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是因为我的看见与不安

  面对孩子,那些过于简单、立竿见影,甚至给孩子阴影的做法,终是有愧的。我忍不住这样想。

  ——题记

  1,

  坐在电脑前,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保证自己不带任何情绪地回忆一些事与细节。每到周五,我就感觉特别累,其实从周四的晚上开始,我就会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好好休息,好像一到这个时间点上,所有的“零件”开始疲于应对了,总是要在内心积蓄更多力量来对付这个“黑色周五”——课务多,汇总多,邮件多,只要稍一疏忽,就慌乱起来。我对这样的日子总是措手不及,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发生的一些事也确实让我难以平静,我不得不让自己缓一缓神思,理一理头绪,至少我可以尽量不带偏颇地记录梳理下来。我怕自己写的字,错怪了我的同事,也怕对不起我面对的孩子。我担心,自己常常处在一个“忧国忧民”的境地,其实,我连忙都帮不上。因为我确实不高尚。

  早上,我是特意早出门的,因为我总是想早点开工,也早点完工。但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永远做不完。出门时,我在想:要是能提前退休该多好啊。路上,遇到两个认识的孩子,我们有说有笑,感觉稍稍轻松起来。刚到校门口,看见值班孙老师一个人吃力地拽着一个孩子,孩子哭着,小小的身子竭力抗争着。孙老师长得秀气,眼看就要拉不住时,我赶紧请门卫徐师傅帮忙。孙老师告诉我,孩子不肯上学,说上个星期五也是这样。要知道,早晨的校门口车多人多,孩子一旦挣脱老师的手,很可能发生危险,赶紧请徐师傅把孩子抱进了门卫室。

  孩子继续哭着,成了一个泪人。我隐约感觉出,孩子不上学的原因。因为在进来时,听得另一位家长说,孩子读一年级,成绩不太好,的确不想上学。一听,我就担心自己今天解决不了这件事,就像我面对三年级的宇涛一样,至今几乎没有进展。我不知道要从哪个切入点跟孩子说话,会缓和一点她的情绪。我坐着,拉着她小小的手。

  “来,不哭,咱好好说,老师来帮助你,好么?”她穿着一件粉色的外套,白皙的脸蛋,是个长得相当好看的女孩。

  “听老师的,咱不哭,好好说,老师可以帮助你。”我提醒着孩子,突然感觉我坐着与她对话是多么得不合适。于是站起来,把她抱到凳子上,我蹲在她边上。

  “身体不舒服,是吧?那也不用哭啊,老师可以帮你打电话给爸爸妈妈。”我是故意这样说的,想让孩子先不哭。只要孩子开口,我就觉得是个好开始。

  “好,不哭了。”我一边给孩子擦眼泪,一边夸她长得好看。我说:“这么漂亮干净的孩子,谁见了都会喜欢。快,好好跟老师说说。”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不是我恭维孩子,的确是孩子长得好看。不知道孩子是听了我哪一句,她果真慢慢停了下来。我判断,她有可能是哭累了,哭实在是件累人的事。

  白皙的小脸上,依然有泪痕。她坐着,我蹲着,拉着她的小手没放开过。但任凭我如何追问,孩子就是不开口。要如何恰当的说下去呢?有点担心。

  “是不是老师批评你了,让你觉得害怕了?这样,你告诉我你是几班的,我来和老师建议,叫她温柔一点,好么?对这么好的小朋友,一定要温柔一点。”我故意这样说了两次。

  孩子依然不说。我不知道是否因为孩子哭得剧烈,以致孩子的身体一直处于紧张僵硬状态。为了缓和我和她的陌生感,我一边轻轻拍打她的小腿,一边和她打趣着说:“你看,哭是一件多么吃力的事情啊,腿上肌肉都僵硬了。”

  她坐着,我就这样轻轻拍打着给她放松,心想着:一得让孩子进学校;二得让孩子说话;三得让孩子放松进班级。我跟孩子说:“你看,你一不告诉我班级,二不告诉我名字,你叫我怎么帮助你呢?要不,认一认周老师的办公室吧?这样,以后有困难,就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示意孩子从凳子上下来,开始孩子没动静,后来,我帮她把书包背好,轻轻拉她,她从凳子上下来了。我赶紧表扬:“我说的吧,你是个进步的孩子。”

  孩子跟我上楼,我轻轻跟她说,一定要记得识路,记得楼层,每到一个楼层,我都会提醒孩子抬头看看。三楼,办公室,到了。

  孩子跟我进去,我悄悄奖励她昨天会议多下来的水果,说这是老师对她进步的奖励。她的不拒绝,让我感觉她在慢慢松弛下来。

  我跟她开玩笑:“千万不能告诉其他小朋友,要不,其他小朋友一定会说老师偏心,为什么只奖励你,而不奖励给他们呢?”听到这一句,她微微笑了。

  “你看,周老师到现在没听你说一句话呢?老师以后找你都不知道上哪找呢?”孩子依旧不说。

  “唉,还是老师来猜吧。一(1)班?”摇头。

  “一(2)班?”还是摇头.

  “一(3)、一(4)……”,就这样,一直猜到一(8)班,孩子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默认。

  我脑子里闪了一下,班主任是谁。想得让我有些不舒服,我说不清楚我要如何交代,才能把一个所谓的好老师表达出来。我只想起了那句话:有些所谓的好老师,都是心肠比较硬的。

  我还知道,一(8)班刚刚转走一个孩子,也是因为不肯上学。哭着,闹着,折腾了两个多月。而后,转走了。

  而今天,我面对的是一个如此秀气的女孩。我想到她刚刚停下哭声时,浑身颤抖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剧烈的大哭。我隐隐觉得,她是因为怕,害怕。

  但我要为我知道她班级而高兴,所以我很夸张地说:“你看,要知道你在哪个班还是很容易的吧。”孩子脸上有笑划过。

  “这回,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孩子依然沉默,没说一个字。

  我不想多浪费时间,假装很高兴的样子说:“对了,我可以看你书包里的本子,一定有你的名字。”孩子一下笑了。

  拉开书包拉链,找了一个本子,本子上工整地写着一个名字:吴佳妍。我一看,大声说:“我说吧,是个好名字。佳,就是好;妍,就是漂亮好看的意思。”孩子又笑了。

  “真好真好,一(8)班吴佳妍。”我重复着,她又笑了。我这时才感觉到她全身心的放松。我又说:“你一定要好好看我,要不,你想找我会找不到的。”孩子看着我,看着我。

  “对了,你知道我么?”我故意问。

  “知道,你是周老师。”这是孩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好,老师送你去班级,以后有困难来找我。”拉起孩子的手,孩子很顺从地跟我往教室走。

  走过二楼报告厅的“教师风采”时,我还特意指了指那张大大的照片,告诉她:“瞧,这就是我。”孩子说:“知道了。”

  刚到教室门口,我一下感觉出孩子的紧张来,小手拽我很紧,头低了下来。

  “哎呀,怎么是老师送你来的?”班主任立马开问,其他孩子停下朗读,看着我和佳妍。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引起了班主任的误会与不满。

  孩子不说,我给孩子打圆场,“吴佳妍小朋友跟我说了,她是一(8)班的,挺好的一个孩子。”松开孩子的手,孩子在班主任老师逼问的眼神中走到了第一排第一个座位。

  再看孩子时,她的头又低了一点。书包还没放好,只听班主任老师说:“周老师,告诉你,一个学期了,就她还和幼儿园一样没有规矩。”我尴尬地说着“挺好的,挺好的”离开了。因为我不想再听到老师关于吴佳妍小朋友的其他评价了,我觉得,成人在犯罪,在孩子面前犯罪。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忍不住和金老师说:“我替孩子难过,但我不知道如何帮助她。”金老师说:“没有办法,不是老师不懂道理,而是学校不改变应试这根指挥棒,其他都是空谈。”我说:“我们的老师,假设连最基本的尊重与耐心都做不到,我是觉得问题大了。”金老师无奈地说:“你以为她们不懂么?她们都懂,但老师要的不是道理,是成绩。”我说:“那也不应这样啊,大的环境、体制我都不想说,我只是觉得,我是这学校教师群体的一分子,我感到很悲伤。”

  回到办公室,我又觉得有话说,拿起电话:“金老师,要是我们的老师读一些书,是不是会好一点。”金老师说:“没用的,老师现在就是想用最简单的办法做最立竿见影的事,就是这样。”我继续反驳:“有用的,看些书,心肠也许不会这么硬了。”金老师哈哈哈笑了。

  我知道,我与他所有的探讨都是我的“管辖与能力”范围之外,我会因为送一个孩子,我会因为与一个孩子谈心,或一场毫无结果的探讨而得罪某些人。

  我想到,学校班主任管理这块几乎处于瘫痪状态,没有培训,没有指导,没有沟通,没有规划……新教师更是“摸着石头自己过河”,自行修炼,好多事不是没有征兆,而是无人作出回应。我想到接连二三的孩子不肯上学,除了部分孩子的不适应,很多原因值得深究。学校把某些老师强制性的管理作为“模范与榜样”来衡量,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班主任工作是个非常“艺术”的活,直接与孩子的心打交道,面对孩子,那些过于简单、立竿见影,甚至给孩子阴影的做法,终是有愧的。我忍不住这样想。我们从来不会细细去看一件事,好好去对一个孩子,像宇涛,我知道,除了我挂过电话,没人顾问过这件事……而我也只是因为他是我教过的孩子。

  我们的老师有时间网购,有时间看韩剧,有时间出去溜达……却没有时间与耐心与孩子好好谈心,有的甚至做着一些伤害孩子的事,想到这些,我的“忧国忧民”思潮便会涌上心头,除了忧伤,还是忧伤。我感到我小小的力量与有限的时间做不到更多与更好。

  写下,是因为我的看见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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