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马车上乐陵

  那天午饭过后,我背着电脑包站在公路边等去乐陵的公交车。我打算坐公交到乐陵车站,再倒车去德州,第二天我要参加计算机考试。

  不知怎的,等来等去,就是不见公交车的影子。我焦急地来回踱步,不住往北瞧。这时,一辆出租车停下来,司机伸出头问我去哪里,我告诉他去乐陵,他说要25块钱。我摇头,坐公交才5元钱。

  “老师,您这是去哪里呀?”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转身瞧,是经常去学校收废品的老张。老张正赶着马车向这边走来。“去乐陵,您这是去哪里?”我笑着问。“我去乐陵拉纸箱,要是不嫌弃,坐我的车去吧。”老张呵呵笑着停下马车。

  “我……”心里迟疑着,还别说,这年代坐马车真够新鲜的,我坐在上面会是什么光景?不敢想象。可这公交车就是不露面,我要等到什么时候?还不如慢慢走着,看到公交车再下来不迟。想到此,我上了马车,铺张报纸,踏踏实实坐在车厢里,老张长鞭一挥,小马驹加快速度,小跑起来。

  公路两边挺拔的杨树已经枝繁叶茂了,风吹树叶哗啦啦地响着,像一首悦耳的小曲。阳光斜照,树干的影子又长又细,平铺在公路上。我们的影子也拉得老长,不断向前移动着。轻快的小汽车不时从我们旁边倏忽而过。我的心逐渐平稳下来,这熟悉的一幕,竟使我有恍如隔世之感,思绪被拉回小时候的那一年……

  那一年,我约莫七八岁的年纪,听大人们议论乐陵城里赶会了,有卖各种玩意的,有变魔术耍杂技的,还放武打电影《少林寺》……这一切对我们小孩子来说吸引力太大了。我们三五个小伙伴一商量,决定一起去乐陵开开眼。母亲给了我5毛钱——这在当时来说是极慷慨大方的。2毛钱一张电影票,剩下的3毛钱可以饱餐一顿了。为了省钱,我们一起步行去乐陵(在那个时候,走路去乐陵是常事)。二丫认路,领着我们几个出发了。路上,小伙伴们嘻嘻哈哈,说说笑笑,玩玩停停,好不痛快。小土路似羊肠弯弯曲曲,偶尔尘土扬起。路旁的小鸟起起落落,叽叽喳喳。新生的小树在微风里轻摇着……

  不知走了多久,天开始热起来,我们都有点累了,坐在路边的树阴下休息。大家开始犯愁了:这乐陵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边,不知道还有多远,啥时才能到。

  就在我们无精打采的时候,清脆的铃铛声传过来,只见北边一辆马车朝这边过来了。我们立刻来了精神,睁大眼睛张望着,听大人说有用马车“带脚”的(用马车拉人挣钱),不知这个是不是。我们想坐车但不愿花钱,于是都眼巴巴地瞅着。

  待马车走近了,二丫领着我们紧跟在马车后面跑。她和赶车人搭话:“大伯,您这是去哪里?”“哦,去乐陵啊。”马车主回答,马车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我们仍紧跟不舍。钢墩喘着气和大伯唠嗑:“大伯,您是哪村的,看您面熟的?”

  “王起的。你们是不是胡家的?”“是,我们是胡家的。大伯,您认得我们?”“你家大人是不是叫铁柱。你和你家大人长得很像。” “是啊,是啊。”钢墩挤着小眼睛笑着,“大伯,我们也去乐陵,能不能捎我们一程啊?”

  坐在车辕上的大伯终于吁住马儿:“上来吧。”我们心里乐坏了,赶紧纷纷爬上马车。有的坐在车厢里,有的坐在两边的横木上。马车开始走起来,身子随着车身颠簸摇晃,却感觉很受用,用一个词来说“真晕”。那个时候,坐马车对我们来说真是一种奢望,因为只有富一点的人家才有马车,才有机会坐马车。那天,我好好地享受了一番,竟盼望路再长一点,时间慢一点,甚至对乐陵城里的神往减少了许多。

  到了一个比较宽阔的路口,大伯一挥马鞭,马儿便“得得”地跑起来,速度加快了,我的心儿也随着飞起来。旁边的走路人,甚至骑自行车的人也被远远落在后面,我的心底竟生出些许的自豪感。

  很快,乐陵城到了,我们下了马车,眼睛开始不够用,钻进熙攘的人流中就没了踪影……

  时光倥偬,岁月流转,三十多年过去了,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曲折细长的小土路,如今变成了笔直宽阔的柏油路,成为通往京津的重要交通要道。当年农村人最重要的交通工具——马车,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取而代之的是电动车、摩托车、各种家用汽车。当年“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神话,今天已变为现实。再也没有步行去乐陵的孩子了,再也没有以坐马车为自傲的人们了……

  今天,我再次坐着马车上乐陵,竟重温了一次童年的快乐,也生发了无限感慨。这两次,是巧合,是偶遇,是人生的赐予,我将倍加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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