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

　　大姨(1160字)

　　文/宋劲

　　六十年代，娘和俺大姨都嫁到了白渡镇，虽说在同一个镇上，两家人却隔着那条白渡河。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跟俺娘去过几趟大姨家，只记得当时姨丈像得了一场大病似的，整个人瘦得像一根竹竿。后来由于两家人都忙于生计，于是，来往走动也就变得越来越少了。

　　记得上学时，夏日里，放学后总会让一些胆怯的同学先在岸边照看好自己的书包，然后脱下衣服做成一个土制救生衣，跳到白渡河里游泳。

　　有一次，我竟然游到了河对岸，这时才想起，自己已差不多到了大姨的家门口。上岸后我大着胆子一个人去了一趟大姨家。很久没见到我的大姨看到我很开心地说：“劲松，你等我一下，我去一下镇上就回来。”我与沉默寡言的大姨丈相对无言地坐在那，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终于盼到大姨从镇上回来，她手里提着些做饺子的材料对我说：“劲松，大姨做一顿肉馅饺子给你吃……”

　　那年月，那顿饺子的味道对我来说简直是美极了。

　　没隔几天，我又一次下河游泳。也许受大姨家饺子的美味牵引，我又神差鬼使地游过了对岸。大姨见了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劲松，碰巧今天饺子料用完了，实在不好意思！大姨给你下碗鸡蛋面条吧。”我老老实实接过面条，吃得一根不剩，完了，还把碗沿舔得一干二净。

　　又过了一个月，游泳时，我又想起了大姨上次给我的那碗饺子。当我游到河中间时，心里却像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万一大姨家的饺子料又没了咋办？但后来转念一想：如果没有饺子，那鸡蛋面条也不错。

　　“劲松，你又来了。”大姨苦笑着将我引入屋，“真不巧，今天鸡蛋也没了，大姨给你蒸点窝窝头吧！”

　　看着大姨丈目无表情那张脸，吃着味同嚼蜡的窝头，心里想：“久住令人贱”，这话一点不假啊！于是，我暗暗发誓，下次游泳再也不上大姨家了。

　　一晃十年过去了，毕业后，我在梅县找到了一份工作并在县城安了家。

　　一天，准备午餐时分。突然听到敲门声，我打开门后，吃了一惊，只见大姨扶着病怏怏的姨丈站在门口。我说：“你们，这是……”

　　“劲松，别介意，我是带你姨丈到县城做体检来了，完事后就顺带上你家串门来了。”大姨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花白的头发。

　　“你们吃过饭了吗？”

　　目无表情的姨丈答了句：“检血呢，连早餐都没吃，你大姨一直陪着我，也没吃！”

　　想起那顿难于下咽的窝窝头。我安排他们在俺家吃的也是窝窝头，还虚情假意地说：“大姨、姨丈，如今俺小孩还在上学，生活也不宽裕，午餐就只能将就一下了。

　　大姨咬了一口窝头吃得津津有味：“劲松，快别这样说，这是几十年来我和你姨丈吃得最好的一餐了。”

　　“啊！那早些年我去您家吃过的肉馅饺子和鸡蛋面条又是咋回事？”

　　姨丈在一旁搭腔：“那是你大姨上镇上卖血换回的……”

　　听了这话，如晴天霹雳！我重重地跪在了大姨脚下，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耳光：“我不是人，我真的不是人啊！……”

　　大姨见了，慌忙撂下手中的窝头，抱着我的头。几度哽咽后，断断续续说：“劲松，你，你这又是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