侧身睡着,一个手垫在脸下,说实话,不好看,有点扭曲。再看他胡子拉渣的,短短的刚出头,稀稀拉拉不平均分布着。窗帘拉着,灯关着,可这绝不影响我观赏一张熟悉的脸,黑黑的,粗糙着。伴着他“呼噜——呼噜噜”的声音,我刚想起身,他突然“呼——”地卡壳似的停住了,整个人很不爽地又翻了一个身,责怪着:“你看……你早起,害我睡不好。”我轻轻说:“不怪我,是你自己打呼噜打醒的。”他啧了两下,很讨厌我的样子。
安静,坐在凳子上。继续翻陈之藩《寂寞的画廊》,看童元方写的那篇《“我们是看着你的文字长大的”》,写陈先生回忆胡适的那段文字,陈先生从来没有过的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写完,老人家哭了,元方忍不住陪着陈先生一起哭……哎呀,我也忍不住泪水涟涟。
走出房间,听到修草坪的机器“突突突”地响个不停,我马上联想到,把那些会唱歌的昆虫全给吓跑了。没办法,每年夏天都要这样折腾一回。赶紧把隔夜的衣服一一清洗,后来,又心血来潮把一个巨大无比的洋娃娃在浴缸里用刷子清了个一干二净,抱着散发着淡淡清香味的娃娃,我觉得自己特别勤劳。
去阳台时,听到阳台外晾衣架上小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点也不害怕我。窗外,丝丝缕缕的太阳光斜射在晾衣架上,车库旁那个洗衣的王好婆不见了,那些晨练的老人也渐渐散去了,绿房子上的小喇叭依然神气活现地吹着号角……生活就是这样,刚刚还在马桶上为肚子疼愁眉苦脸,现在已是抱着洋娃娃喜笑颜开。这个清晨,我好像觉得自己多活了那么两个小时。想着,早睡早起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