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Akira Kus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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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 / 悦纳《关于月亮的五十四行诗》配乐 / Wayne Gratz关于月亮的五十四行诗(节选)
1
打开书,翻到有月亮
的一页。
月亮。一个词的光溢出——
蓬松的羽毛,惊醒落叶与鸟啼
也有时化一滴浊泪,悬在沉睡者的眼睫
5
同一时刻,我的母亲
从旷野上回来,她反复揉搓双手
从胸口掏出石头,蟋蟀,紫色的荠菜籽
以及更多的钟表,磁铁,碎成小骨头的儿子和女儿
6
不要和月亮说话
不要爱上月亮下出走的人
不要和月亮的阴影说话
不要问月亮下回家的人去了哪里
不要用月亮洗脸
不要从月亮下发出田凫的啼鸣
9
没有人能避开月亮的朗照
在月亮下晒黑的人,有更白的牙齿
在月亮下失明的人
模仿着鱼鳍滑动臂膀,从旷野上越走越深
作者 / 谷禾
选自 / 《北运河书》,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月亮……蓬松的羽毛,惊醒落叶与鸟啼”,让我联想起詹姆斯·赖特的一首诗:“月亮落下一两片羽毛在田野上/ 黑暗中的麦子聆听着……”(《开始》)。
在“惊醒”与“聆听”之间,我们找到诗人共同的触角。他们似乎都写到了旷野上的月亮。但谷禾的月亮有些不同,它随着诗人的脚步而奔走,从乡村到城市,从淮河岸边的一个小村庄来到北运河畔的通州城。在同一片月亮的朗照下,映照出诗人的两样心境。
“雪落在北运河上,像一场疾病......当月亮升起来,它模糊的白内障/照见了青黑屋檐的阴影”。月光与河流,从来都是一对扯不开的意象。《北运河书》是一本关于河流的书,不论是日渐热闹起来的北运河,还是诗人内心翻卷的河流,恐怕都离不开月光的朗照与清洗。
Q&A
流马:都说月亮是诗人的缪斯,从古而今,有多少诗人,恐怕就有多少月亮被写进无尽的诗篇。月亮亘古不变,但它总是常写常新。我们先谈谈这首诗吧。谷禾:在《北运河书》里,类似于这首诗的还有《描述蝴蝶的十八种方式》、《乌鸦之歌》、《飞行记》等,都不是一次性完成的,它们更多来自日常生活中随时随地的观察、想象、思考的积累。我习惯在手机上把记下来,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里集束在一起,完成的时间跨度很长。读的时候会发现每一节之间的跳跃很大,有一种忽东忽西的破碎感。当然,换一个角度去理解,反而给人留下了更大的想象空间。这里的“月亮”更多源自我的记忆,它们反复的浮现出来,和现实的月亮构成了某种错位和对比。
流马:在这首诗里,你写到了故乡的月亮,月下的父母和村庄,也写到了城里的月光。杜甫说“月是故乡明”。你觉得在故乡和城市之间,哪里的月亮更圆更亮一些?或者说更能打动你?谷禾:杜甫说“月是故乡明”,兰波也说过“生活在别处”。小时候在村子里生活,因为没有通电,你也不可能随时把灯盏拎在手里,挂在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甚至成了照亮黑夜的工具。长久坐在月下的人才会发出“江边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的慨叹,月亮也才成为人们寄托情思的所在。而在灯火璀璨的的城市里,灯光照亮所有的事物,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有更丰富的夜生活,挂在天上的月亮似乎也只是一个科学意义上的月球了,不再与人类内心的感情生发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伴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古老诗意在丧失,或者说在被新的诗意形象代替代,如同叶芝所说“一种可怕的美正在诞生”,也许说更圆更亮更大动人的月亮,只存在于是写作者自己的内心里了。
流马:不惟在你这首诗里,你写到城市和故乡。这本《北运河书》也是以整整三卷的篇幅写北运河,写通州,一卷写故乡周庄。所以,故乡与城市这个二元结构,是不是你写作的一个心理原点,也是你所要表达的一个核心?谷禾:算起来我来北京生活和工作已20年了,但确实没有一种主人的感觉,或者说,我仍只是它的过客,我和这个城市既相互熟悉有相互陌生。我像打量一个庞然大物一样打量它。诗人谭克修曾经非常认真地界定我是一个“城乡结合部”诗人,这样复杂的情感和诗歌书写既不同于生活在城市里的诗人,也不同于生活在乡村的诗人。这个身份似乎有点尴尬,但也恰好表明了我的一部分诗歌的独特价值。
流马:读这本诗集常常会感到亲切,因为我也住在通州,你写的那些地点和风物我也常见,你的感受也常常能引起共鸣。这是不是第一本以“通州国”为专门题材的诗歌作品?作为一个“新通州人”,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城市的?谷禾:《北运河书》编排的大致上是以“运河”为基点,向通州、北京、故乡辐射的,在我看来,它是一个整体,述说的是我做为一个生命个体对“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到哪里去?”的思考和回答,也是对时代的记录和见证。你提出的“通州国”这个概念很有意思。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为通州写过一本诗集,但这么多年来,我确实在关注着通州的变化,它的建设和发展,它的世道和人心。如果说它和别的城市有什么不同的话,也只能说我身在其中,更有切肤之痛而已。
流马:我和你的经历有些相像,我也是从小生长在农村。在写作上也有绕不开的故乡的情结。我的故乡,我指的是它的物理存在,已经荡然无存。物理性的灭失无疑也给精神性的故乡带来伤害。但是这种巨大的变迁又是不可逆转的。在你看来,故乡对你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诗人,你怎么看待这样一种历史进程?谷禾:费孝通先生写过一本叫《乡土中国》的书,整个20世纪,你去看我们中国人的交往方式,百年里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21世纪这20年走过来,这个变化就太惊人了。就乡村来说,最大的变化并不是风物的改变,而是几千年积淀下来的传统和伦理的丧失。作为“异乡的陌生人”,我们在不经意间也成了“故乡的陌生人”。这个才是带给我们的最大伤害。我也希望能用我的诗歌挽留下来那么一点点,尽管这可能只是一种奢望。
流马:北运河是这本诗集的核心意象,他连接城市与故乡,连接民族的历史与当下,更接通你的内心。对于当代中国诗人来说,诗歌的现代性,现代精神仍然是一个绕不开的命题。每个人的创作都像为一条在内陆纵横流淌的河流寻找现代性的出海口。你怎么看待中国新诗的现代性问题?谷禾:我理解诗歌的现代性和现代精神,更多不是指诗歌内部的建设,而是它和外部世界的接通,是写作者留在文字里的可见的价值观。我们在阅读当下中国诗歌的时候,能发现存在着非常严重的“历史感”的缺失。写作者沉溺于对他者的成功模仿和对自我的复制,沉迷于一叶障目的陷阱和修辞的雕虫技艺,这样的诗歌没有温度,没有血肉和筋骨,如同留在纸上的败絮和烂泥。如果诗歌不能记录和见证这个时代,不能记录和见证自己真实的内心,我不知道写下它有什么价值和意义。
流马:新诗的创作在新媒体传播的环境下,你觉得有没有受到这种传播媒介变化的影响?你怎么看诗歌的大众传播?谷禾:新媒体的普及极大地方便了诗歌的大众传播,但同质化的阅读和碎片化的信息接收也让诗人写作的独立性和独特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诗歌的阅读是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缺少读者有效阅读的诗歌是不完整的。卡夫卡说“一只笼子在寻找它的鸟儿”,一首诗也一直在等待和寻找着它的读者。至于诗人,他走在人群里,也千千万万的人没有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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