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阴雨之后,太阳久违的从一层雾气中探出头来,虽然看起来还仿佛大病初愈般苍白无力,但确实给初秋的午后增加了一些暖意。公园里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虽然这是一个地处偏僻的森林公园,但今日的好天气仍然吸引了久未见阳光的人们前来远足郊游。
本来公园这种地方对于我来说就像平行世界里的地方。平时要上班,而周末我都是一个人关在出租屋中靠游戏消遣时光,偶尔去一条街以外的小超市买一些生活必需品,而除此以外的地方就好像游戏地图里面那些从未点亮过的黑暗区域。
今天早上起床时,原本以为又是一个日常的周末,可以把我的游戏人物再升上几级,再补补好久没追了的电视剧,一天就过去了。可洗脸的时候,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间觉得胸口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喘不过气来。不想打开电脑,甚至不想看一眼手机,感觉一刻也不想在屋子里面呆下去了。我有些手足无措,也许是这几天加班太多,也许是前天和父母大吵了一架,我想坚持一下,去洗了个脸,但愈发觉得难受,脑袋仿佛要爆炸一般,最终我还是走出了出租屋。在街角的面摊上吃了一碗杂酱面以后,整个人要稍微舒服了些,看着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我不想再回去了,想着干脆也出去走走散散心。我想到了以前在旅游广告中看到过的这个公园,景色不错也很幽静。而正好附近也有一班长途车会路过那里,没怎么考虑我就上了车,两个小时以后便到了这公园。
行人们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走边聊,周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尽情享受着初秋这难得的日光,极少有我这样一个人来爬山的。但我并不在意这些,比起与人结伴而行我还是更习惯独处的自由。到这以后,不舒服的感觉已经减轻了许多,看来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宅男,也不能只靠着电脑和方便食品活着。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道岔路,一块不甚显眼的木牌子独独的立在岔路的入口处,上面写着“未开发区域,游客止步”,字迹已经有些斑驳了,红色的字体大部分已经变成了暗褐色。朝岔路的远处望去,虽然也能看见地上供人行走的石板,但石板的大部分都变成了暗绿色,大概是青苔,两旁不知道名字的植物也肆意的挤占着原本属于道路的地面。而其他人仿佛都像没看见这条路似的,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往前走去。我看了看前方大道上越发显得拥挤的人群,头又有些发晕,于是下定了决心,往岔道的方向走去。
走了不多时,周围就渐渐安静了下来,人声几乎听不到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虫鸣和身体擦过草丛的摩挲声。路变得不甚好走,原本的石板路渐渐的变成了碎石路,到后来连碎石子也没有了,只剩下一条泥泞小径插入树林深处。太阳此时已经完全冒了出来,变得大且亮,金色的光束穿过繁茂的叶片星星点点的撒在潮湿的林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光斑,光与影交织成了一幅奇妙的图案,时而随着微风变换着形状。我本是打算转一转就回到大道上去,毕竟一个人走在树林里心中还是有些发怵,不过景色既然这么美,阳光又使我壮了些胆色,便继续往前走去了。又走了大约半小时,阳光渐渐稀疏了,四周的树木变得的越来越密集了,我走的时候不得不时时注意着周围,不然就会被冷不丁横出一条枝干钩住衣服。地上早已看不出路的痕迹,只有厚厚的一层不知积攒了多少年落叶,一脚踩上去半个鞋底都陷在了里面,并随着枯叶的缝隙渗出一些黑褐色的液体,看着很恶心。
我开始打了退堂鼓,想要赶紧回去了。可四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心里却不禁暗暗叫苦。来时的足迹早已消失在湿软的落叶中,周围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树木,完全没有办法辨别回去的方向了。我掏出手机,想靠着电子地图确认一下现在的位置,可手机屏幕上醒目的显示着一行提示“仅限紧急呼叫” ,我不死心的试了试,网络果然已经无法连接了。 观景的闲情逸致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我就像只无头的苍蝇,凭着依稀的记忆,在浓密的树林里乱串。汗珠慢慢的冒了上来,内衣也被浸湿了,一阵风吹过时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才觉出些秋天的寒冷。
我加快脚步向前走着,原本直射下来的阳光,慢慢的倒向了一侧,颜色也变得昏黄起来,林子里面变得更加的暗淡了。可仍然没有任何出口的线索,感觉走来走去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树上长出了些不知道是枝叶还是藤曼的东西,彼此牵引着,仿佛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将我牢牢的困在里面。巨大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心,我开始向着阳光射过来的方向飞跑了起来,极力的想远离身后原来越重的黑暗。
跑了一阵以后,树木又开始稀疏了,目光的尽头已是一片开阔了,没有任何遮挡,我心里一松,看来是跑出这个该死的树林了。直到跑到了近处,我才发现这个开阔地居然是一块大草坪,大概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草坪中间立着一间木屋,周围仍然被密林环绕着。
我简直要瘫倒在了地上,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失望,过了好一会才觉着这个凭空出现的空地和木屋实在是有些奇怪,草坪很平坦,连一块突起的碎石也没有,上面交错长着几种无名的野草,叶片低俯在地面上,没有留出多余的缝隙。中间的木屋显得很破旧了,外墙是用很粗的一些原木堆砌起来的,现在已被各种藤曼和苔藓包裹的严严实实 ,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只能依稀看出些窗和门的轮廓。屋顶是传统的人字形,上面覆盖着一层黑色而不规则的东西,看起来就像卷起的老树皮。整个木屋是被几根粗大的木桩支撑起来的,底部离地面还有一些距离,木桩并不是笔直的,而是仿佛承受不住屋子重量似的呈现出怪异的扭曲状,看起来就好像木桩顶着屋子不断在往上生长一样。 我又掏出了手机,想着这么一片开阔地肯定会有信号的,可不论我怎么移动位置,关机重启,屏幕左上角依然显示着无服务的提示。
时间已过了6点,我几乎快绝望了,太阳已经看不到了,只有在远处的天边剩了些微弱的光,周围的一切都渐渐被黑暗所吞噬,残存的树影也变得狰狞而可怕,仿佛游弋在暗夜的妖魔不断变换着形状。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在这种条件下继续前进了,只得走向了木屋,打算今晚在这里暂避一下。我小心的推了推门,门并没有上锁,嘎吱一声缓缓的打开了。屋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一股霉馊味夹杂在水气中扑面而来,呛的我连连后退。味道散了一些以后,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摸索着走进了屋子。一束白光射向对面,在黑暗中划出一个明亮的圆锥。还好,光亮下出现的只是木屋斑驳的墙面,并没有游戏里面那些可怕的变异生物,我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地板上覆着一层青苔,踩上去滑腻腻的,我小心翼翼的拿着手机四处照了一下,小屋里面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是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摆了一张简陋的木床,看着比普通的儿童床还要小一些,大概只有1米宽,1.5米长,上面铺着一层看起来像枯草的什么东西,与其说它是床还不如说是一张桌子。一个小窗户开在一边的墙上,玻璃上满是污渍,手电光照上去连一点儿反光也没有。一侧的墙角散落了一些好像是鸡骨头的东西,似乎还比较新鲜,隐约还能看见些许皮肉粘在骨头上面,也许是什么动物吃剩的食物吧。我走到床边,摸了摸上面铺着的草垫,虽然没有明显的水渍但还是有些潮气。
我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也顾不上其它什么了,直接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双腿突然感觉到一阵酥麻,然后酸胀的难受,一点力也使不上。手机电量不多了,想到明天还要指望手机求救,我赶紧关上了手电筒,将手机待机。这一下周围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眼睛中还残留一些刚才光线的影子,如鬼魅一般在周围游荡。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各种片段和思绪在我的脑海里飞速的闪过,就像很多块屏幕围着我一起的播放,上午发生的事情恍如隔世一般,我本来应该像往常一样在家里打游戏的,究竟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明天怎么办呢?怎么才能走出去?但疲乏已经不允许我再思考下去,我将头倒向了床的一侧,将双脚也放了上来,整个身体重的似乎要陷入床里一样,再也不想动弹一下。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鸟和虫子也奇怪的闭了嘴,只有呼呼的风声时不时的响起。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意思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恍惚中看到了对面的窗户似乎泛起了一圈橘色的光晕,如同摇曳的烛火一般。好奇怪的梦啊,我一边这样想着,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闻到一阵浓烈的腥臭味,就像刚吃过鱼的猫嘴里的味道。我微微睁了睁眼睛,四周还是一片漆黑。原本悬空的脚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难道我翻到床下去了?我尝试抬了一下腿,可大腿就像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一动也不动。我完全清醒了过来,想坐起身子,无奈整个身体也像吸到磁铁上的铁板一样动弹不得,只有头和双脚还算可以自由活动。一阵寒意飞快的掠过我的全身,我拼命挣扎着的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可不管怎么努力,手和身体却连弯曲一点儿也做不到。
汗珠顺着额头不住的往下滴落,我痛苦的大吼了几声,可声音只是将一些大概是屋顶的灰尘震落到了脸上,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不小心落入蛛网中的小虫,只能无助等待着黑暗中的猎手出现,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这时床似乎又下沉了一点儿,脚尖原本是踮在什么东西上的,现在鞋面已经可以碰到下面的地板了。突然间我灵光一闪,为啥全身都动不了了,脚和头却没受什么影响呢?难道是因为只有头和双脚没有直接接触到床板?脚因为床太短的关系,在睡的时候整个是悬空在床板之外的。而我躺下的时候嫌床板有点儿脏,头也是带上了外套上的兜帽才睡下去的。我又尝试动了下手臂,果然,虽然还是没办法抬起来,但能感觉到手臂本身是能够活动的,只是身上穿的衣服被牢牢固定在床板上了,之前太紧张了居然没发现这么明显的事情。只要能想办法把暴露在外面的外套和裤子给脱下来,就应该能解脱出来,我这么想着,一边看向胸前。万幸我今天穿的是一件带拉链的连帽卫衣,衣服比较宽松,刚才的挣扎已经把拉链的开口退到了胸部附近。我努力抬起头,歪着脖子使劲咬向右侧的衣领子,手指捏住袖口,同时手臂配合着用力往回抽。每次用力大概能缩回几厘米左右,但实在很耗费体力,试了几次就不得不瘫倒在床板上休息一下。与此同时,床仍然在不断的下降,双脚已经快要和身体平行了,下方传来的腥臭味也越来越浓。我试着往床下看了一眼,仍然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下面就像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把我和床慢慢的吞噬进去。
恐惧让我重新振作起来,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点一点的,右手慢慢从袖管中退了出来,终于从胸口拉链的缝隙间伸了出来。我没时间舒展一下勒的生疼的手腕,用右手拉开拉链,将另一只手也同样抽了出来。
这样我的上半身终于能够自由的坐起来了,我连忙从裤兜里面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桌面,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把衣服给扯住了。只见原本铺在床板上面像是枯草的东西,居然变成了一根根半透明的细长管子,像是被水泡发了一样,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还能隐约看到管子里面流动的液体 。正是管子的一端冒出的一些乳黄色液体,将我的外套和裤子牢牢的粘在床面上。
我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慌忙将手电光移向了床下面的黑暗,却看到了更加难以置信的东西。原本平直的地板已经凹陷成了一个大坑,直径大约有2米,床正好位于坑的中央,坑中里面充满了暗褐色的粘稠物体,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白光,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游动,搅起一阵阵波澜,看起来就像潜伏在沼泽中的鳄鱼。此时支持床的四根柱子一大半都没入了大坑之中,我感觉只要稍微一伸手就能碰到那堆恶心东西,腥臭味源源不断的从坑中弥散到周围的空气,贴近之后更是呛的我几乎窒息过去。我不敢再犹豫,用最快的速度脱下了外裤和鞋子,小心翼翼的站在床边观察,大坑周围的地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我一咬牙使尽全力向坑的边缘跳了过去。强大的惯性让我几乎摔倒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时似乎磨破了,感觉火辣辣的疼,但好歹成功越过了地上的大坑。
顾不上疼痛,我赶紧爬了起来,摸索着向门的方向走去,奇怪啊,原本门就在床的正前方,可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只有一面墙,连门的轮廓都看不见,我借着手电的光亮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其它几面墙,确实什么也没有,连窗户也消失不见了,整个屋子就像一个密封的快递箱子。
就在此时,墙上原本是窗户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团橘色的光晕,在明暗间不断的闪烁,就好像在呼吸一样。原来之前看到的不是梦啊,我正在努力理解现在的情形时,突然地面传来一阵颤抖,紧接着从刚才大坑的地方传来咔咔咔的声音。我慌忙将手电光移了过去,只见中央那个泥坑居然在往周围逐渐扩散,地上的木板被侵蚀断裂时发出了刚才的听到的声响,就像一个巨大的沼泽泥怪,张开了它那乌盆大口,想将我和整个屋子全部都吞进肚里。
尽快理智上仍然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我就像闯进了什么人的噩梦一般,感觉这一切都毫无真实感,但杏仁体感受到的原始本能,还是让我不顾一切想要逃离这个屋子。我猛烈的用脚踹着墙壁,发出砰砰的巨响,可屋子连晃都没有晃一下。我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看到墙上有一些痕迹的地方我都用手去推一下,可仍然无济于事,眼看中间的黑洞越来越大,已经占据了整个屋子的三分之一了,我之前睡过的床已经完全被吞噬了进去,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我近乎绝望了,呆呆的蹲坐在墙角,等待着同那张床一样的命运。
墙上的那团红晕仍然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就像地狱的恶魔之眼死死的盯着我,我此时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愤怒,这TM的什么怪物把我困在这个地方,愤怒一时压制了恐惧,我跳起来挥拳砸向了那圈红晕中心。可原本应该砸到坚硬墙面的痛楚感却没有出现,手好像打到了什么富有弹性的东西,被弹了回来。同时仿佛听到了一声低沉的闷响,那团红晕瞬间膨胀了好几圈,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疯狂的晃动着,闪烁的频率也明显加快了。这个地方难道是这怪物的弱点,我来不及细想,拼劲全力跳起来用手肘再次砸过去,这回明确听到了一个巨大的声响,仿佛什么野兽的悲鸣,回荡在狭窄的小屋之中。那团光晕剧烈的闪动了几下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我用手机照了照,惊喜的发现窗户又重新出现在了墙面上,旁边黑洞扩张的咔咔声也停止了,我赶紧将手机转向另一侧的墙壁,门果然也已经恢复原状了。
我飞快走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门,迎面吹来了带着泥味的湿冷的风,我深深吸了一口久违的新鲜口气,快步跑向了空地的边缘。即将重新进入森林的时候,我又回头望了望那个屋子,在婆娑的星光下,那件屋子看起来越发的狰狞,仿佛就要和地上的影子融合到一起,窗户里还隐约还闪着一些红光。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那屋子即将拔地而起,然后追上我一口吞吃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