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愿相离之后, 重梳婵鬓美扫峨眉 ,巧呈窈窕之姿 ,选聘高官之主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余生就此别过,在此我再次认真地向你道一声别。”我引用了唐朝时的离婚协议书,这次发这条消息给她,认真地向她说分手。2019年11月11号星期一下午。

  早在3号周日时,我们就因为一些问题模糊地说了分手。我之所以会引用唐朝时的离婚协议书,是因为在我心中她就是我的家人,她就是我的另一半,我和她的分手,就如夫妻相离。从3号说分手到11号再次认真说分手,我的内心只有一点点伤感,一点点沉重,因为我强制着让自己不去回忆和她过去的点点滴滴,也没有去想我们这次为什么会分开,因为我不敢,我没有勇气。其实我内心知道这次分手的理由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我在广州,她在我们家乡的城市。我们的异地恋说起来很奇怪,我和她是2013年高考后的第一天正式确定恋人关系的。大学四年,她在肇庆,我在广州,我们偶尔会见面,从没提过分手两个字。出来工作,我还是在广州,她因为一场重病回到了我们家乡的城市,手术康复出院后也留在了那个城市工作,我家也是在这个城市。所以在确定恋人那一刻起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正式一起生活过。她生病的那段时间是我陪伴她最长的一段时间,我也没有去工作。而她患的这场重病也是所有果的因。

  11号晚上20:00左右,她去我家(她一直有我家的钥匙),把她在那里的行李都拿回到她工作的宿舍了,这天晚上刚好我的家人都不在家。待她收拾完之后,我在我的家人群里正式向他们“宣告”我们分手了。“我和依依(化名)分手了,你们以后不要再打扰她了。”家人群里如是写道。发完这句话我的心情也只是和之前一样,只是有点沉重而已。直到我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我爸爸私聊我,“守一(化名),你和依依怎么啦,和她较嘴了?(就是吵架的意思)”当我看到我爸爸发给我的这句话时,我没有回复我爸爸,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眼泪如决堤,还有我和她过去的点点滴滴一瞬間向我汹涌袭来,我要想着下一秒该怎么去呼吸,因为我发现我居然无法自主呼吸了,我还想着下一秒该怎么活着,因为我发现我的未来一片空白,觉得没必要上班了,没必要做任何事了。我潜意识告诉我,我可能放弃自己了。我在床上躺着很难受,又不敢哭出声音,因为有宿舍还有一个舍友在。我想我明天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这一切放下,认真思考一下没有她的未来我该怎么一个人活着。我决定我要去一间寺庙,我想到了光孝寺,去那棵菩提树下,把这一切想通,把这一切放下。我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念头呢?这或许是因为我之前和她说过,“如果我出家,你觉得怎样?”甚至,还有个更可笑的想法,如果可以,就在那里出家了吧。模模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似乎状态没有昨天晚上那么差了,但我知道只是我没有去想,一切如旧。洗漱完后就去了办公室,在系统上填了张请假单,再次回到宿舍,吃了一根油条,背包装了一瓶酸奶,直接去了光孝寺。公交到南岗,13号线转5号线,再转1号线,西门口站出来,直奔光孝寺,经历一个多小时。我也不知道这个过程身边出现过什么,发生过什么,回忆起来模模糊糊的,整个人昏昏浩浩的。

  在光孝寺门口的售票处买了一张门票,进到里面我什么都没看,从门票上的地图上找到了菩提树的位置,直路走到了菩提树下。树西有六祖瘗发塔,树南为泰佛殿,树北为六祖殿。

  我斜靠在菩提树下的栏杆上,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今天想不通就不走了。我站在菩提树下胡思乱想。头顶的天空时不时地有一架飞机飞过,每次我都会抬头看一下,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如果有一架飞机飞过头顶,会很开心,乡下看到的飞机飞得很高,看起来很小,还要抬头找好一会儿,但这里看到的飞机飞得很低,看起来很大。我也没坐过飞机,还不曾离开过一个省,我在想,我是不是该离开这个省,到处去看看,去那些没有她的痕迹的地方。

  落在离我最近的一张菩提叶

  菩提树下,我必然会想起六祖惠能写的一首偈颂,“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以前只会觉得这首偈颂写得很好,当然也不知道好在哪里,也从没认真去思考过这首偈颂是什么意思。菩提为智慧,明镜指澄澈的心境,但这一切在六祖惠能看来都是虚无的,包括智慧,包括“心”。想到这里,我不得不联想到另一个故事,就是慧可向嵩山少林寺后山达摩洞中的达摩初祖“断臂求法”。

  最初达摩初祖并不想见慧可,但见慧可 “断臂求法”,便与慧可相见,问:“所来何为?”

  慧可说:“我心不安。”慧可无法做到息心止念,需要达摩初祖帮忙。

  达摩初祖说:“将心来与汝安。”达摩初祖让慧可把他的心拿来,帮他息心止念。

  听完这句,慧可愣住了。

  慧可说:“我觅心了不可得。”慧可找不到他的那颗 “心”。

  达摩初祖说:“我为汝安心竟。”达摩初祖已经帮慧可安“心”了。

  慧可闻言,幡然所悟,从此成为了达摩初祖的弟子。最后慧可成为了二祖。

  后人当然不能真的知道二祖慧可当时悟到了什么,就像“不知鱼之乐”,或许每个人领悟到的东西都不一样吧,这也是佛教经文禅宗偈颂很少被翻译的原因所在,因为翻译出来,它的意思可能就变了,它需要你自己去看,自己去悟。也就是说,我现在想的,也只是我自己的所悟。

  想到这两个故事,我好像有所悟,在我心里的那些烦恼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如梦幻泡影,而这个“我”活在这个世界,存在这个世界就行,不应该执着地盯着这个不存在的“烦恼”。又如我们工作时很厌烦地做一件事,但我们能不能舍弃这个不存在的“厌烦”,然后单纯的去做这件“事”。我也没有欺骗自己,或许我做不到把这些看作虚无,但这样的“胡思乱想”的确会让自己好受些。

  我看着六祖殿前那些双手合十跪拜着的人们,还有那些双手合十绕着六祖瘗发塔转着圈的人们,心中此刻在想,也许这就是信仰,没有所谓的迷信,那些心中有“苦”而不得解的人,通过这种方式把虚无的“苦”寄托给“虚无”的佛。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颗尘埃为什么一定叫“尘埃”呢?又是谁把它定义为“尘埃”呢?只是有颗东西刚刚好落在了那里,然后刚刚好有个人把它定义为“尘埃”。就像心头的那些“烦恼”、“忧愁”,我们是不是可以看作,只是刚刚好有些东西落在了我们的心头,但我们不需要别人给它定义的“烦恼”、“忧愁”。我想,最不济我也可以这样想,就如心头的那个“她”。

  我看了下时间,快下午两点了。肚子开始咕咕叫,我只好掏出那瓶酸奶。早上到现在我只吃了一根油条。我边喝着酸奶边想:“我是不是已经放下了?好像是的,我可以忽略心头的那个‘她’。”我自问自答,并迈出脚步,向外走去。

  心头突忽,一不小心想到那个“她”,痛苦和思念如涌泉般,瞬间淹没了我的心。这一刻,我知道我并没有放下。我继续回到菩提树下,试着去“解剖”那些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想起了她手术后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庞;我想起了她手术后失血过多,醒来后,我提醒她不要睡去,我好怕那一刻就是永别;我想起了我以前推荐了一首歌给她听——《往后余生》,我说那些歌词都是我想对她说的话,她说她哭了,说我又在撩她;我想起了我们一起爬过肇庆的北岭山,一起爬过广州的白云山,在山上她曾问要不要坐缆车下去,我说,不要,我们要善始善终;我想起了我们在最好的年华里初次相见时的场景;我想起了她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是一只玻璃海豚;我想起了校园里和她走过的林荫路上;我想起了公园前的喷泉旁我第一次拉起了她的手……一切都那么纯粹。

  或许放不放下并不是我要解决的问题,我要解决的问题是我们到底因为什么而没有在一起,怎样才能让我们不分开,分开从来就没有在我的潜意识里面出现,那么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我不断地拷问着自己的本心。我决定我必须要向她问清我心中的一切疑问。依是我在手机上做好笔记,把我的想问清楚的问题都列了出来。

  接着我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现在在上班吗?有没有时间,我们静心聊一聊。”

  “在上班,聊什么?”

  “解一些结,坦诚地去沟通一些问题。我们语音还是文字?”

  “文字吧,有同事在旁边。”

  “我是希望你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语音。”

  “我怕会控制不住我自己,还是不要了。”

  “我怕你打的字有点多,从而会粗略回答我。”我怕她打字会没有耐心。

  “那就不要说了,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即使说了又能怎样,都走到这一步了。”

  “可是你内心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我是真的想和你坦诚沟通一次。”

  “你还要我怎样?是要帮我解心结还是帮你自己?”

  “帮曾经的我们。你坦诚地回答我的一些问题,最不济也是分手过着各自的生活,所以你坦诚地说出那些客观事实就行。你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语音吧。”

  过了一会儿,她打电话过来了。

  “你的背景声音为什么是这样?”

  “你先忽略这个吧。”我没有和她说我在光孝寺。现在是下午,刚好旁边的泰佛殿的僧人正在做功课。阵阵梵音在寺里扩散。

  “说吧,你要说什么?”

  “嗯嗯,我接下来会问你一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坦诚地回答,说出你内心的客观事实就行。”

  “你问吧。”我听着她的回答,语气有点像是假装的冷漠无情。

  “你对这次分手是什么感受?你就大概地说一下。”

  “也就那样吧,没觉得有什么,我不说,我同事还不知道呢,同事说我一点的不会伤感。”她的语气还是那样,尽量显得她冷漠无情。

  我并没有对她的第一个回答作任何评价,更不会去争辩什么,因为我做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解决问题。

  “嗯嗯,那我问你第二个问题。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上其他人了?”。我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单纯的只是想利用这个问题慢慢切入下面的问题,我对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期待的答案。

  “没有这么觉得。我还希望你能够喜欢上其他人呢。”对于她的回答其实我并不意外。

  “那你是不是喜欢上其他人了?”这个问题我并没有写在笔记上,只是我临时起意问的。

  “有啊,嘻嘻。”她回答完后还笑了一下。

  “谁啊?”我内心有一个答案,就是她说的是她的歌星偶像。

  “你知道的,华晨宇啊,我很喜欢他。”她带着笑意有点俏皮地回答道。

  “我希望你坦诚点回答问题,我现在不想和你开玩笑。”虽然这句话有点重,但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温柔点,而且当时我真的已经心力憔悴了。

  “我的回答很坦诚啊,这就是答案。”她语气有点生气道,以为我责怪她这个问题回答的很敷衍或者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我刚刚说这句话只是想强调一下,想让你回答接下来的问题也能保持坦诚。”我解析道。

  她没有说话。我就接着说,“那我问下一个问题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能怀孕,所以有点讨厌自己?”我开始问一些最根本的问题。

  她的那次重病导致她不能怀孕,还是比较严重的那种,手术后虽然恢复了,但是几乎不可能怀上孩子。

  “当然啦,很讨厌啊,谁有个这样的身体都会不喜欢的,所以我在放弃我自己。”她有点哽咽道。

  对于她的回答,我没有去评价和安慰,我知道此刻的安慰没有一点用,以前又不是没有安慰过。我直接问了下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能怀孕,所以你很抗拒别人和你讨论有关怀孕的所有问题?”

  “嗯嗯,当然很抗拒啦。他们(指我的家人)说的那些话题,虽然是为我好的,但是一样会像一根刺一样刺在我心里,所以很抗拒他们,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所以无论你们说什么,即使说一点很小的事,我的反应都会很大。”她边哭边说道。异乡的我此刻很心痛她,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我的母亲、奶奶、姑姑偶尔会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和她说哪里有治疗这方面的中医,希望她去看看,我母亲也会经常叫她到我家里吃饭,或者家里煲了汤也会叫她过去喝汤,因为她工作的地方离我家很近。

  我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直很忧虑,有一天我会因为你无法怀孕而离开你。”

  电话那边传来了哭泣声,她没有立刻回答。

  “是很忧虑,我觉得你会。虽然我知道你不会,但是我对我自己没有信心。我觉得你会很想要一个小孩,觉得你也是很喜欢小孩的。”她边抽泣边回答着。她说的话看似有点自相矛盾,但我能读懂她的意思,也能体会她矛盾的心情。

  对于她的回答,我说了自己的看法,“我知道我放假回去注意力放太多在我侄女身上,本来回去的时间也不多,这也是我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也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很想要一个小孩,我更希望我们有更多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光。”我回到家里,我的侄女很黏我,她很吃醋,所以她慢慢地开始讨厌我的侄女。这件事也在我们这次争吵分手的原因中。

  电话那边只传来了哭泣声。这些问题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也是一直堆积在她心里的问题。我现在要做的不是安慰她,而是帮她把这些问题引导出来。

  “那我说下一个问题了?”我带着点询问的语气。我只是顿了顿,没有等她回答便问道:“那你对我是什么想法?觉得我没什么能力?我不爱你了?还是觉得我爱你的方式不对?”

  “你给我的选择好像没有我的答案。”

  “我只是给一些选择你,你也可以回答自己心中的答案。”

  “那你再说一遍,我好像没听清楚,我现在太乱了。”

  我重新和她说了一遍这个问题。

  “可能这些都有一点吧。”

  “你觉得我不爱你了?”我强调了一下我给她的第二个选择。

  “没有,这个占最少吧,其他都占一点,什么都是多种原因综合起来的。”她回答得很模糊,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正如她所说,相处这么长时间,期间我多多少少会有让她感觉到失望的时候。

  “你能轻易地答应和我分手,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能怀孕,所以我提出分手你觉得很理所当然?还是有其他原因?”

  “是啊,不能有小孩,我觉得是一个很大的症结,我会觉得对你很愧疚,所以你一提出分手,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绝不会有挽留。也是因为愧疚,所以很多时候我想分手都不敢说。你对我那么好,觉得即使是分手,也应该由你来提出,我不能提。”

  “我能感觉到,所以我不太敢说分手,因为我知道我一旦说了,你会立刻答应的。”

  “你想不想听下我现在的想法?”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我就是过不了我自己那一关。”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对你的看法都已经是过去的了,你不想重新了解一下他们现在是什么看法?我奶奶说同村也有这种情况,但当她知道现代医学手段可以通过保存卵子的方法,一样可以生育后代,她已经对我们这件事不存在膈应了。还有我妈妈,她一直都是这样说,‘你们要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不会说反对,走到哪一步是哪一步。’他们现在是这样想的。如果摒弃其他一切条件,条件里只有我,你对我是什么看法?”

  “你很好呀,可是我还是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样对你不公平,我不想你把我当作你的全世界来活着。我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我就是这么自私。而且我已经不爱你了。”

  “你不爱了,那你就去爱呀,爱是一个动词,它是一个动作,它不是一种状态,你不爱我了,那你去爱不就行了。”说到这里我顿了顿,又说:“你说得你这么自私,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再自私点,自私到不顾一切地和我在一起。我没有把你当作我的全世界,只是,我发现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罢了。从现在此刻分割开来,过去那两个曾经的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我像当初你向我表白一样,我向你表白,余生陪我走下去吧!”

  “我现在给不了答案你,明年吧。”她的语气平和,我知道她有点心软了。

  通话突然中断了,可能是她挂断了,也可能是信号不好,在这段沟通的过程中就出现过信号模糊的情况。我没有在意,也没有拨回去,因为不需要了,我已经得到了答案。我向着寺外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和她信息交流着。

  “可以吗?只在我和你之间想答案。就像你之前说的,我对你的爱不再纯粹,包括了家人。那当你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能不能也不包括其他。如果我们的想法都纯粹,根本就没有之前的争吵了。”

  “总要出现过问题,才会意识到问题,才会深刻,明年再说吧。”

  “我今天一天都在光孝寺。”

  “听到了一点声音。”

  “我在菩提树下想了一天,早上似乎想通了怎么放下你。下午想了更多,想了过去,想了未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首偈颂差点说服了我放弃你。”

  “本来无一物,我个性签名很早就是这一句了。”她也把截图发给我看了。

  “你知道和这首偈颂有关的故事吗?”

  “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有我自己的理解。”我在想,她是不是理解成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了。但我不做评价,更没有和她说我自己的理解。就如我之前所说的,禅宗偈颂本来就要靠自己去领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谁也不能说谁的理解是错的。

  “我给你说说吧,我发的这些你当故事来看看就行。”

  “菩提本无树……是六祖惠能写的,中国禅宗只有六位佛祖,六祖惠能是最后一祖。五祖弘忍要传承祖位,当时五祖寺里声望最高的是大师兄神秀,但五祖觉得神秀并不足以传承祖位,这是客观事实,不带私怨。依是五祖弘忍让弟子们各作一首偈颂来表达自己对佛法的理解。神秀写的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惠能听说后,他不会写字,依是叫别人帮他写了一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五祖选定了惠能传承祖位。这也是后来两系佛教起源,以神秀为代表的一系适合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修行,而六祖会惠能这一系更适合那些顿悟的人修行。”

  “我喜欢顿悟,但是我又达不到那种境界。”她开玩笑地回复。

  “神秀说的时时勤拂拭,就好像我之前和你说的,你冬天洗澡时,想要照镜子,你就要不时地擦拭镜面上的水蒸气,你才能看清自己,对于我们的心也一样。我们要时不时地“审阅”、“检视”自身,所以要时时勤拂拭。还有就是我们可以有这样一个见解,佛也是凡人,不是小说、电视中那种‘神通广大’的神佛。之所以叫佛,是因为他们对世间万物的理解达到了和常人不一样的境界。修佛就是一个人修心的过程。在我的想法中,我们的一生就是在修佛,只是我们没有将它定义为佛而已,而佛将这个修行过程定义为‘佛’。最初的僧人不是什么都戒的,也吃肉,施主给僧人吃什么就吃什么,这或许就是佛中的不强求、随缘吧。现在的僧人不吃肉就是因为南朝梁国梁武帝非常信奉佛教,而佛教推崇‘不杀生’,梁武帝觉得只要不吃肉,就可以少‘杀生’,依是他规定所有僧人都不得吃肉,只能吃素。准确地来说,发展到现在的中国佛教应该叫汉佛。”

  “嗯嗯。”

  “有一首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描述的就是那个时候的佛教状况。南朝包括四国:宋、齐、梁、陈。”

  “我准备去吃饭了。”她和我说。

  “嗯嗯。”我回应了一下。

  “光孝寺的那棵菩提树是中国所有菩提树的祖树,所以我去了那里。”

  “这么厉害。”

  “六祖就是在这棵菩提树下剃发出家的,他的头发还埋在旁边的瘗发塔下。”

  “最让我伤心的是,我让你会去觉得爱情不过如此。”我不再说故事,说了些和我们有关的。

  “如果我不这么觉得,我可能会过的更痛苦。可能我一直都没有正视这一份爱,我是知道有这一份爱的,我看到过,但是我不太敢去正视它,甚至有点怀疑,真的有这样的爱吗?这会是爱吗?可能我觉得这样的爱真的能在现实生活中存在?能在现实生活中存活下来吗?真的不会被磨灭掉吗?我害怕了,我没有了信心。”

  “你没能接受自己,我也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然后,我知道这样我会出事,这样的我,连我自己也没办法。”

  “我房间柜子里的那个盒子你有没有打开看过?”之前她去我家把东西搬走的时候,我和她说,希望她能把那个盒子也带走,她说,东西太多,拿不了了。

  “看过一眼,就是那只海豚。”

  “我很喜欢那只海豚。”我如是说道。

  “没看出来。”她说。

  “嗯,也是,有些东西不能用看的。”她很快就补充了这一句。

  “它对我来说不是一只简单的玻璃海豚,是你那时送给我最初的心意和想法,不参杂任何东西。它是你最初的那份心,青春时最懵懂的爱意。”

  “嗯嗯,我也很羡慕那时候的自己。”

  “还在上学时经常听别人说,现在才是你们最自由最美好的时光。那时一点都不这么觉得,还是得经历过,然后蓦然回首。我现在会经常想起过去,怀念过去,我也会经常和自己说,现在所拥有的对于未来来说或许已经是最好的了,就如现在会去想过去的某些美好。我想这就是珍惜眼前的道理吧。”

  “嗯嗯,为什么我做不到像你那样,爱得那么多?”

  “因为你不需要。”

  “那我坦然接受,享受就好了?”

  “我那么爱你,并不是因为你那么爱我,我才会那么爱你。是恰巧我那么爱你,你也爱着我,这不就够了吗?”

  “嗯嗯,有一点懂了。或许学会接受和学会拒绝一样,都是好的事情。”她也说了一点自己的想法。

  “或者说,我爱你那么多,并不是因为你爱我那么多,我才会爱你那么多。是我爱你那么多,你也爱着我。简单来说就是你爱我,并不是因为我爱你那么多,单单只是你爱我。你有你爱我的理由,我有我爱你那么多的理由,这是分开的。我们不要在爱情里强调公平,比如我做了一件让你不开心的事,你是不是也会做一件让我不开心的事,这样才会让你觉得公平?在正面时,我们强求着这样的公平,那么反面时呢?我们也会在潜意识中强调着相互伤害的公平。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我啰嗦地对她解析道。

  “一开始,我喜欢你,对你好,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你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想心疼你,我想对你不求回报的好。后来,慢慢地觉得自己这么多缺点,又有什么能力给你好?不拖累你就很不错了,还做过那么多伤你的事,明明当初那份心意就是把你捧着,后来的自己却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还是明知道你那么看重我,依旧做出了那些错事,这些都让我很愧疚。我愧对了这份感情,也愧对了你。”她说。

  “我跟你说,你上面这段故事的主人公已经分手了。”我开着玩笑安慰她。

  “是啊。”她说。

  “所以,这次的开局是,男主爱上了很多缺点的女主,女主接受了自己的缺点,决定和男主一起去看夕阳西落。这个故事怎样?有没有写头?”我就如拿着棒棒糖的金鱼佬“哄骗”道。

  “只是接受缺点中。”她强调了这点。

  “没关系,想写出好故事,要先定个主题。”

  “你这是作弊吧。你前面说的那些话,没有人会不心软的。”

  “没爱过,怎么心软?我在街边随便找个女的说,他肯定当我白痴。”

  “希望以后你还能继续这么把人吃得死死的,不然怕是又要跑咯。”

  “我是希望能够做到让她心甘情愿,让她会觉得有爱情真好。”我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你够傻就可以。”她说。

  “傻。”她补充道。

  “分手后,我把和你有关的人都拉黑了,但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没动。”她说。

  “我把关于你的一切都删除了,但和你有关的人我都没动。”我说。

  “其实我发现删除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用。早上刷牙时,是你买的电动牙刷。”我接着又说。

  “晚上睡觉时的抱枕是我买的。”我还没发完其他消息,她就已经抢先发出了这句。

  我接着打字。“晚上睡觉时裹的小毛毯是你买的,旁边还有一个碍眼的龙猫。穿袜子时,会想起送了两双同款给你。穿衣服时,会想起买了两件同款给你。无聊时或者无意间摸到脸上的痘痘时,会想起那瓶祛痘的药膏是你买的。皮肤干燥时,会想起你之前想帮我买一瓶e乳来着。晚上睡觉前,没有一句晚安总觉得今天少了点什么还没有完成。即使我把手机上的东西全删了,我也不知道你还会继续影响我的生活多久。关键是这些的东西都会让我情绪起波澜。” 那个龙猫就是她说的那个抱枕。我买了两大包袜子,才十块钱的那种,然后我给了两双她。同款的衣服是黑白纯色。六年以来,我们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互道一声晚安,即使一天里从没聊过其他东西,但至少至少我们每天的聊天记录里会有“晚安,晚安”四个字。

  “如果你能熬过这些,就没有我们以后什么事了。”她说。

  “你别说熬,我当时在想,我下一秒该怎么呼吸,该怎么活着。”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从寺里回到公司,这一个多小时我是对着手机不停地和她聊着。路上叫了一个外卖,待回到公司就差不多能到。后面也是边吃边和她聊着。

  “晚安。”

  “晚安。”

  我们用六年以来每天晚睡前必说的一句话结束了今天的旅程。

  梦里再相见。

  晚上躺在床上,心很安稳,不再空空的,望着我放在蚊帐上的那张菩提叶,心里想着:“我不信佛,今天也没有参拜光孝寺的佛祖和尊者,但我修自己心中的佛。如果有机会,我会和她一起再次回到光孝寺,诚心感谢那里的佛祖和尊者,还有那棵菩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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